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玉门关外莽苍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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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逍瞬息间连攻出三十六记“连环鸳鸯腿”他怒之下,实已竭尽平生功力之所聚,百劫师太也不大声喝彩,单只这一路“连环鸳鸯腿”便足可使人在武林中立万扬名。
司徒明月也看得目眩神驰,这路腿法她自是尽得杨逍所传,但即便是修成九神功后,如要象师傅这般既法度谨严,复又快捷无伦,而又不失潇洒风度,也觉不能。
段子羽连声喝彩,于腿影中穿梭闪避,他只消发出一指,杨逍这腿法连十招也使不到,但段子羽见这路腿法委实妙无比,竟一窥全豹,不忍出指阻止。
杨逍三十六腿踢毕,却连段子羽衣袂也没碰到,叹息一声,纵身倒跃回去,手中法旗一举,喝道:“退。”段子羽高声道:“杨先生,就这么走么?”杨逍面铁青,森然道:“尊驾还怎的?”段子羽笑道:“你说我中原武林不守江湖道义,我今可是和你照武林规矩办事,你们若胜了,自可扬长而去,现今败了,连个待都没有吗。”杨逍不加理会,与唐洋、辛然一跃而退,段子羽笑道:“杨先生,这可是你们不守武林规矩,以后莫再胡言语了。”百劫心中气忿不过,剑追,段子羽拦住道:“师太,让他们去吧,五行旗也不是好惹的,”果见锐金旗众方退,洪水旗弟子手持愤筒虎视耿耿,筒中所装俱是销金化石的毒水,段子羽虽不惧刀剑拳掌,对此物着实忌惮,绝不敢以身相试。
洪水旗众缓缓撤过,地下忽然涌出几十名厚土旗教众,两人一组,一持钩索,一持刀剑,前面登时现出一条深沟,若误追上去,纵能躲过洪水旗的毒水,猝然不防之下,也难免落入沟中,遭钩索刀剑之厄。五行旗逐旗缓退,井然有序,阵脚坚固,显是久经兵法部勒,习练有素。
百劫也不大是佩服,明教号称天下第一大教,现虽趋末路,实不可轻觑,遇非中原武林一帮一派之可比。
歇宿一夜,翌上路,午时已赶至张掖地面,一路上净思不断向段子羽讨教一指的玄奥微之处,二人揽辔并行,司徒明月倒退到百劫师太身旁了。
正行之间,后面马蹄声骤,尘埃大起,段子羽等一惊,向后望去,便见百余匹快骑风驰电掣一般,须臾即到,乃是张无忌、周芷若率人从后追至。
段子羽心中大喜,对方人手虽多,他泯然不惧,最令他头疼的乃是洪水旗的毒水,百劫等拔剑驻马,并立两厢,严阵以待。
张无忌等骤然勒住马缰,马首齐昂,希津津一声嘶鸣,张无忌冷冷道:“段盟主,不想在此又相见了。”段子羽笑道:“张教主,我在内地遍觅大驾不着,只得径到大光明顶候驾,在此相遇倒是颇为快。”他瞥眼一见殷野王、韦一笑毒伤已愈,尽复旧观,大为讶异。七手童子乃使毒的高手,独门秘制无人可解,不想这二人居然完好如初。
殊不知张无忌昔尽得魔医“蝶谷医仙”胡青牛所传,医道之举世无比。他又得胡青牛之“毒仙”王难姑的一本“毒经”举凡世上使毒、解毒之法罔不擅,七手童子的毒药虽剧毒难解,他详加钻研之下亦得拨除。
张无忌不睬段子羽,对周芷若道:“这位便是当今峨嵋掌门百劫师大。”周芷若笑道:“那应是我同门师妹了?”百劫淡淡道:“你当不辞而别,无异自逐出派,峨嵋派中无你这号人物。”周芷若不以为忤,笑道:“我也并无重入峨嵋之意,看在一派的情份上,我不与你手便是。”张无忌道:“段盟主,你今人手不齐,我也不难为你们,待你在玉门关会齐各派后,本座准于玉门关外候驾,至于到得了光明顶否,端看你们的本领了。”说完扬鞭即行,百多号人滚滚而过,须臾已绝尘不见了。
段子羽虽有意截下殷野王,以报大仇,又恐混战之下,峨嵋怕要一役而覆没无余,只得住心头之火。
段子羽等一路而行,渐渐有各派人人马追至会合,声势益浩大,待到玉门关前,张宇初兄弟率天师教各坛锐而至,并将张宇真、史青护送到来。
史青一见段子羽面,即扑入怀中痛哭不止,哀声动地,段子羽抚半,良久方始好些,犹啼痕面,凄楚人。
段子羽在玉门关里等了三,各派人众约略聚齐,少林、丐帮,崆峒、华山、昆仑、嵩山、衡山、泰山、恒山还有几大武林世家,各路游侠齐集麾下,武当一派未到,大家心知肚明,亦无人到意外。
天师教所收服的海沙帮、巫江帮、神拳门、五风刀、巨鲸帮等亦到,中原武林除武当一派外,一倾而空,齐集玉门关,准备与明教作最后一战。
张宇初来至段子羽盟主大帐,商议联手进击之事。
段子羽笑道:“大哥,此事咱们各作各的,中原武林与贵教两不相干。”张宇初苦笑道:“羽弟,你是真怕被我抢了你的盟主之位?天师教千年多来不涉足江湖中事,却也没谁敢小觑了。”段子羽一笑置之,心中早有定议,于此事上寸步不让。
天师教与中原武林各派择出关,两列人众浩浩,婉蜒如,滔滔不绝,实为武林空前绝后的盛况。
行出十里许,遥见前方黑一片人群,莽莽平沙大漠中,望不到边际。
张宇初一扬马鞭道:“羽弟,魔教列阵而待,看来倒是要真刀真地大干一场。”段子羽大匪夷所思,都是武林中人,何以如大军般排起阵法来了,比武搏命他固然泯然无畏,但望看这一簇簇的方阵,大是踌躇,不知如何处分。
司徒明月道:“张教主学过岳武穆兵书战策,雅擅用兵,这些教众大多冲锋陷阵,身经百战,这一关实难冲过。”段子羽望望身后,人数固然不少,却都是武林豪莽,哪懂得什么兵法虞阵,万万想不到张无忌会有此绝招。
张宇初立于马背上端详一阵,神情凝肃,他乃天师教史上不世出之奇才,于诸子百家,天文地理,兵书战略,星相卜课无一不窥,无一不。
段子羽讶异道,“大哥,魔教大捣什么玄虚?”张宇初凝声道:“这可不是闹虚文,是货真价实的兵阵,想是岳战穆所传,乃天覆、地载、风扬、云垂、龙飞、虎翼、鸟翔、蛇皤八个方阵,阵法变幻无方,张无忌居然有这一手,倒是难以应付。”段子羽勒马四顾,见群雄亦面面相觑,既莫名其妙,更不知计将安出。段子羽暗道:“终不能就此被吓住,无功退回玉门关。”他摹地里纵马疾驰,直冲阵前,张宇初在后大叫道:“羽弟,不可莽憧。”一提马缰冲了过来。
方阵中并无人出来阻拦,一阵箭出住阵脚,段子羽以倚天剑拨打箭,虽然无羔,却也不敢过分近。高声叫道:“张教主,请出来叙话。”张无忌与周芷若并骑而出,驻马阵前,笑道:“段盟主,你武功高强,且破破我这战阵如何?若是自忖不能,还是趁早回中原吧。”段子羽笑道:“张教主,你我俱武林中人,比的是刀剑拳脚,你怎地出这等玄虚来?”张无忌冷冷道:“本教值此强敌境的关口,有什么招便用什么招,又何必多言。你若能冲过此阵,本座在大光明顶上招呼你,若是不能,嘿嘿。”段子羽从马上直振而起,扑向张无忌,喝道:“我先过过你这关。”张无忌屠龙刀霍霍飞舞,周芷若软鞭矫翔灵动,段子羽一剑正点在屠龙刀上,借力跃回马上,周芷若软鞭走空,张无忌拍马回转,与周芷若驰入阵中。
段子羽气得怒发上竖,但见这密密层层的方阵,亦一筹莫展,与张宇初拍马跃回。
张宇初详思一阵道:“这八卦阵内含五行生克,消息,硬冲不得,你我分两路从远处绕过,他若阻拦,必然分阵,变化也就不多了。”段子羽知除此外实无良策,便道:“好,咱们分路进击,看谁先到达大光明顶。”二人击掌三声,相对大笑,各率属下分左右绕行,明教八卦方阵果然随之而动,一变而为一字长蛇阵,横截其中。
但这关外莽莽大漠,一望无限,两方人众不不惮路远,避开阵势,从远处绕行,坚不与其阵势相撞。明教原以为双方必合为一路,以便统筹事功,不虞各自有主,分路绕行,只得将阵势分开,邀击两方人众。如此一来,已全然不成阵势,而为五行旗、天鹰旗,天地风雷四门各自阻击了。
段子羽等绕出二十余里,遂与五行旗相遇,五行旗分金、木、水、火、土,自含五行生克之理,连环进击,彼此呼应,宛如一环。但武林各派人数不少,几派咬住一旗厮杀,少林寺的一百零八个罗汉大阵更显神威,将锐金旗杀得七零八落,不成阵势。
双方战良时,五行旗不敌后撤,烈火旗在地上洒石油,纵火焚烧,霎时浓烟蔽,筑成一道火墙,群雄被烧伤不少,阻断了去路。
待火焰灭尽,地上遍是烧焦的尸体,五行旗众已然踪迹不见。段子羽经此一番恶战,才真正领略到明教可畏之处、无怪乎绵延数百年,以一教与天下抗争而得不灭,实有其过人之处,心情不免沉重,回望一线婉蜒的玉门关,又想起班超之言:“臣不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王门关。”今所率群雄不知有多少能生入玉门关了。心下触百端。
各派续行几十里,未见敌踪。其时已是黄昏时分,天地一线处圆圆的落照在荒沙上,金黄绚烂,与中原的落大不一般,段子羽传令宿营安歇,各派埋锅造饭,有的干脆吃些干粮了事。
入夜时分,朔风渐厉,浸入肌骨。各派疏疏落落点起簿火驱寒,远处望来,犹如天上的朗朗疏星。帐外传来一阵萧声,呜咽宛转,凄恻苍凉。四人出外一看,乃是百劫按孔吹萧。
吹的是一首“碧海生曲”她内功深湛,萧声低迥悠扬,静夜中传出老远,各处喧嚷的人声登即寂然,惟闻萧声布空中。
萧声中似有“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之意,人人恍如置身海滩,闻那千古不绝,汹涌翻卷的滔天骇。有顷,萧音一转,如崩崖裂石,高山出泉,越慷慨,令人雄心陡起,血脉张,急择生死而赴大义。
张宇真涑然道:“此乃荆柯西入强秦,一去不返的不祥‘之音,师太何有此?”段子羽心情益发沉重,自己之生死固可等闲视之,然而一声令下,将中原武林尽招至这荒漠大野,前途茫茫,生死不明,倘若全军尽覆自己有何面目复见世人。项羽自刎乌江岂非前车之鉴。萧音渐低渐弱而至无声,众人似觉萧声仍有无尽之意低迥耳中。\段子羽想起初出道时,峨嵋派威武林,大有一柱擎天之势,而今华凋丧而趋式微,也难怪百劫师太突发此悲音。须臾,百劫师太来至帐中,面容平淡庄雅,向段子羽道:“羽儿。倘若我此番不能返回中原,峨嵋一派全仗你扶助了,我已将掌门指环传与净思。”段子羽愕然道:“师太,此战虽凶险,尚不致如此,纵然倾中原之力不能灭此巨患,全身而退并非难事。”百劫淡淡道:“此千载一时之机,不是魔教覆灭,便是我中原武林之大劫,岂可半途而废,贻笑后世。”转身走出帐中。
张宇真揪然不乐道:“尚未到光明顶,师太倒先托孤安,排身后之事,未免忒煞悲观。”段子羽道:“古人抬棺而后战,无非以必死之心求全胜之功,兵凶战危,凡事殊难逆料。”睡至中夜,摹地里一声惨叫,静夜听来益发凄厉恐怖。
段子羽一跃而起,出得帐外,但见膝膝月光中,虚舟子正挥剑追逐一人,段子羽飘身而至崆峒派营中,却见崆峒三老之一的常敬之已然毙命,尸体紫青冰冷。
段子羽怒道:“韦一笑。”飞身疾掠拦截,韦一笑见段子羽追来,登即不与虚舟子兜圈子,径直前掠,脚下黄沙腾起,遮住身形。段子羽恚怒殊甚,正紧追,忽见虚舟子脚下一个趔趄,摔倒沙上。
段子羽扶起他一看,左肩上一记紫掌印,虚舟子叹道:“不想韦一笑中了我一记七伤拳,犹能如此。”脸惊诧之,上下牙齿却冷得打战。他生傲僻,虽寒毒入体已甚,仍不肯出言相求,段子羽伸掌按在他肩上,顷刻问将寒毒拨尽,虚舟子掌伤虽愈,心伤师叔之死,自己又没能截下血蝠王,愧加,回至派中。
翌。各派继续西行,迄而向光明顶进发。段子羽急与明教锋,率先而行,各派于后分路并进,约好联络策应的信号。
行至中午,赤炎炎,颇有大火金之象,段子羽与三女四手相握,段子羽体内九、九融而成的神功便在三女体内循环周。自行调合,体外寒暑之变已然无侵。
四人蓦见远处沙丘后尘沙腾起,如飓风卷起相似,隐隐有金戈坚锵之声传来。四人连成一体,疾冲而至,跃上积如小山般的沙丘,向下俯瞰,都是既惊且愕。
但见莽莽平沙中,大旗面面,风猎猎作响,千余人正在沙地上战成一团。
司徒明月讶声道:“天鹰旗,五行旗,天地风雷四门,明教锐怎地尽集于此?光明顶上岂不无人把守?”张宇真看了有顷道:“是双方主力锋,此次天师教所辖二十八分坛倾力而至,看来无须我们动手,此战便可定出胜负。”段子羽凝神端瞧,见天师教二十八分坛,上应天上二十八星宿,此番赴西城与明教决战,果然锐尽至,未留余力。或许因路径不,陷入明教主力包围之中。但天师教立教千余年,亦自有其过人之处,二十八分坛隐隐而成九八卦阵势,阵中所蕴五行生克的变化更极尽易理之奥,明教兵威虽盛,却也一时无奈之何,张无忌、杨逍、殷野王于外围挥旗调动教众,游走攻击,张宇初兄弟负手立于阵内,意态甚闲,似是对明教的阵势不屑一顾。
段子羽高声喊道:“大哥,待小弟助你一臂之力如何?”他内力深无比,下面战之声虽如雷如,这几句话却清清楚楚传至每人耳中。
张宇初扬声应道:“兄弟,你无须下来,今天师教要与魔教一决雌雄。你带人先将大光明顶扫平,再回来不迟。”张无忌等见段子羽四人蓦然间现身沙丘之上,不由得心中慌。那沙丘高甚,张无忌只道他率中原武林齐至,若依张宇初之言,乘光明顶守备空虚,径自取了,毁掉自己立身基,倒是着实可惮。
他手中绘有一头雄鹰的法旗一挥,天鹰旗登即从战阵撤去,向沙丘这面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