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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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仲四见了面,两下印证所见所闻,事情就很明白了,方观承说番子已经撤走,是指在通州的两人而言,而仲四却误以为所有跟着曹雪芹下来的人,都已撤回。错
差,使得冯大瑞变成自投罗网。
“闲话少说,如今咱们得赶紧商量,怎么样把大瑞出来?”仲四问道:“芹二爷,你为什么不敢他们一起走吧?”
“他们说‘连夜动身’我没法儿跟他们在一起走。”
“不见得吧!”仲四深表怀疑“这案子有方老爷在里头调停,已经缓下来了,他们用不着这么巴结。再说,他们虽有海捕文书,抓到了人可得知会蓟州‘班房’,说不定还要‘过堂’。他们就想连夜动身也动不了了。”这番话在曹雪芹听来,真有大梦初醒之“我上当了!姓赵的是顺口敷衍的一句话,我竟当真了。”他说:“照这样看,他们是落在我后面了。”
“对了!照我看,大瑞是在蓟州班房羁押了一夜;至少也得晚你一天路程。”
“这样,”曹雪芹说:“仲四哥,请你派个伙计,跟桐生一路往回走,去找他们。”
“还不光是找。”仲四忽然忧形于面,眨着眼思索了好一回,径自离座,过了好一回才回来,接着听见好几匹马从西面马厩出发,蹄声杂沓,很快的远了。
“我很担心。”仲四这时才有功夫对曹雪芹解释“大瑞是奉命行事,为了情,没有办他该办的事,这在他们帮里是一行大罪,如今看他落在番子手里,怕他
漏底细,更不能放心了。说不定会。”曹雪芹大吃一惊“仲四哥,”他很吃力得问:“你是说,他们帮里会在半路上下毒手灭口?”
“谁知道呢?反正不能不妨。我已经派了五个人下去了。芹二爷,你留在通州无用,赶紧进京去见方老爷是正经。”曹雪芹不愿意走,考虑了一会,率直说道:“虽说你派了人下去保护了,我到底不大放心。总得有了确实消息,我进京去才有用。倘或已经出了意外,又是另一种说法了。”仲四无奈,只好同意,但率直的表示,请曹雪芹回家等候消息,因为他还有好些事要办,无法相陪。曹雪芹点点头起身,一路上深悔自己处事不透周到,倘或出了意外,实在对不起冯大瑞,而且绣的消息,也可能永远如石沉大海了。为此,他的心情极坏,回家进门,遇见何谨相询,他只答了一句:“你去问桐生。”随即便倒在炕上,由于赶路辛劳,不知不觉地睡了去;醒来时,只见孤灯如豆,但堂屋有很亮的光线,自板壁
中透进来,还有人在小声谈话,细听知是何谨和桐生。
于是他掀开身上不知是谁替他盖上的波斯毯子,起身开了房门,只见何谨坐在下首一张椅子上喝酒,站在门口的桐声了上来说:“起来了!”
“这会儿什么时候?”
“起更了。”何谨也站起身来“给你煮的野鸭子粥,这会儿就吃,还是呆一会儿?”不提粥还罢,一提起来,曹雪芹肚子里“咕噜噜”一阵响“现在就吃好了。”他拿起为他预备着的茶,已经凉透了,用来漱一漱口,向何谨问道:“仲四那里有人来过没有?”
“有。”
“怎么说?”
“冯镖头是落在你后面,让番子在蓟州衙门羁押了一夜。今儿歇在三河县。”听得这话,曹雪芹略略放心。等桐生开上饭来,他先吃了一碗野鸭粥,然后喝酒,心不在焉斯的,其实食而不知其味,只是在想冯大瑞的事。何谨已经听桐生细谈过此行始末,觉得曹雪芹以从速进京为妙,但看曹雪芹那幅颓丧的神情,跟他正面说理,未必见听。默默喝着酒,想到了一个鼓舞他的情绪的法子。
“芹官,你在想冯镖头的事?”
“嗯。”
“我来替他拆个字,卜卜吉凶。”何谨说道:“芹官,你报个字来。”曹雪芹知道何谨会拆字,家中丫头老妈子掉了什么东西,常会去请教他;有时谈言微中,颇为神奇。不过,他从来没有要他拆过字,此时觉得这倒不失为破闷之计,于是点点头同意。
“你坐过来。”等何谨端着他的酒杯,在方桌边打横坐了下来,曹雪芹随口报了一个字“口。”何谨用手指蘸着酒,把“口”字在桌面上写来下来,口说道;“不妙,是囹圄之象。一人入口,是个‘囚’字,牢狱之灾难免。”
“要紧不要紧呢?”
“有‘士’则‘吉’,你再救他就不要紧。不过不能进京。”
“为什么?”
“你看!”何谨将“口”字增添笔画,写成‘京’字,然后用很有决断的语气说:“一进京,难免斩头去足。”一面说,以免使劲往上一抹,又往下一抹,抹去上面的一点一画,下面的‘小’字,仍旧剩下一‘口。’由于他的动作神情,都很夸张,看来有点滑稽的觉,因而曹雪芹就不觉得‘斩头去足’四字可惊,只开玩笑的说:“你说我能救他,又说他不能进京,他不进京,请问,我在这里有什么能耐救他?”
“问得好!托庇有门。”何谨在‘口’字上加个‘门’字,变成‘问’。
“‘问’!”曹雪芹有些困惑“问什么?”何谨先不做答,大大的喝了口酒,方始说道:“芹官阿芹官,你真是聪明一世,懵懂一时。这‘问’,不就是方问亭吗?”
“啊!啊!”曹雪芹恍然大悟“可不是‘托庇有门’吗?”接下来沉思了一会,终于想通了“对!我明天就进京,把方问亭去搬请了来!”
“这是正办!”何谨又说:“拆字全是触机,刚才如果不是你话里有那个‘问’字,我也行不到方问亭。只要把他搬了来,冯镖头就不要进了。”冯大瑞是得救了,绣呢?曹雪芹说道:“老何,你给绣
也测一个字,看看她到底怎么了?”
“好!报个字来!”曹雪芹想了一下说:“就是字好了。
“何谨喝着酒,沉了一会说:“这
字上边,有三个拆法。”三个拆法是‘一夫’、‘二大’、‘三人’,何谨蘸着酒写在桌面上,另外又写上一个未拆的‘
’字。
“‘一夫’是指冯镖头,可是一夫一妇,只有两个人,不是‘三人’;所以应该是‘二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