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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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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现实情景吗?我有点不大相信。驻足片刻之后,我慢慢回头察看,发现身后不远处就是大楼的玻璃大门。我转身走近玻璃大门,窥视里面情况,门里面是宽敞的玄关大厅,墙上贴着素陶图纹瓷砖。大厅中央竖立着一件雕刻作品,雕像的脯隆起,好像是一尊女雕像,但随着视线徐徐向下,我大震惊:五官端正的脸、隆起的脯,但下腹部却长着男器官。实在太不可思议了,我怔怔地凝视这尊雕像。

如果按照陶太的描述,大厅里应该搭了摔角擂台。眼前见不到电梯门,应该是在大厅尽头向右或向左拐角的地方。我正要往里走,突然发现大厅接待处内坐着一位老人,而老人此刻正好与我四目相,使我不得不退了出来。

我在停车场前的柏油路上徘徊,一边搜寻位于大楼后面的商业街,一边想:既然公寓大楼就在眼前,三崎陶太应该就住在这栋公寓大楼的四楼吧。

我站在那里,再度眺望江之岛,铁塔依然耸立在岛上,摆出一副任凭天崩地裂、海枯石烂都不变的坚毅之姿。将目光收回至眼前的国道,靠海一侧的马路上,车子还是如蚂蚁般爬行着。陶太是在这条柏油路上见到穿短袖套头衬衫的兔子吗?现在,可以见到稀稀拉拉的行人在路上匆匆走过。

他的头脑究竟出了什么病呢?是怎么样的问题使他写出那么奇怪的文章?显然,像我这样的人没有能力破解个中奥秘。我能清楚说明的只有一点:通过站在文章所描述的场所实地观察,证明文章中描述的事是绝不可能发生的。那完全是陶太的幻觉。

我沿着公寓大楼往右转,走进大楼与海鲜饭店之间的小路。在陶太的梦境中,大楼外墙裂、瓷砖剥落,常藤攀爬其上。但眼前的现实完全不是那回事。虽然经过了九年,外墙略为变黑,但瓷砖绝无剥落,看起来仍然非常整洁。由于我脚下是柏油路面,大楼的墙脚没有土之处,所以常本没法落脚生长。在墙壁上,每一层都开了一个小窗,一楼还有门。陶太跑到大楼外经历了不可思议的奇幻历程后,又从这扇门回到室内。

走过公寓大楼,左边是海鲜饭店的停车场。道路稍稍呈现出坡度,虽然走起来不至于大气,但我的步速明显减慢了。眼前就是江之电铁路的道口,因为道口略呈弯曲,路轨也多少呈弧形。过了道口,商业街就呈现在眼前。

板商店最引人注目。在大玻璃门上画着棕榈树的图案,其中一扇玻璃门开着,里面有一位蓄胡子的青年正在刨木板。冲板商店对面是板壁上镶着大玻璃窗的咖啡馆,伸出马路的招牌上横写着“beach”道路不大宽,可勉强通过一辆车,看样子是单向行车道。现场情况与文章描述一模一样,咖啡馆前面是一栋挂着“急救诊所”招牌的白三层水泥建筑。

如果眼前见到的景物都是真实的,那么能相信文章所写的一切吗?陶太是因为什么理由才描写那些与事实严重相悖,又完全不可能存在的奇怪现象呢?

我很快就走过商业街,按文中的描述,这里本应是一片小树林,还有一座消防瞭望塔。但除了新建的住宅区外,本看不到这些东西。当然,这不一定表示陶太在撒谎,而是见证了长达九年的变迁。或许,近几年的建屋热铲平了消防瞭望塔和小树林,进而开发成了住宅区。如此看来,那篇文章里离现实的描写,一定是出于某种理由。或许只有亲身来到此地,才能体会到那篇文章的内容是有理有据的。

我拐入住宅区,小路两边并列着外形相似的住房,房子大门也都千篇一律。看不到涂了白漆的矮木栅和长青草的庭院,只有阻拦散步者的矮石墙冷淡地耸立着,令狭窄的小路更加狭窄了。尽管如此,这样的房子也是我梦寐以求的。我没有一天不向往这样的小市民生活:一出家门,走几步下坡路就可以见到大海,家里有娇和可的孩子。

沿着住宅区新造的水泥路向前走,前面又是上坡。登坡不久便看不到房子了,但也没有绿的树林,两边都是用低矮石墙围住的四方形空地,看来不久又会建成一个类似的住宅区。登上坡顶依然不是尽头,前面还有一大片古老的住宅区。

陶太幻想的不可思议之处,不仅仅是隐藏在树林里的恐龙,还有他在徘徊踯躅间,无意中走入的像幽灵街般奇异的建筑群。所有建筑物都是黑糊糊的,虽然是晚上,但窗口见不到一盏灯,建筑物的墙壁崩塌,窗玻璃四分五裂。这样的城市,究竟在何处呢?

文章中没有提到陶太徘徊的时间,假如他长时间步行,或许有可能走到镰仓站前吧。不,不可能。这座幻想的城市不过是作者梦中黑暗的、令人不安的、怪异的城市。我自己在梦中,也曾多次梦到过这样的景境。

我决定往公寓大楼的方向折返,一回头,又看到大海。我慢慢走下坡道,心想又要去海边了。

离开新兴住宅区,又走回商业街。通过“海滩”咖啡馆门口时,我一时兴起想进去喝杯咖啡。其实我并不口渴,倒是肚子已经饿扁了,所以餐厅可能更引我。而且在文章中,并没有陶太进咖啡店的记载,即便进去了,恐怕也找不到任何线索。

穿过国道,我又回到大楼一楼停车场前的柏油路上,然后走到玻璃门的玄关前。这一回,我毫不犹豫地推开玻璃门进入大厅,接待处戴眼镜的老人马上从小窗口里伸出头来。

简直像到医院去探访病患一样严格。一个普通公寓大楼的接待处,竟有如此忠于职守的管理员,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有何贵干?”管理员的目光从镜片上方出,打量着我。老人不客气的询问声在大厅里回响。背后的玻璃门关闭,外面的汽车声被隔绝。此时我的脑际蓦然回想起相扑者如鬣狗般的笑声。

“嗯,我想请问…这里的四楼有一位名叫三崎陶太的住户吗?”我一边侧视双青铜雕像一边问道。

“哦?”老人发怒般地尖声问道“你是谁呀?”

“嗯,我受人之托…”我结结巴巴地说。我可没有御手洗那种信口开河的本事。

“三崎陶太住在这里吗?”我重复问道。

“我没听过有这个人。”老人大声说道。我想这管理员一定耳背。

“没有吗?”

“对,没有这样的住户。我连名字也没有听过。喂,你到底是谁?”老人不耐烦地说道。

“那旭屋架十郎的房间是不是在这栋公寓大楼里?”我的口气也不客气起来。

“旭屋架十郎?你的脑子有没有病啊?怎么净说些没头没脑的话!”老人从接待处的小窗口中伸出头和肩膀,惊讶地说道。

“这栋公寓大楼不是旭屋架十郎拥有的吗?”

“你在胡诌些什么呀!我已经在这里工作十年以上了,这样的话还是第一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