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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信得清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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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询问她,你可喜琴药。她说,喜。贞谅又问,我可否恋。她说,可以。

她接受这两个人趋向融合,隐隐期待能够与他们一起上路。难以分辨是她的遗世独立使他心生向往,还是他的架鹜不驯焕发俗意味。在厨房里做一顿饭,在花园里种植养育,清扫灌溉,默默相对,有时通宵饮酒倾谈。人生若有了伴侣,便可以与现实的洪分道扬镶。情来临,被赐予的殊遇。琴药与她们均是游离于世外的旅人相逢于漫无目的轨道叉处。

二楼东南边是贞谅卧室。墙面被粉刷成灰和米混合的生丝,空房间里,只放有三样东西。一张旧架子,海棠花月门,铺着白纱慢帐。一只搪瓷饰面铸铁浴缸,狮爪形腿,漆成黑。墙面上有一面镜子。旁边连通工作间,陶瓷地砖,放置古老织机、密密麻麻丝线团、凌的布匹布料、大量图纸画册。贞谅有时会重复轻声播放音乐,传统的三味线弹唱,一个男子苍老的声音,唱腔婉转悠长,音调里有一种优美至极的枯涩之。时断时续,在空气中渐渐走远。

她看见他们在卧室做。纠一起的身在沿边动,印染有褪‮花菊‬童子花纹的蓝花被面踢落在地上。男子赤的肩背、肢、部,呈现出坚实而匀称的线条,在白麻窗帘过滤后的柔和光线里,形同完美。仿佛可以与时间分割,以汁和力量充盈的轮廓得以凝固。强烈的磁和胶着摧毁的边界,留下臣服。贞谅为这身的美和生命力着。触觉他的身体,每一部分的组成和结构,以、细微、深邃、天真重重包裹。

他以前接触过的身体,未曾持有这般丰富充沛的自我意识,难免匆促令人厌倦。她的体却隐藏种种本能的魔力,幻化出无穷尽质地,推动他前行,引更多需索。像花瓣繁复的花朵,一层一层打开。一摇摇坠的花树。

半晌停顿,他点上香烟,与她分享一支。地面摇晃光影照中的树影簇簇,光斑闪烁不定。窗外树梢顶处间歇传出转清脆的布谷鸟叫声,若有若无。他再次把她按倒在上,她伏在白埃及棉单上,头黑发如水蔓延。如此持续反复做,如一段没有尽头的路程,走走停停,渐行渐远。

她说,很久之后,我觉得这过程更接近两人以身作为祭奠的仪式,倾诉悦恋慕,从容不迫递进。所有物质世界与现世规则被置于边缘,他们循人生命幽暗的中心,以血试探作出赞美。

那年天,他开车带她们上清远山赏花。

每逢季节转换,上山游玩。天看山樱,夏天听蝉鸣,秋天看红叶,冬天温泉。住在临远的人,慢慢成为有情有意的闲人。桃花和樱花盛开时,大堆旅人来到临远,拥挤在湖边看桃红柳绿,这是每年天临远必有的节。琴药另辟蹊径,带她们去别处看花。

山路曲折迁回仲向远处。她在车后座困倦而眠。断续醒来,每一次睁开眼睛,看见前面一对男女,驾驶座上开车的男子,手持方向盘,另一只手牵住女子的手。他们不时俯身短暂亲吻,空气闪闪发亮。山谷背面。渐渐看不见游人如蚁的风景区和城市楼房,只余蜿蜒起伏的暗绿山峦。公路山坡上汇聚大片花树,人迹却寥寥。小山樱和海棠正在盛期。粉白花朵密密绽放,弥漫谷地。

他们走向花丛。他转身寻找少女,把她横抱起来,一路奔向山坡芳香绚烂云霞,她发出的惊喜尖叫,使树上栖息的红鸟雀振翅而去。在花树下铺开大块布毯,是贞谅用织出的碎布拼接制的,颜淡雅古旧。提前预备好的酒和食物,羊毯子。她躺倒在地,仰面看脸上簇簇花团,眼晃动眩目光和花枝。风过时落英缤纷,丝丝光线,缕缕芳香,每一抹彩,每一阵轻风,每一片花瓣,沉醇酣畅。空气中的暖意和芳香,如同包裹全身的薄棉被,让人懒洋洋昏昏睡。

那也许是当我们在起,最好的时候。她说,他们相,我在成长。我渴望与他们相。一簇簇正当盛放的花树在此刻相会。世界在碎裂,我们在漂浮。时间貌似凝固静止,其实一刻也不停留。不为愉停留,也不为损伤停留。

她说,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因为某种伤和不安而觉得困倦,于是人睡。置身花海之中沉沉睡去。这睡眠像一次由黑进人的旅程。安宁,冗长,完整。只能回归倒退,而无法期待未来。

醒来时天边落。暮深浓,空气清冷。酒喝尽,食物吃完,人空虚无着。夜凝重转冷,白霜般月倾洒下来,天边星群逐一浮现。一场宴席接近尾声。布毯叠层层花瓣。有无知觉的死,才有这般肆行尽兴的生。不对死持有对抗的态度,生,才能具备洒而热烈的情意。贞谅坐在海棠花树下,面容青涩轻盈如同少女,眼神清亮闪烁。始终如男人般沉默和专注工作的成年女子,整个人披上一层润光泽。如同在中跃身而起,超越现实。

原来女人的生命,需要情来做血支撑。否则那只是一副坚硬空的骨架。

她询问,贞谅,你可快乐。贞谅微笑不语。

她又问,你觉得琴药会否一个人长久并且有始终。

她又问,你觉得琴药会否一个人长久并且有始终。

贞谅说,那你觉得我会吗。

她说,我不知道。你仿佛可以随时离开。也可以随时留下。

女子说,人与人在一起,有两相厮守的现在就已足够。时间有限,获取当下哪怕只有一刻愉,都是财富。此刻拥有伴侣,并肩面对良辰美景,人生即使是一段迢遥长途,通往无底深渊,也暂且放下。没有过去。没有未来。所有创痛和离别把它推远,推远,推到下一刻边缘。人生不百,常怀千岁忧。昼长苦夜短,何不秉烛游。说得也不过就是这些。

那一刻,琴药卧倒在她身边,身上盖着毯。贞谅用手轻轻抚摸男子的耳鬓和额角,脸颊浮出红晕,喝得微醉。一头浓密黑发长长倾泻下来。她记得贞谅脸上这种悉的表情,脸上淡淡含笑,眼神里却有无尽深沉的哀恻。

她说,不知为何,我后来很少想起那一天。但属于它的记忆,有时会突然刺人梦魔,让人浑身一凛,不知道人生已经行至何处。我记得那些簇簇白花树,融入夜发出光芒。山遍野的花朵,失去白急躁剧烈,在月中沉寂如同大海。晚出觅食的夜鹭,在远处糊边发出刮刮深沉叫声。一轮皓月,无限清辉。人与花,花与月,月与地,地与空,两两相望,意兴阑珊。只觉得所有语言俱化为乌有。天地浑然一体,万物昌盛寡言。恋中的女子,笑中带泪,容忍和观望生命无法自控而又甘心情愿的沦陷。

我知道天下所有的宴席都有终结。但依然希望这一刻,这注定破碎成空的丰美和悲袁,永无停顿。

琴药没有世俗所得。赌博,跟女人‮情调‬,吃喝玩乐,随意搬家,没有固定工作。有时落魄,有时豪迈。不定时,他看望她们,带着钓到的硕大妒鱼或采掘的新鲜野菜,做晚饭,整理花园,聊天喝酒。随心所,对情不粘,也无归宿。从不留下来过夜,哪怕凌晨两点,一定驱车离开。如同一种形式和象征,不愿意放弃野的疆域,无意在他人天地留下凭据。

贞谅从不试图去控制左右男子的心意,来则来,去则去,不透情绪化的需索,不下判断,不做束缚,听之任之。他在,这房子里有无尽活力。他走,她固守自己位置,专心织布,维系照料常生活。

看起来只是淡然无心。

她无法得知一个成年女子的内心。只看见她平静自控的形式,在花园里劳作,料理生活。有时独自在卧室里睡觉,长久不出来。一个在任何时地保持镇定自若的人,不免让人心生惶恐。她走进房间,又看见贞谅已起身织布,身姿专注坐在窗口边古老织机前,窗绿树花枝映衬无止尽般劳作。似乎可以把所有未知未解,化解于梭子在空气中有力而间顿的穿行。丝线纤细强韧,千头万绪全部归于井井有条的经纬织。

她的背影走向衰老之中,却又形同少女。这真是诡异。

她听见贞谅若有所思,在厨房里发问,说,琴药,我们可有道路。男子语调冷静,说,你希望要什么,贞谅。我不是合适固定伴侣。赌博为生,不务正业。没有什么钱,也不热衷赚钱。我不愿意生儿育女,两个人为一个家庭营营役役,无尽负担。你知道我你,也许你觉得我给得不够,但这已是我极限。我把所能给的掏了尽光。唯独不想给你损伤。这将使我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