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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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鲍车已经离开了好几分钟,石月伦却还站在当地不曾稍动。明明知道再走个七八分钟就到家了,她就是提不起气力来。大约是累过头了吧?她自嘲地想。毕竟她今天下午才刚刚替杂志社赶出了两篇翻译稿,接着又不间断地给学生上了三蚌钟头的托福┅┅当然她的报酬不能算坏,但教托福补习班这种赚钱法实在不是她特别喜的那一种。然而她没有其他的选择。语言能力是目前的她所拥有的最佳谋生技巧,同时也给了她最大的工作弹。只不过…只不过她已经不再像刚回国时那么撷据了,不再需要拚命筹钱好让她的剧本能够演出。于是这种看在钱的份上才做的工作便份外来得教人排斥。尤其是,她自己想做的事还有那么多!
想到这里,石月伦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不管怎么说,答应了人家的事总要做到。谁让我当初说好了要教一年的呢?横竖多揽点钱也没有什么不好。虽然说她现在已经不再需要担心下一次的演出经费要从什么地方来了。谢她学妹兼好友、以及首席女演员…李苑明的拨刀相助,她终于在苑明的姐夫,信丰公司的总经理,康尔祥自马来西亚返国的短短一个星期里头,找出了一个下午来和他会面,争取这个新兴企业作为她那小堡作坊的赞助人。
想及前两天下午的那场会面,一阵兴奋的热立时窜过月伦心底,使她忍不住微笑起来,一整天工作的辛劳也彷佛立时消除了大半。严格说来,那并不是她第一次和康尔祥见面,但却是她第一次有机会和他长谈。打从她第一次见到康尔祥开始,便已知道他不是一个容易说服的人物,前两天的会面只不过是更证明了这一点而已。那彬彬有礼的风度底下有副计算机一样确的头脑,那温和的笑容中隐藏着钢铁一样的意志。虽然信丰公司确实有心要资助一些文化事业,一方面提升公司形象,二方而回馈社会,而苑明又是康尔祥最喜不过的小姨子,但他也不肯为了她的缘故,就把自己变成一个洒银子的冤大头。在长达一个钟头的会面里,他详详细细地询问着她的观念,她的原则,她对未来的展望,以及她目前的计画,问得几乎比她的论文口试委员还详细得多!
最后他似乎终于意了。他的身子轻松地往后一靠,坐进办公桌后的真皮椅子里,脸上浮起了个真挚的笑容。
“在和你碰面以前,我向苑明借来了“崔莺莺”的录影带,在家里头看了两遍。”他微笑着说:“我对戏剧是外行,却不得不承认:你的作品相当的引我,比起我原本以为自己会看到的、象虚无到难以了解的现代实验剧要动人得多了。”
“谢谢你的夸奖。”她只能这么说:“我不过是在尽力而为罢了。”
“呵,是的,你是在尽力而为。”尔祥的嘴角往上跷起,眸中的闪光是不可错认的欣赏:“真正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的人并不多,肯为自己的理想燃烧自己的人更少。我必须说我非常高兴认识你,更高兴…明明对你并不是一种盲目的崇拜。”回想到这一段对话,月伦的嘴角出了温和的笑容。她欣赏这个青年企业家,真的欣赏!这样的人在这浊世之中是越来越少了。她绝没想到商场中人也能对人文的东西有如此深厚的兴趣,对文化活动能有如此出于真心的支持,而不止是藉这种支持沽名钓誉而已。也正因为如此,他的赞助便不仅止是金钱上的无忧,包代表了理念上的支持。而后者对她是更大的鼓舞。一个戏剧的门外汉能够如此喜并支持她的作品,光想想就够教人开心的了!
当然啦,经济的支援是更命悠关的大事。有了信丰公司的协助,她构思了几个月的这出戏就可以马上动手,不必再等上好几个月;如果她应付得来的话,说不定一年推出两出甚至是三出的剧码都不成问题。
想到她心的戏剧,月伦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她的步履开始移动,脑子则自动自发地转向了她准备处理的下一个剧本:三岛由纪夫的“狂女”还是三个演员罢,她对自己说:一面抬头看了通讯号灯一眼。
绿灯。
兀自沈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月伦目不斜视地朝前走去,几乎到了太迟的时候才发现:有一辆摩托车正风驰电掣地朝她奔来。
有那么一两秒钟,月伦震惊得完全无法作出任何的反应,甚至连惊叫都哽在喉咙里了。是那摩托车尖锐的煞车声将她的神智给换了回来,使她白着一张脸向旁边跃开。车轮带着刺耳的摩擦声自她身旁不足半掠了过去,使用伦瑟缩着又往前冲出了两步。站定之后她马上掉过头来,带着愤怒和惊吓去面对这个几乎闯出大祸来的机车骑士,却想不到对方的火气竟然比她远大。
“你他妈找死啊,看到车子来连闪都不会闪吗?没看到我老婆怀孕了?”他声势汹汹地上前来,彷佛恨不得将她给当场勒死。机车后座那大腹便便的妇少用着哀求的口气叫“阿顺”他是理都不理。月伦气得眼睛里差点就冒出烟来了。
“你吼什么吼?你老婆肚子大又不是我把她给搞大的?怎么着,有胆子闯红灯没胆子认哪?”
“我…”那人脸上一阵怒意上涌,提起拳头又朝她进了一步。一股知的惊惧自月伦心中窜起,却立时让她用愤怒给淹了过去。抱紧了她怀中的讲义卷宗她不退反进,直直地到那个叫阿顺的人脸上去:“干什么?想打人哪?我告诉你,没理就是没理,就打死了我也还是你没理!他妈的悒湾的通就是让你们这种没有公德心的人给搞坏的,就出了什么事也只能说是你自己活该!”她越叫声音越大。对方脸皮一阵紫涨,显然是恼羞成怒了。
“我警告你哦,你不要以为你是个女的我就不会揍人哦,你他妈的…”
“阿顺,阿顺!”那人的子叫,但那人理都不理:“敢说我闯红灯?谁看见了?明明是你自己走路不看路。”月伦气得一口气差点哽在喉咙里。但她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一个清朗的声音已经从旁边了进来。
“没人看见你闯红灯吗?我看不见得吧?”月伦霍地别过头去,这才发现街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个身着运动衫、脚穿球鞋的年轻人。此刻正一面擦着脸上的汗珠,一面以炯炯有神的眼光盯着阿顺看:“这位小姐说得不错,台湾的通就是这样搞坏的!闯了红灯还想打人,你这位先生也太没理了吧?”
“关…关你什么事?”那阿顺狼狈地道,气焰因对方来了帮手而矮了一截;尤其眼前这小夥子比自己壮实得多,脚下还有一只巨大的德国狼犬在那儿绕来绕去:“你们以为人多就可以把白的说成黑的?哼,稳櫎─”
“阿顺!”机车后座的女人又叫,这回声音提高了许多:“阿顺!”
“什么?”那阿顺回过头去,脸上混着不耐和挫败;却见他的子颤抖了一下,紧张地弯下了:“阿顺,稳櫓┅”阿顺脸大变。在那年轻人出现之后强装出来的虚张声势,这会子全转成了货真价实的惊惶。再顾不得他吵架的对象,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到了子的身边:“你…你要生了是不是?肚子开始痛了是不是?要紧吗?”看到子紧张的脸,他慌地回过头来看着站在街口的两个陌生人;因为面子拉不下来而无法开口求助,却又因为惊惶而不自觉地着恳求。时间其实也没有多晚,才不过十点多些,路上也颇有些被他们的争吵声引过来看热闹的行人;但看这场热闹已近尾声,便开始一个个地掉头走开了。
年轻人连迟疑都不曾迟疑,便朝机车奔了过去。
“怎么回事?要生了是吗?”他问:“是阵痛开始了?”月伦踌躇了一下,也来到了机车的旁边。这个叫阿顺的家伙确实是不讲道理,而她也还在因为他的恫吓而生气;但这件事和他的子是不相干的。而她从来也无法对别人的苦恼和灾难袖手旁观。
近看之下,她才发现阿顺和他的子都还十分年轻。尤其是这个怀了孕的小女人,至多不过二十出头罢了。
“头胎吗?预产期是什么时候?”她问阿顺,后者已经急得团团转了。光凭这样子她就敢断言,这绝对是他们的头一胎!
“是…是头胎。”阿顺急得结结巴巴:“预产期┅┅预产期还有半个月。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办?怎么办?”月伦不理他,迳自转向那个小女人:“羊水破了吗?什么时候开始阵痛的?
阵痛之间的间隔长不长?还没破水啊?那还好,”说到这个地方,孕妇发出一声急,背脊整个儿弓了起来,好一会子才又放松。
“这┅┅才是第二次。”她微弱地说,月伦迅速地看了看表。
“那还早,不用紧张。”她转向了阿顺:“你们有特约的医院吗?离这儿远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