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似是故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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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周遭静谧如水,只能隐约闻得沙漏之中那点点沙子缓缓落下的细碎声音。
不远处的大殿回廊之内,仙鹤腾云灵芝烛台上的烛火燃烧了半夜,烛泪垂垂凝结如一树灿烂的珊瑚树,燃至夜半,已是有了暗淡之象。
烟落正和衣闭着眼沉睡,她睡得并不安稳,辗转反复,朦胧之中似听到“哐啷”一声,而那样尖刺破空的声音,似乎与这静谧的黑夜格格不入。倏然受惊,心下疑惑,她勉强挣扎着起身,半幅锦被光滑如璧,忽然滑了下去,夜里微凉的冷意令她立即清醒了几分,了困倦的双目,朦胧望向四周,却并未见丝毫异样。
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她刚躺下,不想又是听见一阵“劈里啪啦”声,这次,她听得真切清楚。
清脆的声音仿佛是青瓷被扫落地之声,听着声音的方向应当是来自隔壁。而她的隔壁便是玉婉柔的闺房。
倏然起身,她随手择了一件暖厚的外衣披上,心中一阵警觉,难道是玉,婉柔生了什么意外么?赤足套入绣花鞋中,她匆匆跑向门口。玉婉柔姑娘在危难时刻收留了他们,且前后打点得尽心尽力,如今她的房中有异动,烟落自然是要去瞧个究竟。万一有个什么,她也好及时喊人。
近至房门前,烟落隐隐似听见屋中传来嘤嘤哭泣声,似又伴随着一阵痛苦的低。她一惊,立即“豁”地推开门,陡然推开的房门,将屋外的夜凉顷刻吹了一室,吹起层层轻柔的鲠纱浮动,像是蒙了重叠的雪和雾,仿佛是隔了另一个世界。
一点红烛幽幽燃着,将沉香檀木大之上两人的狼狈与尴尬照耀得无处可逃。
烟落当即惊愣在了原地,仿佛有熊熊烈火自耳后燃烧,脸颊渐渐滚烫了起来,她还从未遇上过如此令人窘迫之事。
只见玉婉柔头青丝散,轻软如柳枝,整个人都随着她的嘤嘤泣而轻轻颤动,隐约可见她已是衣衫尽褪,全身上下只着肚兜,有一条极丽的鲜红肚兜丝带,蜿蜒在了她如白雪般细腻的脖颈之上。
而欺身制住玉婉柔的男子,一袭棕红的丝亦是披散,在烛火的映照下格外炫目,浑身都散出那样的妖之气,除了风离清还会有谁?
烟落从未见过风离清这般强势的模样,更没有想过竟是会撞见这般香的场面。当下她尴尬地别开脸去,几乎找不到自己窘迫的声音,低声道:“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玉婉柔则更是羞红了脸,只恨不能寻个地将自己埋起来,盈盈水眸之中出混合着不安、羞怯、凄怨的眼波。豆大的晶莹不断地滚落,落至她莹白的肌肤之上,又落至她红的肚兜之上,与那丽的牡丹融为一,而那样脆弱无助的觉,直教风离清心中一阵连连懊悔,他竟然又是不能控制住自己。只怕这次后,柔儿更加不能原谅他了。
玉婉柔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然推开风离清,随手扯过一件寝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瞧了一眼呆滞伫立在门口的烟落,更是气急羞急,赤着足便夺门而出,飞奔离去。
“砰”地一声,烟落冷不防被玉婉柔的夺门而出撞的踉跄了几步,晃了几晃,好不容易才站稳。瞧见一脸抑郁暗沉的风离清,又瞧了一眼碎了地的青瓷花瓶,她不免歉疚道:“不好意思,我在隔壁听见有东西坠地的声音,害怕玉姑娘会出什么意外,才过来瞧瞧的。我真不是有意打搅的…”他的眸光定定望着玉婉柔匆匆奔离的方向,有些深沉得琢磨不定,又有些惘然的飘忽,最终却如死灰一般渐渐沉寂,他缓缓开口,声音却有着难以自持的支离破碎,道:“烟落,谢谢你。若不是你及时出现,我只怕…会伤她更深。”他一手颓然地撑上额头,口起伏不定,气息不稳,神情极是疲惫,痛声道:“都怨我,太心急了。国难当前,我想着自己不知何时便会离开晋都,亦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只希望她能早原谅我,没想到…”烟落心中微微震动,她抬眸瞧着风离清以一手沉痛地捂住狭长的凤眸,似有一线清润的水珠自他修长的指间缓缓溢出。或许,那不是泪,只是即将来临的清晨偶然落下的水,濡了她平静的心。原来,情至深处,竟是这般不能自持。
他的身后,透明至几近纯白的蛟俏帷幕被风吹得纠在一起,直飞卷。窗台之上一盆细碎的文竹被自房门间陡然灌入的冷风晃得摇摇坠,凄惶正如此时此刻颓败懊丧的风离清一般。
而那样的深情,即便是烟落旁观瞧着,心中都觉万分动。虽然她不知道风离清和玉婉柔之间究竟曾经生过什么,可她即便再是眼盲,也瞧得出他们彼此之间的深情。也许玉婉柔只是当局者罢。
不忍见他如此痛苦,她缓缓开。劝道:“要不,我去劝劝她?”其实她对情之事并不擅长,她自己何尝不是身在其中,无法自拔呢。会这么说,全然只是宽风离清。
他深深一口气,神已是回复如常,缓缓起身,与烟落擦肩而过,语意含着清冷与萧索,只黯然道:“谢谢,真的不用了。也许,我不该她太紧。”颓然离去,他清俊的身影愈来愈凝滞,渐渐消失在朱梁雕漆的九转回廊之中,只余一抹淡淡的哀伤萦绕在了偌大的房中,久久不能散去。
那一夜的事,就这样翻过去了,不再有人提起。
即便是不经意间生了这般令人窘迫之事,可他们终究是人在屋檐下,免不了时时照面,而气氛已是愈来愈诡异尴尬。
玉婉柔一见风离清总是低眉侧身避开,一句话也不曾说过。
飘香院外,已是连着宵了三。据闻各个城门已是严加防守,别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即便是一只苍蝇都难以逃出升天。慕容成杰手下之人挨家挨户的反复排查,寻找可疑之人。整个晋都都笼罩在了诡异恐怖的气氛之中,得是人心惶惶。
飘香院因着是歌伶院,烟花之地,虽也是要接受排查,可终究只是过过场而已,官差来了几次,每次皆是小坐片刻,听听小曲,几锭金子便轻易打走了,一时倒也安全无事。
大隐隐于市,这里果然是最好的藏身之处。
涵儿亦是很好,虽是没有娘照拂,可是玉婉柔都会差人去买来新鲜的牛,倒也是将涵儿喂养的面红润。
在飘香院中待了几,烟落渐渐了解到,原来玉婉柔竟是这飘香院的幕后老板。一年前,自云州而来的玉婉柔将本已经濒临关门的原红馆买下,更名为飘香院,并且重新打理装饰,短短时间内已是名动晋都。
玉婉柔自己更是这里的头牌歌伶,她一月不过只唱一曲,且每次皆用白纱蒙面,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可即便是这样,仍是场场爆,进斗金。
连续的宵排查,终于在五后开释。飘香院自然得照常经营,不然也会招人注目,引人怀疑。
这晚,亦是玉婉柔登台献曲之。彼时天尚未全黑,飘香院之中已是坐了形形天南海北之人,鼎沸的人声,嘈杂的氛围,在这里你丝毫受不到当下国难笼罩的郁。来到这里的人,都是些醉生梦死、沉酒之人,自然不会是将家国天下事放在心中之人。
献曲的歌台之上垂落着通天的白鲠纱,仿佛隔着层层朦胧,又仿佛隔着另一个世界,几乎瞧不清楚里面的状况。可即便是这般,玉婉柔仍以轻纱覆面,缓缓登台。翘期待的众人,只能隐约瞧见一抹淡粉的婀娜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