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再见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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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约苏去看水上木偶戏。她坐在餐厅里等苏。是平时一直在去的小餐馆,名字叫hanoirose。临街的二层大台。楼下是衣服铺子,走上去要穿过窄小的木楼梯。夜降临的时候,大帮的异乡客聚集在这里喝啤酒,吃清淡的越南菜。路边的灯光略带昏暗,旁边是广告牌和耸立的杂的电线秆。对面破旧的法式殖民地风格的公寓,挂着晾干的衣服。谁家种的花,大簇大簇,诡异而妖。绿的法式木窗和明黄的斑驳墙面留下了时光的痕迹。
楼下白天的集市已经撤空了,留下垃圾和蔬菜腐烂的气息。长茎的越南玫瑰因枯萎而被废弃,横陈在路面上。摩托车仔聚集在路口。市街的声音还未平息下来。空气中有茉莉花,啤酒,烟草,灰尘,香水,汗的气味。不知道哪家的cd店又放起了音乐。低音萨克斯风缓慢地吹奏起来,一个沙哑沉静的男声在唱,isawyourfaceshiningmyway…
她坐在壮的大木桌子前,点了酸笋,混合蔬菜和烤鱼。她喝柠檬汁。大杯的白水,放入冰块,两片绿的柠檬。如此洁净简单。洁净简单的生活,她在25岁之后才能够获得。有了一个人住的房子。有了一个人的城市。有了旅途。
身边桌子上的一个鬼佬问她借打火机。他穿细格子的棉衬衣,短短的金头发,眼神。他把打火机还给她的时候,问她,你喜越南吗。她说,很喜。他说,你是本人?她说,不,我在北京生活。他说,你看起来很像越南女人。你的眼睛和她们很像。这样亮。
她微笑。按照西式的做法,女人会耸耸肩,抬高眉。而她只是侧着脸,低下头笑。她告诉他,她的故乡在中国东南部。江南。她曾经写作。一个女人要让自己慢慢变得美好,需要穿越生活的起源。而这些起源,也是痛苦的基。像一条河。从不停息。最终入大海。
10岁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在家里吵架。还是住在老房子里,狭小的厨房。夏天的汗浃背。母亲不停地说,父亲一径地沉默。终于按捺不住怒火,打了母亲一个耳光,然后父亲走出房间,骑车离开。母亲砸掉了厨房里所有的碗。地上全都是洁白的碎裂的瓷片。哭泣。她站在门外。看着。月光透过路边高大的梧桐树叶,洒在她的脸上。她从来没有再拥抱他们。路边的梧桐树后来全部被砍光。他们搬了家。父亲在此之后,从未再打过母亲一次。他什么都不说。沉默。
从没有拥抱。父亲和母亲。父亲和她。她和母亲。
她一个人走到郊外的田野。独自躺在收割之后的稻田里,看黄昏天空中的飞鸟。她路。她半夜烈地吃冰冷的米饭,用手抓着,一团一团往嘴巴里,直到噎得眼泪水。后来她常常觉得饿。需要吃很多东西。她那时候那么地沉默。
所有的人都不说话。苏。
在16岁的时候我开始恋。和一个垃圾中学里的差生,高而英俊的男生。我看书,在重点中学里参加竞赛。他只喜打台球和做。我们完全不同。可是我急迫地要让自己被。我们在深夜的楼道里接吻。他抱得我那么痛。那么痛。
我本不他。
成长是这样的痛苦的事情。苏。那时候,我总是想,我什么时候能够有钱。什么时候能够出走。
然后有一天,我离开。
苏在她住的旅馆里留条,说她即将乘上开往顺化的夜车。她说,我最后一站是在西贡。我觉得我们还会见面。苏留给她一本手工水粉的小画册。wildplantsofhalongbay。一页一页翻开来,都是诡异丽的夏龙湾山谷中盛开的野花。有拉丁文的花名。作画的是一个女子。极其简单而清雅的笔触。
她们要各自行走。独行的旅行者看重自由,从来不受任何束缚。她不准备接受苏的不告而别。于是跟随她的路线。只为在旅途中和她再次不期而遇。
有时候是在停车休息的路边餐馆里。有时候是在海边的咖啡店里。有时候是在光暴烈的大街上。她看见苏。苏始终一个人。在人群中,她这样寂寞洁白,像山茶。
每一次她们遥遥相望。视线的距离犹如没入黑暗的火焰,过分鲜明。然后她们再次分开。
在大叻,她住在旅游公司大巴车停车点附近的一个小旅馆里。偏僻的高势地形。一条有坡度的小街道。推开窗,举手可触的就是山的岩石和植被。是建造在山上的家庭式旅馆。回旋的小走廊幽暗仄。木窗框是法式的一小格一小格,非常多的窗户。黄昏的大风把台上的木门吹得啪啪响。整个空旷的房间风声呼啸。
她午后睡了一觉,醒来时看到远处淡淡的山影。对面台上的鬼佬坐在秋千上阅读小说。庭院里有男人在劈柴。空气中有木头和花朵的刺鼻芳香。小镇的暮苍茫,隐约地听到狗吠。
她躺在白棉布洁净的单上,闭着眼睛,听风的声音。
电影里不应该有音乐。如果有,那就应该随时都有。在每一个没有台词的时刻。
要么彻底空缺。要么直到漫溢。我倾向这样的状态。没有极端就没有终点。
随着年龄渐长,渐渐喜上提琴。
钢琴只属于少年,因为它过于明确清晰。不够暧昧。
她们一起吃了一顿晚饭。是在大叻中央市场附近的longhoa。
那家餐馆的主人是一个嫁到了欧洲的越南女人,显然她的家境富裕并在海外受了良好教育。餐厅里摆设着瓷器,月季花,烛台,台灯和长沙发。还有中国古诗。
苏邀请她吃晚饭。她说她喜这家店的手工制作酸和荷花沙拉。那一天,她们都穿着白的衣服。苏是白布的衬衣,她穿越南丝。
喜穿白的女人,她们有自信心,旁若无人。这种自信也许来自于拥有了很多常人无法企及的东西。又也许来自于一无所有但无所求。苏经历过无数繁华的场面,但依然只喜光脚穿一双麻底的草编凉鞋。她有她的平常心。
她们喝冰冻的柠檬汁。相对烟。沉默无语。
门外的街道上有喧嚣的人。大叻的夜市热闹得丧失了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