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回亲自坏长城昏主内奸孰为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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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飞忙喝住岳云,对众发话道:“我父子不论有罪无罪,既到这里,必守法度。你们如其擅用私刑凌辱,我儿子年纪轻,恐怕他忍耐不下呢。”说罢,双臂微微一振,身后铁铐轧轧响,仿佛要断神气。吓得这班恶奴面面相觑,哪里还敢多言!
为首二校尉赔着一脸苦笑,连声应“是”先把动手的同故意喝骂了几句,再朝岳飞父子说了几句好话,然后起身。倪完已不知何往,岳飞父子便随着这班恶奴走了出去。
外面正下着雪,地上积雪已将二寸。忽然一阵寒风带着一蓬雪花,面扑来。岳飞觉着冷气侵肌,由不得打了一个冷战。由当地到后堂,要经过好几排监牢和大小六七座院落,前半所过之处到处都是锁链拖地和犯人呻悲号之声。风雪深宵,听去分外显得悲惨。
等过完这几排监房,走向正堂驰道之上;前面先现出两行白纸灯笼,昏焰憧憧,似明还灭。人快走近,才看出灯下站着两列军,都是特选的彪形大汉。因天太冷,一个个缩头缩手,立在寒风中冷得直抖。非但显不出丝毫威风杀气,那特意用来示威、打磨得明光锃亮被这些人抱在怀中的大刀阔斧,也为雪花所掩,不到面前,简直看不出来。
这父子两位英雄都是身经百战的人物,看了正觉好笑,为首二校尉已当先往前跑去。
跟着便听呼喝堂威,一递一声,远近相应,凄厉刺耳。刚走进大堂台阶,便听有人大喝:“叛贼岳飞、岳云带到!”跟着问官便点岳飞。
大理寺后刑堂,是专审要犯的所在。万俟(上占下内)、罗汝楫二贼又都是秦桧的死,一心一意想置岳飞于死地。事前便照秦桧所说,想了好些又又毒的主意,打算恐吓岳飞,屈打成招,他诬服。上来便命各牢头卒把所有监犯加以私刑待,使其惨痛悲号,故意在半夜里造成一种悲惨景象,准备敲山镇虎。
刑堂地势广大,上面供着圣旨。公案前面和两侧,由上到下,吊的、架的、铺在地上和手拿的,是大理寺原有的刑具,全都布,另外还有许多新制的非刑。二百名手持刀斧戟的军,做小半环保卫在中、左、右三列公座之后;一百多名手持皮鞭的差役,两翼分列于前。
那先前一声接一声,后来再同声吆喝的堂威,宛如恶鬼厉啸变作一群野兽在那里张牙咆哮,似得人而噬。门两侧各站着八个彪形大汉,一个个貌相狰狞,凶神恶煞一样。休说常人到此,便是久惯犯案滚过多次热堂的江洋大盗,见到这种威势,官法如炉,也由不得胆寒心悸,惊魂皆震。
二贼由提审起直到刑堂,无一处不苦用心机。断定岳飞便是一个铁汉,也不住这样威吓凌。坐在公案之上,把名一点,正打算先来一个下马威,给岳飞受上一顿磨折,岳飞已在众声吆喝中缓步走进。
那两旁十六个恶汉,无一善良,原定岳飞一到,头先将衣冠剥去,连踢带打,尽量凌辱一阵。然后踹到公案之前,再由二贼拷问。一个个早就横眉竖目,摩拳擦掌,端足了架子,准备为首二人一抓岳飞袍带,立时一涌齐上。
无奈岳飞英名神勇和他的为人,众恶汉全知道,平都伸过大拇指。岳飞先在狱里,并未丝毫受屈,仍穿着一身公侯冠带,脚下锁链又被勒紧在棉腿上,不曾拖地。这时由外而背手走进,依然是英威凛凛,大将威仪。
为首二恶汉见了,首先发怵。余众恶汉也和他一样,非但不敢按照预计抢扑上前,竟连平沾血污的双手,都不自觉地垂了下来,彼此不约而同,往后闪退了两步。就这互相观望缩退之际,岳飞已从容缓步走到公案前面。
万俟(上占下内)前因运粮误期,又有克扣,曾被岳飞鞭打,几乎斩首。后来传旨班师,又闹了个无趣而回。心既怀恨,又想讨秦桧的好,真恨不能把岳飞凌迟碎剐才对心思。但是多么极恶穷凶之徒,也具有和常人一样的心理。只管大权在握,可以任迫害无辜,终不能不为对方的正气英名所慑。临事时的胆怯和事后的外惭清议、内疚神明,特别是害怕自食其果,受到应有的制裁,成了他们神上的重,其心理上与常人略同而本质有异者在此。因为面对这一位英名盖世,并曾亲眼见到过他那军容军威之盛的非常人物,心理上早就种下了一个畏惧的子。再见岳飞昂然走进,那一种严肃坚强的神态和飒的英姿,仍和自己当年犯法受审伏地哀求时所见的三军主帅一样,心先一震。
这时堂威早过,除岳飞脚步走动之声外,堂三百多军校差役都和泥塑木雕一样,目定口呆,谁也没敢出口大气,两旁公案后,还坐着大理卿薛仁辅、寺丞李若朴、何彦猷等陪审官,也都一言不发。堂吏低喊了声:“岳飞提到!”万俟(上占下内)竟似不曾听出,呆在座上,急切间开不出口来。
罗汝揖比他还要脓包,生得又极矮胖,做一堆坐在那又高又大的公座上面,心里老想着岳飞当时单骑陷阵,出入万军之中,所向无敌。那么厉害的金人竟被杀得闻名丧胆,望影而逃,何况刑堂上这三百多个兵差爪牙?万一情急反抗,一个制他不住,命都难保。
岳飞人还不曾提到,罗汝揖先就胆怯忧疑,打好让万俟离先做恶人,然后相机行事的主意。没料到万俟(上占下内)先前口发狂言,认定岳飞是他俎上之,可以随意宰割。谁知见了岳飞,竟会呆在座上,一言不发。一着急,便多看了岳飞一眼。
双方目光正对,罗汝揖瞥见岳飞一双光炯炯的眼睛注定自己,英威人之概,心里又是一震!身不由己,往下一缩,矮下了半个头。这一来,只剩下半张猪脸和一双倒挂着的狗眼出在公案之后,哪点像人!
刑堂被布置得和阎罗殿一样,地又深广,虽然挂有八个极大的灯笼,都是红油纸所制,光景十分晦暗。公案上的两对大蜡烛给寒风一吹,蜡泪做一边倒挂下来,有的已熔去了半截,残烛摇焰,直冒黑气。二贼怕冷,又在公案两侧升起两大盆炭火,火升得很旺。火焰熊熊,红中带绿,把堂官差兵校的脸都映成了惨绿,仿佛一片愁云惨雾,笼罩着一堂泥塑的恶鬼。
万俟窝生得又瘦又长,一张吊客脸,下面支着一节细长的头颈,坐在又高又大的公座上面,送丧的纸人也似。再配上一个臃肿猥琐的罗汝揖,更显得形态丑恶,不似人样。
岳飞看了又好气,又好笑,也由不得朝二贼多看了一眼。罗汝揖竟被吓了一大跳!
他这里往下一缩,座椅一响,万俟(上占下内)立时惊觉过来;忙把心神一镇,张口便问:“你…你为什么要谋反?还不从实招来!”岳飞亢声答道:“我岳飞自从当兵到现在,每只想收复中原,还二圣,扫平虎,复仇雪。上安宗庙社稷之灵,下举国军民之望。如说我反抗金人,与仇敌不共戴天,致招内好谗贼之忌,则是有之。似此谋诬害,我岳飞宁死不服!”说时,长眉高举,目光,声容既极壮烈,又当深夜广堂,繁嚣尽息,最寂静的时候,越显得声如霹雳,堂皆震!
万俟(上占下内)正在心头震动,非常紧张之际,问得又慌了些,语声有点吐,本来就不自然,闻言好似当头挨了一,只觉两耳嗡嗡响。一眼瞥见大堂外雪花飞舞,起伏如,仿佛天空中的风雪也在和岳飞助威,怒吼起来。不知怎的看了心慌,忙命左右把刑堂大门关上,跟着向岳飞“你你你”连说了三个你字,底下又开不出口来。
罗汝揖见他又僵在那里,心正急得发抖。屏风后忽然转出一名校尉,报说:“证人已到!”又听岳飞脚底当啷一响,好似锁链坠地之声。偷眼一看,岳飞双手倒背,始终立未动,腿上正滑下来一条锁链。再一侧头,瞥见两旁二十来个身强力大手持挠钩、套锁的差役,各把眉头皱紧,一动不动地正朝着岳飞呆看。猛想起岳飞戴有特制的镣铐,刑堂上戒备森严,罗网稠密,便是三头六臂,肋生双翅,也不怕他反上天去,这样怕他作甚?念头一转,恶胆立壮,抓起惊堂木往桌上一拍,厉声嘶喝:“如今人证俱全,你还说不谋反?快些从实招来,免得皮受苦。”岳飞哈哈大笑道:“好!你把人证拿来我看。”这一来,连万俟(上占下内)也被提醒,立命快传证人上堂对质。
岳飞一见当晚的局势,问官万俟(上占下内)、罗汝揖又是秦桧的死,早就料定凶多吉少,决无幸理。后想平治军、临民、对国家,全都无愧于心。只管粮饷深文周纳,谋陷害,多少也得有点因由,似此捕风捉影,适见其作伪心劳,并无用处。念头一转,也就放过。及听说是人证俱全,并要传来当面对质,忽想起带兵多年,最重的是纪律。虽然从来谨细,不曾屈过一人,既然明申赏罚,哪有不结怨于人之理?何况秦贼这样重的威权,买也买出人来。倒要看看来者是谁?如真是偏听错罚所造成的对头,今平白受此奇冤,也就是平断事不明种的恶因了。
心正寻思,目光到处,屏风后己有一名校尉领着一员将官走来。定睛一看,那被贼传来的证人,正是同门好友、又曾同抗金兵、共过多年患难的王贵。事出意料,不又惊又怒,暗忖王贵尚且如此,余人可知。王贵已到了公案旁边。
万俟(上占下内)故意喝问道:“你告岳飞令幕僚于鹏、孙革密写私书,命你和张宪虚张声势,假说金兵大举来攻,借此发兵谋反;又命张宪先据襄造反,意图篡位。
现在已将岳飞拿到,快去当面对质,看这反贼有何话说。”岳飞这才听出案由,暗骂贼真个无,既拿这样大的题目诬陷人,怎么上得堂来,连句整活都说不出?先想听王贵说些什么,偏生语声甚低,吐吐地一句也听不出,迥不似平那么豪。
岳飞心正不耐,忽又听万俟离狞笑道:“你自告岳飞谋反,反贼张宪又是你设计擒归案。此事关系你一生祸福,切莫要自误呢!”王贵低头不语。
隔了一会,忽然转身走来。岳飞方想,难怪徐庆、岳云都说他膏粱子弟,贪逸畏险,心志不定,难共危难,果然一点不差。
忽听罗汝揖在上发话道:“王将军不顾私,除此大害,功劳不小。”说时,王贵已然走近。岳飞只朝他看了一眼,并未开口。王贵受了二贼的威胁利,本来板着一张脸,看去意思很坚决。刚和岳飞一对面,不知怎的,面容突转灰败,嘴不住抖,两眼里泪花转。望着岳飞,仿佛有一肚之话说不出来的神气。
二贼看出王贵情虚胆怯,同声大喝:“王贵,你要放明白些!这时候你有天大本事也顾他不得了。”旁座陪审官薛仁辅、李若朴、何彦猷等早就看不下去。见此情景,李若朴首先起立,把手朝二贼一拱,还未开口,王贵忽向岳飞扑地跪倒,颤声哭喊道:“岳大哥!岳元帅!我不该昧着良心冤枉了你!这不是我的本心。秦丞相和你作对,就没有我,你也活不了,我实在没脸见人,我情愿陪你一起死!受诬告你的不止我一个。”说时,神态昂,连珠炮也似,使人没法口,说到末句便放声大哭起来。
岳飞笑说:“是非公道自在人心。我不怪你,你快起来。”王贵仍哭个不住,只说:“我实在是比猪狗都不如,大对不起你了。”二贼做梦也没想到业已收买得好好的帮凶王贵,当此众目之下,竟会翻腔,被陷害的又是功在国家、官居少保枢密副使武昌公的元戎重臣,不是寻常的百姓。这一急真非同小可,吓得心都抖。慌不迭同声喝骂,只把惊堂木拍,不知如何是好。
堂三百多人都被这一个紧张动人的场面所引着。休说原有大理寺官差军校,便是二贼带来的爪牙恶奴也都看出了神。一个个全神贯注在岳飞、王贵的身上,又为王贵号哭之声所掩,二贼只管嘶声哑叫,竟如未闻。
后有两名爪牙惊觉过来,抢着下来要拉王贵,薛仁辅已实在忍耐不住,拍案大喝道:“把原被告先带下去,等清楚了真假再审!”旁立众差役见二贼坐在位上,气得直,并无表示,忙即应诺。
二贼虽然依附秦桧,凶险狡诈,无恶不作,到底初任刑堂,好些法度还不明白。
薛仁辅等三人都是在职多年,颇有风骨声望,官也仅在二贼之次。王贵临场变卦,又成了致命一伤,当时只干着急,无计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