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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第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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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他们一起去!我点了点头。他高兴地离开了,边走边唱着我刚才唱的那首歌中男人应答的部分。看来他比我想的要聪明,这会是一个可的丈夫,还唱得一口好歌。他停住脚步叫我:“女怒目!”

“哎。”

落前两个时辰我会回来,告诉大家准备好东西,准时等在大院里,明白吗?”

“明白了。”我说。

他又向前走了几步,再次停下来叫我:“女怒目!”

“哎。”

“别再洗衣服了,它们大概只能留给死尸穿了。”你看,他已经在行使权力了,代我作出决定,这正是我对婚姻的认识,我已经告诉自己多少次了。

曾走了,我回到花园里,蹬上了鬼商人辞世时呆的那间亭子。越过高墙可以看到许许多多的屋顶,一条小路一直通向山里,每个初到长鸣的人都会叹这是个美丽的所在,安谧祥和,也许我应该在这里开始我的新婚。

可是我知道这宁静意味着大难将临。整个空气都显得凝滞沉重,令人难以呼。看不到飞鸟,看不到云彩,天空是一片偏红的橘黄,似乎血光之灾已经先期光顾了天庭。我紧张极了,恍惚中觉得什么东西在我的皮肤上动。我低头一看,哇,在我手臂上缓缓爬行的竟是一条令人恐怖的蜈蚣,两排爪子正在有节奏地摆动。我拼命拍打甩动,总算把这只蜈蚣甩到了地上,它如秋叶般飘落,原来是一只死蜈蚣,但我忍不住踩上了几脚,直至它在石板上变为粉末。而直到如今,那种异物在我身上动的觉仍旧挥之不去。

片刻之后,我听到老鲁摇响了开饭的铃声,仿佛又回到现实之中。走进餐厅,我坐在了班纳小姐的旁边,自从我开始把我的鸭蛋拿出来与大家分享以后,我们中国人与外国人就不再分桌而坐了。像往常一样,阿门太太开始做她的饭前祷告,和往常一样,老鲁端出了一碟炸蚱蜢,他将之称为兔排。我本想等大家吃完饭再说,可最终还是没有忍住:“今天我们还有吃有喝,明天就要死了。”当班纳小姐把情形翻译给大家听后,屋里一片沉寂,阿门牧师从椅子上跳起来,边挥手边用怪异的声音叫着上帝,阿门夫人连忙扶着他的先生坐回到桌子旁。她通过班纳小姐告诉大家:“牧师是不能去的,你们都看到了,他还在发烧,到了山上让他这样叫起来,会引人注意,给大家带来危险。所以我们决定留下来,我敢肯定清兵不会伤害我们,因为我们是外国人。”真不知这算是勇敢还是愚昧。也许她是对的,清兵不杀外国人,可谁能肯定呢?

接着老鼠小姐开口了:“山在哪里?你认识路吗?我们会路的。曾是个什么人?我们凭什么相信他?天这么黑,我们还是呆在这里的好,清兵不会杀我们,这是不允许的,我们是女王的臣民…”太迟了医生跑到老鼠小姐身边为她号脉,班纳小姐在我耳边转述着他的话:“她的心脏跳得太快了…如果爬上山会害了她的…牧师和老鼠小姐是他的病人…他将和他们呆在一起,…现在老鼠小姐哭了,太迟了医生握住了她的双手…”班纳小姐说的这些我自己都看得一清二楚。她总是这样昏头昏脑的。

一半也开始发言了:“我是不留下的,你们看看我,鼻子又不高,眼睛又不蓝,凭这张脸我可躲不过去,上了山至少有上千个山,就是上千次机会,在这儿可一点也没有。”班纳小姐盯着一半,眼里是惊恐之。我揣摸得出她的心思:这个她心的男人长得太像中国人。现在回忆起来,一半和西蒙其实非常像,既有中国人的特点,又有西洋人的特点,像是个混血儿,但在那天晚上,对班纳小姐来说他简直就是个中国人,我明白这一点是因为她马上就冲我问道:“曾什么时候来接我们?”那时我们可没有手表,我只能说个大概:“月亮升上半空的时候吧,”现在看大约是晚上十点光景。班纳小姐点了点头,便向自己的房间走去,等她出来时,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在她身上了:带镶边的晚礼服,挂着宝石坠子的项链,薄皮手套,她最喜的发夹,那是用玳瑁制作的,很像你在我生那天送的那只肥皂盒。现在你知道我为何那么喜它了。这些是她认为自己万一遭到不测时应该随身携带的,而我倒对自己穿什么无所谓,尽管这个晚上可以看成是我的月之夜。当然,我的那些子和罩衫都是的,还挂在花园里,它们也不比我穿在身上的好到哪去。

西沉,一弯月亮缓缓爬起,越升越高。我们越来越紧张,在漆黑的院子里盼着曾的到来。其实,我们并非一定要等他来,上山的小路我也认识,说不定比他还要悉。可我并没有向其他人说。

我们终于听到了敲门声“砰!砰!砰!”曾到底来了。还没等老鲁走到门口,敲门声又急促地响了起来。老鲁不悦地喊道:“等了你这么久,现在也该让你等等了,待我撒泡再说。”说话间老鲁已把半扇门拉开了,就在门打开的一刹那,两个手持刀剑的清兵顺势冲进了院子,一把将老鲁推倒在地上,老鼠小姐吓得尖叫起来,一串声音听得人骨悚然。太迟了医生用手捂在了她的嘴上。班纳小姐把一半推到了一边,他借机爬到了灌木后面。只有我一动未动,可我的心却在哭泣。曾,怎么了?我的新婚夫君到底在何处?

这时,又有一批人冲进院子,其中一个当官的是个外国人,一头短发,没留胡须,也没穿披风,可当他敲着手杖喊出“内利”时,我们都知道这个叛徒是谁了。他就是凯普将军,东张西望地在找班纳小姐,难道他就不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到羞愧?难道他不怕这些基督徒们冲过来打他的耳光?他冲着班纳小姐张开双臂,又喊了一声“内利”可她并没有动。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糟透了。一半从灌木后爬出,愤怒地冲向了凯普,班纳小姐又抢在一半前面,将自己投进了凯普的怀抱,嘴里还喃喃地叫着“沃伦”阿门牧师开始大笑。老鲁高声叫道:“你这忘恩负义的恶狗!”随即是一片刀光闪烁,没等我们反应过来,老鲁的人头已经向我滚来,我盯着这颗头,看到他仍然未变的愤怒的口型,幻想能听到他常说的咒语。他为什么不开口?我身后传来那些外国人的呜咽和哽叹声,随后一声悲嚎从我薄而出,我亦随之扑倒在地,试图想把老鲁分开的两截合而为一。这一切已是徒劳!我又站了起来,凝视着凯普,生死已然置之度外,我只向前迈了一步,就觉得脚下一软,似乎腿中已没有了骨头的支撑,夜更黑,云更浓,整个大地好像翻过来在了我的脸上。

我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双手,用手去摸了摸脖子,头还在只是边上有一个大疱。是有人把我打倒,还是我自己晕过去了?环视周围,老鲁已经不见了,地上还能看见他洒下的血迹。突然,从屋子里传来了喊叫声,我爬起身躲到了一棵树后面,从这儿可以透过门窗看清餐厅里的情况,这就像是在看一场怪异而恐怖的梦魔。灯都亮着,不知这些人哪里找到的灯油?在平时中国人用餐的小桌旁坐着两个清兵和一半,外国人的饭桌上放着一只巨大的烤牛腿,熏黑的上还有热气缭绕,凯普将军拿着一支手,举起来瞄准了坐在他旁边的阿门牧师,手发出清晰的击声,不过没有子弹,所有人都在笑,阿门牧师急忙用手从桌上撕下几片来。

过了一会,凯普向士兵了呵斥了一通,士兵们忙拿起武器,穿过院子,开门走了出去。凯普站起身,向基督徒们鞠了一躬。好像是在谢对他盛情的招待。然后他把手伸给了班纳小姐,两人像国王和王后似地携手穿过走廊直接去了她的房间。没过一会儿,我就听到了她的八音盒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我又把视线移至餐厅,人们已经不再笑了,老鼠小姐把头埋在自己的双手里,太迟了医生正在安她。只有阿门牧师看着那只骨头独自发笑。一半已经不知去向了。

许多不祥的念头在我脑子里打转。怪不得这些外国佬被称为白鬼子!他们真是寡廉鲜。这些人是不可信的,他们嘴上说的一套,实际做的又是一套,可我却傻到要把他们当朋友!也不知道曾现在在哪里?我却为了这些人把他的生命做了赌注?

一扇门由内打开,班纳小姐探出身来,手上提着一盏灯。她回身和凯普说了些什么,然后关上门向院子里走来。

“奴隶!”她用中文尖声唤道:“奴隶,过来!别让我再等了!”我一听头都大了,她哪里是在找女仆,分明是转着圈子在找我。我用手在地上摸索,想找一块石头,但只找到了一块小小的卵石,握着这微小的武器,我自勉要准确地把石头扔在她的头上。

我从树后闪出身“女巫!”我叫了一声。

话音未落,她已转过身来,灯光照在她的脸上,她还没有看见我“巫婆,你连自己名字都忘了吗?”一个士兵打开大门询问有什么事,班纳小姐如果把我说出来,我想我会杀了她。但她却平静地答道:“没什么,我在叫我的女佣。”

“要我们帮忙找她吗?”

“啊,不用了,我已经找到她了。”她用手指了指院子对面黑暗的角落“就在那边,奴隶!”她冲着对面叫道“快一点,把我的八音盒的钥匙拿来。”她在说什么?我并不在那边的角落呀。士兵转身出去,关上了大门。班纳小姐转过身向我跑来。面对面时,我借助灯光可以看到她极度痛苦的眼神。

“你还是我忠诚的朋友吗?”她用忧伤凄软的声音问我,手里举着八音盒的钥匙,没等我明白她的用意,她又轻声说“你和一半今晚必须逃走,让他恨我好了,否则他不会走的,你要保证他的安全,向我发誓好吗。”她握着我的双手,坚持要我发誓。我终于点了点头。她松开我的手时看到了握在我手心里的卵石。她把卵石拿开,换上了钥匙,大声地说:“什么?你把钥匙掉在亭子里了,傻丫头,拿着灯到花园里去找,找不到别回来见我。”她的这番话真让我高兴,我悄声说:“班纳小姐,跟我们一道走吧,就现在。”她摇了摇头“那我们就都活不成了。等他先走了,我们再碰头。”她放开我的手,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在鬼商人的花园里我找到了一半,他正在掩埋老鲁。

“一半,你真是个好人。”我把残枝败叶和泥土一起填上去,这样会使清兵难以发觉。

我刚做好,一半就说:“老鲁看门看得很好,可惜却看不住自己一张嘴。”我点头同意,同时也想起了自己的许诺,于是我故作生气地说:“他的死都怪班纳小姐,她竟向那个叛徒卖身投靠。”一半看着自己的双手,我推了他一把“嘿,一半,我们逃走吧,凭什么为这些异教徒之间的事情送命呢,他们都不是好东西。”

“你错了,”一半说“班纳小姐是假装投向凯普的怀抱,为的是救我们大家。”他竟然如此了解她,我意识到要骗过他是极其艰难的。

“假装?”我说“很遗憾我不得不告诉你真相,她和我说过好几次,希望凯普回来找她。当然她也喜你,但和凯普比起来只有五成而已。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只有一半外国人的血统!这就是这批美国佬,她喜凯普就因为他们同祖同宗。这种天是难以改变的。”一半仍然攥着拳头,脸越来越难看,我庆幸自己不用说更多的谎话去伤害班纳小姐。他终于决定逃走,行动之前,我先跑到院子的西北角在一个瓦罐里找出了两个鸭蛋。可惜没时间多找,些。

“我们要去百山”我说“我知道上山的路。”我把班纳小姐给我的提灯给一半,随后我们两人就从便门溜了出去。

我们没敢直接穿过村子,而是沿着山脚潜行,这里荆棘丛生,当我们翻越第一个山包时、我真怕被那些清兵发现,尽管一半是个大男人而我只是个小女子,可爬起山来还是我快。因为我走惯了山路。当我走近村口的牌坊时,不得不停下来等他。从这里可以观察鬼商大屋。只是天太黑,看不清楚,我想班纳小姐一定也面对黑夜,担心着我和一半的安危。这时我又想起了曾,他是否看到了凯普和这些清兵?他有没有逃进山去?正在我胡思想之际,背后传来了他的声音。

“女怒目。”

“啊!”我转过身,看到他从牌坊后面闪出身来。我运气太好了。

“曾,是你!我一直在为你担心,我们一h在等你,可进来的却是清丘…”他打断了我“女怒目,现在别说了,赶快从这条路走。”他还是这样专制、不让我说话。

“我的小心肝,我终于找到你了。”穿过牌坊时,我想让他明白我也庆幸见到了他,便故作抱怨地说:“唉,等你一直不来,我想你一定是改变主意了,肯定是带了另一个女人。”我站在拱廊边上,曾沿着墙边疾走,挥手招呼我跟上去。

“别穿过河谷,一直往山上爬。”他说。

“等一等!”我说“还有一个人呢。”他停住脚,我回头去看一半,这时,我听到了这位新婚夫婿的声音“女怒目,今晚我被清兵杀了,但我会永远等着你。”

“哎呀!”我咕哝道“别开这种玩笑,今晚清兵杀了老鲁,我从没看过这么恐怖的场面。”一半终于赶上来了“你在和谁说话?”他问。

“和曾,你没看到吗?”我转过身“曾,我看不到你了,招招手…嘿,你在哪儿?等一等。”

“我会永远等着你。”我听到了他在我耳边的絮语,我一下明白了,他并没有跟我开玩笑,他真的死了。

一半走近我“出了什么事?他在哪儿?”我抿住嘴以免哭出声来“我错了,都是幻觉而已,”我的双眼灼痛,所幸黑暗掩盖了一切,其实,对我来说早死点晚死点又有什么呢?如果我没向班纳小姐许诺,我现在会回到鬼商大屋去。可现在一半在这儿,在等我作出下一步何去何从的决定。

“往山上走。”我说。

我们一路劈荆斩棘,攀岩越石,彼此默默无语。我想我们都在为失去的朋友而伤心。他和班纳小姐也许还会有重逢之,但我和曾却已万劫不复了。这时我又听到了曾的声音:“女怒目,你将如何决定你的未来?来世将会是什么样子?那时我们会结婚吗?”哇!听到了吗?我差点摔倒在山上,结婚!他用的词竟然是“结婚”!

“女怒目,”他接着说“在我离开之前,我将把你带到藏身的地方,用我的眼睛为你指路。”突然,我紧闭的眼睛为之一亮。在幽暗的光线下。一条小路展现在面前,而周围的一切都隐人黑暗。我冲一半说“快点”便像战士般勇敢地走向前方。

数小时之后,我们来到了一片灌木丛前。当我拉开枝权,一个山呈现在眼前,口很小,只能进一个人。一半先爬了进去,回头对我说:“太浅,走几步就到底了。”我很吃惊,曾为什么把我们带到这样差的山来。我的疑虑惊动了他。

“这不浅,”他说“左边有两块大石头,从中间穿过去。”我钻进,发现斜下方有一片空地。

“这个很不错,”我对一半说“别那么紧张,把灯点亮,跟我下去。”下面是一条漫长曲折的通道,还有一条地下小溪在通道里。有时通道还有些叉口。

“这个叉口是上去的,这个是下去的。”曾说“一直向下走,向下的有溪水,向上的没有。沿着溪走,这条路窄,那条宽,要挤过去。”我们走得越深,空气越凉新鲜。

我们七弯八绕,终于看到了一束天光。这是哪儿?我们仿佛置身在一间殿里,里面足以容纳上千人。厅堂里非常亮,中间有一池水,水光潋滟,泛着幽绿与金灿灿的泽,这不像是烛光,也不像灯光或光。我想,这应该是月亮透过口洒进来的光束。

一半认为这可能是个火山遗迹,或者是一个海底建筑,也许是某颗慧星爆炸后掉到了地上,正好落在了这个湖中。

我听到曾在说“后面的事你们可以自己处理了,不要路。”他就要离开我了。

“别走。”我大叫道。

可回话的是一半:“我没动呀!”我再闭上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了,我希望再听到曾的声音,可一切皆无,没有礼貌的再见和温情的告别。这也许正是人的麻烦。真不可思议,他们想来则来,想去则去。等我死后,我一定要就这个问题和曾争辩一番。

接着我向他说了现在要向你说的话,大妈,你去了,我终于明白我失去了什么,只是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