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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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玉厚老两口起后刚倒罢盆，看见他们的外孙女猫蛋突然推门进来了。孩子的两个小脸蛋冻得通红，一见他们就哭。

老两口看娃娃这么早一个人跑到这里来，慌得手忙脚，赶紧把她抱到热炕上，问她家里出了什么事？

猫蛋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给外爷外婆说。老两口半天才清楚，不成器的王银带回来个外路女人、得兰花今早上出了家门，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这聪的外孙女已经懂些事，就一个人跑出来找他们。

孙玉厚牙关子咬得格巴巴价响。他想锅烟，两只手抖得擦不着火柴。少安妈淌着眼泪问外孙女:“那你妈到什么地方去了？”猫蛋哭得更伤心了，说:“我醒来就不见妈妈，问我爸爸，他说我妈死了…”

“王八羔子！”孙玉厚狠狠向脚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对老伴说:“你先给娃娃点热乎饭，叫我找少安去！”孙玉厚说着就急忙出了门。

老汉踩着冻得硬梆梆的土地，筒着手匆匆地往少安的新家那里走，一路上嘴里不干不净骂着他的不要脸女婿。他真想抄起杀猪刀子，跑到罐子村亲手捅了那个王八蛋…但他没脸进罐子村啊！他只能让大儿子去收拾这局面。他现在最担心的是，女儿会不会想不开，已经跑到什么地方去寻了短见？

少安夫妇也刚起。孙玉厚一进门，就把事态对儿子说明了。

孙少安一听这事，愤怒使他的脸涨得通红。他对父亲说:“我这就到罐子村去！”正在烧洗脸水的秀莲怔了怔，对丈夫说:“你不是说好今天去县城买制砖机吗？”

“买个！”少安恼怒地对子骂道。他生气秀莲这个时候还提这事。

秀莲一看丈夫的脸，吓得再不敢言传了。

父子俩即刻出了门。

当他们走到公路上时，突然看见远处有一个娃娃正向这里跑来…他们很快认出这是狗蛋。

两个人急忙跑着前去。

孙玉厚敞开老羊皮袄，一把将小外孙搂进怀里，问:“你妈哩？”

“妈妈在路上站着哩，过一阵就来呀。”狗蛋嘴里噙着一块糖，并且还从身上掏出一块，往爷爷嘴巴里，说:“阿姨给的！”孙玉厚气得把那块糖扔在了地上。狗蛋不知外爷生什么气，一下子哭开了。

少安对父亲说:“你们回家去，让我到罐子村去看看！”孙少安开两条长腿，心急火燎向罐子村赶去，不多一会，头上就热气大冒。

从县上参加罢“夸富”会回来，孙少安就雄心地开始筹办上砖瓦厂。短短十来天，事情已经有了眉目。他放开胆量在公社信用社贷了七千元款，并且雇好一个可以作制砖机的河南师傅。他原来准备今天到县城边一个停办的砖瓦厂买一台300型制砖机，然后就要进行一番大铺排呀。另外，除过憨牛，村里还有几个人也愿意来为他干活。这些天，他一直在村里，石圪节和原西县城奔波，紧张得如同打仗一般…他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当口，他姐夫干下这么个混帐事！

他把他姐夫恨得咬牙切齿！他想起姐姐的苦情就忍不住泪水盈眶。命运对人太不公平了，为什么姐姐这么好心肠的人、偏偏就碰上这么个男人呢？唉，当年他真不该劝说父亲答应这门亲事…

孙少安一路走，一路朝前面的公路上张望，看姐姐是不是走过来了。只要姐姐平安无事，他想他有办法收拾王银和那个女人。

孙少安一直走到罐子村村头，还没见兰花的踪影。

他一下子紧张起来。狗蛋不是说他妈过一阵就到双水村来吗？她到什么地方去了？

少安当然不会知道，他姐此刻就在公路一面不远处的河湾里，闭住眼等死。

少安象一个红了眼的凶徒一般，闯进了姐姐的家门。

他进门后，发现姐姐不在家，王银正和一个卷头发的女人吃面条。两人显然被他的凶相唬住了，端着碗立在地上，惊恐地看着他。

少安问王银:“我姐呢？”

“不晓得到哪里去了…”王银瞪着眼说。

少安走前去，一拳打在王银的脸上。一声惨叫，王银鼻子口里血大淌；手里的碗也被打飞了，面条象虫子一般撒了一身。

“南洋女人”一看事情不妙，把碗往炕上一掼，提起那个提包正准备夺门而出，少安眼疾手快，一把扯住她的头发，在那张黑瘦的脸上接连扇了几记耳光；那女人杀猪般尖叫着，拼命挣开来，大撒腿跑了。少安立刻又调过身，一脚把王银踢倒在地上。王银鼻子口里着血，趴在地上抱住头就是个嚎叫。

怒气冲冲的孙少安旋风般出了门，开始在罐子村四下里跑着，打问他姐姐的下落。

罐子村的人先后都知道了王银家发生了什么事，又一次纷纷向这个破墙烂院涌来，有些人围住少安，向他提供“情况”有一个老汉说，他清早在对面土坪上拾狗粪，曾看见兰花从公路上下来，到河湾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