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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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九年秋天,雷雷遇见他最的女人。
只是他那时浑,儿就没意识到。他的恋就像伤口结痂粘连着纱布,稍微一动就有撕皮烂的痛。有的人命里注定,只要遇见了,就一辈子都躲不掉。也许他本就没想过要躲,着砖头钢丝锁被打得头破血。血是他人生的底。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期,社会彷徨而混。男孩子们像好斗的公,三五成群形成小团伙,瞅着谁不顺眼,就一拥而上集体斗殴,把人打得脸是血然后作鸟兽散,那场面让大人们都心惊跳。雷雷是一群城里孩子的头儿,打起架来身先士卒,命都不要,在398农场称得上是谈虎变。他之所以百无聊赖地在这个贫困凋敝、毫无漫可言的地方鬼混,不愿意回城,就是因为跟这儿他能像野马驹似的撒着穷折腾,空前自由解放,没人管得了。
当时农场里的人要么一身土鳖黄,要么一身海军蓝,脸霾;惟独雷雷牛气,喇叭,夹克衫,鼻梁上架着副蛤蟆镜,吹着口哨,里气的。上房堵人烟囱,半夜往人院里丢砖头的事儿干腻歪了,他明目张胆地组织小分队到养场"打牙祭"。为保证顺利逃,他还偷来农场的苏式军用三轮摩托车作接应。
远远的,四个少年手里拎着拼命挣扎扑腾、嘎嘎叫的活,朝雷雷狂奔而来,嘴里喊着"快,快来!"后面一群恶狼般的养工人手提,骂骂咧咧紧追不舍。
雷雷慌忙发动车子,因没摸准摩托车的脾,他把车开得东倒西歪。眼见着追兵越来越近,他狂喊:快,快点儿!我他妈走啦,走啦,不跟你们玩儿啦!
偷少年们疯跳上摩托车,有的倒栽葱扎到车斗里,有的一条腿还横在外面,有的窜到雷雷身后,抱住他的,一通狂呼:走,走,走!
雷雷手忙脚,技术又差,摩托车歪歪斜斜几翻倒。追兵及至,摩托车不进反退熄火了,扔来的差点砸着雷雷,他急出一身冷汗,拼命骂着,猛踩油门。少年们跟着疯狂拍打车身,叫骂着,摩托车终于发动。随着鸣狗叫,少年们一路哈哈大笑,跨着摩托车七倒八歪驶向远处。
工人们追不上,停下来着气大骂,雷雷这小王八蛋,连厂部摩托车都敢偷,要再不教训教训小子,看他敢上房揭瓦啦!
一拨人哄哄地吵吵:找场长去,关他闭!判他几年!
事情报到保卫科长耳朵里,他气得跳着脚骂,赶紧让人召集民兵连,并嘱咐带上。厂里就这一辆摩托车,要是偷车的事儿被人汇报上去,可是重大事故!
保卫科的人边往外跑边问,那开吗?
保卫科长气得一脚踹过去:笨死你们!几个小兔崽子都是省里干部的孩子,开他妈什么,吓唬吓唬得啦!
雷雷驾驶着摩托一路狂奔,直开到江边的据点才停下来。气还没匀了,一群人便各司其职,宰拔,架柴生火,为大头考上大学的饯行宴忙碌个不停。雷雷在地上铺报纸,大头拿出一瓶酒,得意地炫耀,沃特卡,正宗沃特卡。黑皮接过酒瓶,将信将疑说,别是酒兑的,能喝死人哪!大头不干了,说是他哥跟老子换的,不可能假。
雷雷打开酒瓶一闻,唔,闻着冲的。他咚咚咚往破搪瓷缸里倒酒,喝完一轮后说:咱哥们儿今天请假,专门为大头送行。大头,你上了大学可别跟个臭老九似的,酸文假醋,娘娘腔。见了哥们儿大舌头,口外国鸟语。要那样,说一句哥们儿扇一大嘴巴。
其他人跟着起哄,说学经济管理忒没劲,还是学造导弹带劲儿。谁把哥们儿惹急了,电钮一按,炸他娘个稀巴烂。雷雷懒得跟他们瞎扯,从车斗里拿出崭新的台半导体收音机。几个哥们儿好奇地凑过来,七嘴八舌问跟哪儿买的。雷雷撇撇嘴,什么买的,别人上供的。几个人正羡慕不已,还是大头眼尖,一眼就瞅出这收音机是398农场的奖品。他嘿嘿笑着,许大马可把那些球奖品特当回事儿,雷子你是专捅马蜂窝啊。
雷雷一边出天线开始调台,一边说:你们说那许大马成天捧个半导体搁被窝里跟搂个女人似的,干嘛呢?
黑皮一脸坏笑:听靡靡之音,腐化堕落呗。
雷雷耐心地调着频道,竖着耳朵在嗞啦嗞啦的噪音里找歌听,他慢慢兴奋起来,嘴里嚷着:嘿,这声儿我听过,就是这声儿…
几个小子居心叵测地嘎嘎大笑,你怎么听见的,你钻许大马被窝啦!
雷雷瞪眼暴喝一声,听着!几个人敛神屏气,侧耳倾听,除了刺耳的杂音,隐约有袅娜的女声传来,正待细听,这声音却弱了下去。雷雷让麻杆抓住天线,调试了半天那声音如羚羊挂角,了无踪迹。麻杆胳膊举累了,脸不耐烦地抱怨。
收音机里突然传出一阵甜美圆润的歌声,这声调从来没听过,众人一起愣住。雷雷迫不及待地调台,越紧张越。几个脑袋聚过来,都想听,可是听不清,便起急上火:嗨嗨什么呀,谁唱的呀。
雷雷烦躁地大声嚷嚷,都一边去。几个人被吼得火,刚要发作,那天籁之声不期而至,温柔甜美得让几个愣头青浑身麻酥酥的:甜,你笑得甜,好像花儿开在风里,开在风里;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这样悉,我一时想不起。啊在梦里,梦里见过你,甜笑得多甜,是你,是你,梦见的就是你。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这样悉,我一时想不起…
他们如雷击般震住,雷雷本来嘻皮笑脸完全不当回事儿,此时脸上笑容慢慢凝固,呆着不动,歌声渐渗入他心里。
歌声如袅袅的青烟远去,几个孩子仍一动不动,只听见主持人软绵绵声音介绍:以上是邓丽君小姐演唱的《甜》…突然杂音又现,雷雷如梦初醒,急得抓着半导体晃来晃去,又不敢大动。几个哥们儿跟着急,这节骨眼儿,怎么回事儿啊,邓丽君歌声突然闪现:一个小心愿,藏在我心田…听丝丝小雨,轻轻打在屋檐,丝丝的小雨,悄悄来到人间…
众人咧着嘴,开心地傻乐,脑袋凑在一起,陶醉在歌声里。这时,不远处有人叫喊:兔崽子在那儿呢,抓住他们。几个人大惊,回身一看,一群民兵手持步奔过来,一个个拉着栓煞有其事的样子。麻杆吓得手一哆嗦,半导体落地,邓丽君声音立刻消失。
民兵们将雷雷等人包了饺子,狂呼着:小兔崽子!站住,都站住,不许动!雷雷眼疾手快,顺手起一木大喊,同志们,冲啊!
拳打脚踢,舞,一群人混战在一起。因这几个半大的孩子身份特殊,民兵不敢太动,怕伤了他们不好代。雷雷看准这点,越战越勇,像不要命似的冲锋陷阵,嘴里大喊大叫:放下武器,停止抵抗,缴不杀,解放军优待俘虏…他率先冲出包围圈,狂奔向摩托车,几个哥们儿甩开纠也都奔了过去。雷雷正要上车,突然想起那台半导体还半埋在砂土里被人踩来踩去,便不顾一切地往回跑。他的目中无人惹恼了一个民兵,头就是一托,打得雷雷一个趔趄,顿时头破血,趁着众人一发愣,他抓起收音机扭头便跑。
民兵们虚张声势地大声叫嚷,不停地拉着栓吓唬着:站住,站住,再跑就开啦!
哥几个跌跌撞撞跳上摩托车,雷雷拍着脯,得意地狂喊:开啊,开啊,有种的朝这儿打,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不打你就是我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