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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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爷…呜——曲爷…”许久许久不曾听闻过的嚎啕大哭声以极快的速度接近,回在曲府天际,余音缭绕,不绝于耳。
“曲练,月底了吗?”人在书房的曲无漪头也没抬,神肃穆地低头审视这次《幽魂婬乐无穷》的盈收以及该死的盗印者让书肆损失多少。
“没。”
“那么正飞奔过来的哀鸣是什么?”曲无漪为帐本上足足十万余的盗印亏损而迁怒低咆,语气很差。
“听起来是天香的声音。不过主子,天香近来稿子写得很顺,没听说她还得用旧招式才能挤出好文。再说她要撒娇,也该向那位月俸一百两的鹿玉堂撒才是。”这不就是高价约聘鹿玉堂进来的最大用途吗?
那么,天香来做什么?
主仆两人心里才正想着,书房门扉被用力撞开,鲜红娇影扑倒在地,偏偏就是这么巧地牢牢抱住曲无漪的腿——“曲爷,呜…”天香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呜咽的哭嗓抖着曲无漪的名。
“天香,你怎么了?”曲练好意扶起天香,一方面是因为主子已经因为盗印事件而脸铁青,不见得有好心情让天香这么撒泼,说不定怒气一转,将气出在天香身上,一掌打下,将天香的小脑袋瓜给当甜瓜打——反正两者都是一击就会碎。
“曲练哥,呜…”天香换人抱。
“我的姑,发生什么事了?是稿子写不出来吗?要不要休息一下,明儿个再写?你这几出来的初稿足以让你睡上十天半个月都足够,坊刻的匠人师傅们还没将前几张初稿的活板排好哩,不哭不哭喔——”曲练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曲无漪以及女人的眼泪这两样。他像个软言安抚宝贝女儿的老爹,细声哄着天香。
“谁允她睡上十天半个月的!”曲无漪冷然道,瞪了曲练一眼。
“呃…”曲练自知失言,只能干笑。
曲无漪接手捉过天香,与她面对面。
“你又在耍什么子!要哭要闹,找鹿玉堂哭闹去!”他吼完,天香就哇的大哭,抱住他的项颈,将脸的眼泪全朝他衣上擦。
“曲爷——他不理睬我了!我跟他说好多好多话,他就是不理睬我了…怎么办!我要怎么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声嘶力竭,唏哩呼噜的说着,不过曲无漪也不傻,短短几句之内,他已经摸到头绪。
那个“他”不做第二人想,就是鹿玉堂。
“他不理睬你更好,你就乖乖地、认命地坐回桌前,心无旁鹜将所有心思都放在文章上,好好写本稿来,省得你和他还有闲情逸致去逛市集。”
“我不要——我不要!你叫他理我!你叫他别不同我说话!你去跟他说!去跟他说啦!呜呜…”她仿如被孩群排挤的娃儿,吵着要大人替她讨公道,要大人端出架子命令孩群和她一块玩似的。
“一定是你不好好写稿,摔桌摔砚台的,才让他生气吧。”曲无漪想也不想就将矛头指向天香。他可以理解、也可以体谅鹿玉堂的反应,因为他也有好几十次被天香气得想结束她的生命。鹿玉堂还算好,他只是不理睬天香罢了,真宽宏大量。
“才不是这样!他…他是听完我说自己是在瓦子院长大,娘是勾栏院的姑娘,我是让你赎身回来…他就不理睬我了…他是不是看轻我的身世?是不是觉得…我不值得让他疼了?”天香从曲无漪肩上抬起泪的小脸,泪水洗涤过的双眸含惊恐,自己越说越害怕、越说越茫然,只好又埋回曲无漪的肩上哭泣。
“鹿玉堂是那样的人!”曲无漪拧起剑眉。
“也不想想他自己也非富贵人家的子弟,拿什么身分来看轻你!”天香只能在他肩窝里摇头。她也不知道呀…
可是她那么明显地觉到他的不高兴、那么清楚地察觉他的有意疏远——刚开始的三天五天,她能当他是心里有事,所以才会无心理睬她,可是十几天过去,她再傻也明白他不高兴及有意疏远都是针对她来的,她想了许久,就是从他忘了叫醒她的那天早上开始,他的态度变得淡漠…
“曲练,去把鹿玉堂揪过来!”胆敢看轻他曲无漪手心里的一块宝——尤其是能为他带来惊人盈钱的“如意君”?看来不给鹿玉堂一些颜瞧瞧是不行的!
“是!”曲练领命而去。看来主子已经找到了能发这回《幽魂婬乐无穷》被不肖盗印商趁机大发利市的怨气。他不由得在心里暗吁:有鹿玉堂真好,他曲练这回不用被主子当成迁怒的可怜虫了。
“要是鹿玉堂不好,我把他换掉,再替你找人来,不用为了那种对于别人的辛苦身世嗤之以鼻的家伙掉眼泪。”曲无漪口气没有特别轻缓,也不像在安人,但天香就是知道他的好意。
然而她心里好,她好在乎鹿玉堂,在乎到只要他瞟来一个冷淡的眼神,她就会心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她知道自己的身世不光彩,但是谁能选择自己会在哪户人家落地出生?她不能,她娘也不能,可那不是她们该背负的罪过,她没有错,她娘也没有错,不要轻视她…
不一会功夫,曲练带着鹿玉堂回来。
“曲爷,人带来了。”曲练刚说完,右脚都还没跨进书房门槛,面挥来的冷鞭让他慌忙蹲低身子。
他身后的鹿玉堂早在曲无漪出手之前就看到他挥鞭的动作,但他没躲开,那一鞭火辣辣地甩上他的左颊,鞭上硬的绳面撕裂着他的皮肤,瞬间皮开绽,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