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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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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爵夫人和她的女儿穿着黑绉纱衣服,刚在隆西的大厅里对面坐下预备吃早饭。成排挂在墙上的是金漆已经剥落的镜框,里面是纪叶罗阿上辈人的写实画像:这一个披着甲胄,另一个穿着男式齐膝的紧身外衣①,这一个打扮成法兰西近卫军军官,那一个是王朝复辟②的上校。两个仆人脚步轻轻地开始服侍两位不言不语的女主人进餐。成群绕着悬在桌子中间的水晶挂灯飞的那些苍蝇成了一朵由小黑点组成的云,嗡嗡地围着桌子转。

①十七世纪时的时髦服装,以紧身、燕尾、套袖为特征。

②指1814年至1830年的路易十八,查尔十世的布尔朋家族复辟时期。

“请打开窗子,”伯爵夫人说“让这儿凉快一点。”从地板直到天棚的三樘高窗,大得像是门,两扇两扇地打开了。一丝暖风带着青草的热气味和远处农村里的喧声吹进了这个大,和房间里封闭在宅邸厚墙中间的空气混到了一起。

“啊!这才好!”安耐特大口地着气说。

这两位女人的眼睛都转过去看外面,在湛蓝的天下面,她们看到一抹午雾在光直下闪烁,牧场中长长的绿草坪、星星点点散布的树丛和它开阔的景,直伸到天边的黄澄澄乡野。那儿是一片由成的庄稼组成的金毯子。

“我们吃过饭去好好散散步。”那位伯爵夫人说“我们可以沿着河一直走到贝尔镇,因为在平原上会很热。”

“好的,妈妈,我们带了朱利奥去,可以把山鹬赶出来。”

“你知道你爸爸不让干。”

“唉,爸爸不是去了巴黎吗!看朱利奥把它们拦住可真来劲。看,这是它在逗母牛,天哪,它真滑稽!”她推开椅子,站起来跑到一个窗口,从那儿嚷道:“加油!朱利奥加油!”在草坪上,三条大母牛啮完了草,热得动不了,着大肚子休息,肚子被地面托得凸起来。一条细长白棕花的西班牙猎狗,从这条牛吠到另一条牛,发狂地跳来蹦去,又高兴又生气。它装成狂怒,每蹦一次,两只耳朵就一扇,恶狠狠地要赶走这三条不愿意动的大牲口。显然这是这条狗喜的消遣,每当看到那些母牛躺下,它就重演一次。这些不高兴的牛并不怕,用它们润的大眼睛看着它,跟着它将脑袋转来转去。

安耐特从她的窗子嚷道:“带它们过来!朱利奥带过来!”兴奋了的猎狗更大胆了,吠得更凶,一直冒险冲到牛股那儿,装出要咬的样子。它们开始有点不安,它们的皮为了赶苍蝇抖得更频繁更长久。

那条狗突然间由于有一次没有能及时控制住一下子冲得太靠近一条牛,为了保证不让自己冲上去栽跟头,它只好从上面跳过夫。差点儿被这一蹦而擦着的这条笨重的牲口骇了一跳,它先是抬起头来,后是慢慢地站起了四条腿,一边用鼻子猛力气。看到它站起来,另外的两条也跟着学样,于是朱利奥开始围着它们跳起胜利的舞来,同时安耐特也加以鼓励庆贺。

“好,朱利奥,好!”

“行了,”伯爵夫人说“回来吃饭,孩子。”可是那个年轻姑娘将手做成遮状,说:“瞧,送电报的来了。”夹在小麦和燕麦中间,从这儿看不见的那条小道上,有一件蓝上衣像在麦穗上滑行似的,用一个男人的步行节奏朝着宅邸走来。

“天哪,”伯爵夫人喃喃说“但愿这不是个坏消息。”那封报道亲人儿逝世消息的电报所造成的长久恐惧,至今还使她发憷。她现在没有办法能让自己在撕开封条,去打开那张蓝小纸时不让自己的指头发抖和心里发颤;她认定这么费事才能打开的折纸将会给她带来重新泪的痛苦。

相反的,安耐特怀着年轻人的好奇心,喜面而来的任何未知事物。她的心才经历到生活带来的第一次打击,对挎在步行信差上黑糊糊的大包所想到的只是快活消息。然而信差沿着城市的街道,乡村的小径曾播送过多少突然而临的苦恼!

伯爵夫人吃不下去了,她的心跟着这位朝她走来,带着几个亲笔字的人,这几个字也许会像一刀砍到了她的脖子上那样伤了她。她想知道的消息使她惶恐不安,气促。她想猜出是什么事情这样急迫。是什么问题?是谁来的?是奥利维埃来的想法也曾从她心头掠过。是他病了?也许甚至死了?

等待的这十分钟,对她像是漫长得无穷无尽。后来当她拆开了电报,看到了她丈夫的名字时,念道:“我告诉你,我们的朋友贝尔坦乘一点钟的火车去隆西。派马车去接。你。”

“怎么啦,妈妈?”安耐特问。

“是贝尔坦先生要来看我们。”

“啊!多运气!什么时候?”

“快啦”

“四点钟?”

“是。”

“啊!他多好!”可是伯爵夫人脸发白,因为已经有一段时间她心里的新担心在不断增大。画家的突然到来对她像是一种威胁,她能想到多难办这就会有多难办。

她对女儿说:“你坐车去接他。”

“那你呢,妈妈,你不去吗?”

“不,我在这儿等你们。”

“为什么?那会使他不高兴。”

“我觉得不太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