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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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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晏星寒得很厉害,他对女儿说:“谭啸竟学成了这么一身好功夫。唉!我们竟不知道!我好恨!好恨!”他用力地咬着牙,眼睛瞪得像蛋一样大,衬着他脸的血,看来真是吓人之极。

“爹…”小真一面搐着,一面抹着泪说:“你总得先开个方子,叫铜锤罗去抓药呀!”

“没有用了…”这个一向倔强的老人,居然也会说出这种话,他目光直直地看着屋顶,苦笑道:“这地方哪里会有药店?除非…除非…”

“除非什么?爹!你快说呀?”

“除非你剑芒师伯在,她可以用雷火金针救我一命,可是…她却不在此…”小真怔怔地道:“我可以背着你,我们找她去。”晏星寒闭上眸子,苦笑了笑。小真回头问铜锤罗道:“剑芒大师去哪里了,你知道吧?”铜锤罗呆呆地道:“往西走了,和西风一块去的!”小真不清楚西风是谁,可是她已没时间多问了,虽然她身上带着伤,可是想到父亲的命,她就什么也顾不得了。

她忽然由位子上站起来,咬着牙说:“铜锤罗,你去叫店家备马,我们这就带着爹爹走!”铜锤罗一愣,哧哧地道:“大师也许就要回来了,她老人家回来没人怎么办?”小真冷冷一笑:“父亲的伤怎么能拖?你可以留在这里,如果剑芒师伯回来,你就叫她往西追我们去!”铜锤罗又挤了一下眼,虽然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办法,可是晏老爷子的伤势,也真是不能拖。他只得慌慌张张地往前院赶去,准备马匹。

“孩子!没有什么用了!”晏星寒在铜锤罗走了之后叹息道:“我们找不到他们的…”晏小真坐在位子上,撕破了衣服,包扎着膝上的伤,她不哭了,显得很有勇气的样子说:“不论如何,我们追下去,总比在这里等死好!”她站起来,虽是酸痛难当,可是勇气给她带来了力量,她一定要挣这一口气,一定要救活父亲。她在一边找了一块巾,先把脸擦了一下,把晏星寒脸上的血也擦干净,又找了一块绸子,把头发扎紧。

晏星寒在上看着她,不一阵心酸,咽哽地道:“姑娘!爹过去对不起你,你是个有志气的好女儿…我错待了你…”晏小真红着眼圈,难受地说:“你老干吗还说这些?过去,女儿也…也不对…不该对他…”说到此,她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她噙着泪,用力地跺了一脚道:“女儿一辈子也不再理他了…他的心真比狼还狠!”停了一会儿,又黯然道:“等爹爹伤好了,咱们回肃州去,女儿一辈子跟妈吃斋念佛…”她擦了一下泪说:“我哪里也不去了!”晏星寒长叹了一声,悲声道:“孩子话…吃斋念佛是老妈妈的事,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行?”可笑他虽是纵横南北的大英雄,对于儿女之间的私情,却了解得那么少。他以为,情也像一般东西一样,是可以随便丢掉的,因此对女儿内心的创伤悲痛,他不十分清楚,即使有,他也认为那是暂时的,不消多久就会淡忘了。

晏小真这个女孩子,个偏偏强硬得很,凡是她认定的事,她必定要达到。有时候她的意志和力量,令人惊异,当她认为伤心无济于事时,她就再也不一滴眼泪,而且真正做得到。

现在她痴痴地坐在一边,没有哭,也没有泪,看着自己那一双弓鞋,衬着一身男人的衣服,显得太不伦不类了,她站起来说:“爹爹,你等一等,我换了衣服就来,我们连夜赶下去。”

“那是没有什么用的,孩子!”晏星寒叹了一声。

晏小真没有答话,匆匆出去了,她忍着两腿的酸痛,回到了自己房内,干脆也不伪装了。伪装的目的,原本是不想令父亲和谭啸发现自己,现在既然到了这步田地,还装个什么劲?

她换上了一套紫的紧身绸衣,把宝剑系在背后,把头发扎了一下,提着行李,往外走去。

一出门,就看见铜锤罗和店主斯特巴打着灯笼走过来。

铜锤罗扯着嗓子道:“小姐,马已备好了,这就走么?”晏小真点了点头说:“马上就走!”斯特巴睁着一双火眼,上下打量着小真,脸纳罕地道:“你…原来是…”铜锤罗一巴掌,把他推得向前一跄,说:“少问!快走!”斯特巴可真不清,这几个人到底是干什么的,先前后院里打架,他已知道,把他吓得了不得,连看也不敢看;再被铜锤罗一阵吓唬,他更害怕了。这时一肚子狐疑,打着灯笼,颤抖抖地领着二人,来到了后院,一进晏星寒的房门,他吓得脸都白了“啊呀”叫了一声:“啊!老太爷这是…是怎么啦?”

“少问!”铜锤罗又叱了一声,指挥着他说:“你在前面照路,快走!”斯特巴怔了一下,讷讷道:“钱…店钱还没有给呢。”铜锤罗又一瞪眼,小真放下一小块金子道:“这是店钱,我们只走两个人…”用手一指铜锤罗道:“他不走。”斯特巴收下了钱,心里才算一块石头落下地,他干笑着,连连弯,打着灯笼在前面带路,铜锤罗小心地把天马行空搀起来。

这一近看,晏小真可真吓了一跳,只见老善人面如金纸,胡子上挂着鲜红的血。他苦笑道:“不要费事了,我不行了,叫我死在这里吧!”

“爹,你不要这么说…你老人家不会死。”晏小真安他说,一面分出一只手搀着他。晏星寒口中兀自喃喃地说:“不行了,叫我死在这里吧!哎!”一边说着一边大声地咳嗽,可是他哪能真的这么甘心死去呢?

到了门口,斯特巴把简单的行李拴在马鞍子上,小真要背着晏星寒;可是这老头子很倔强,说什么也不要,非要坚持自己上马不可。小真没办法,只好扶他上了那匹枣红的大马。

晏星寒在马背上还硬干,说:“行,就这么走吧!”晏小真怜惜地道:“爹爹!你老人家可不要勉强,要是路上不得劲,咱们就停下来歇一会儿。”老善人眼睛瞪得大极了,忽然大叫道:“谭啸小辈,你出来,咱们再战个死活…”说到此,忍不住一阵咳嗽,又低下了头。铜锤罗在一边重重地叹道:“老爷子,你老这是干嘛?你老是金玉的身子,犯得着与他那穷小子拼吗?”他又皱着眉说:“还是那句话,身子要紧,你老往开处想,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吗?”晏小真也噙着泪说:“谭啸不会在这里了,他一定走了。”晏星寒嘿嘿冷笑着,身子在马上,有些摇摇坠的样子。铜锤罗赶忙伸一只手扶着他,老善人大声道:“他没有真功夫…不知在哪里偷学的几手怪招式…我不服气…”铜锤罗在心里说:“不服气?再不服气,你的老命也保不住了。”可是表面上却装成很附和的表情,连连骂道:“这还用说吗?要是讲真功夫,他简直是子儿往石头上砸嘛!还是那句话,你老是金子宝石的身子,犯不着跟他斗,等见着剑芒大师父,再拿个主意,还怕制不死他?”晏小真也点头说:“铜锤罗说得对,你老还是身体要紧,我们先找到剑芒师怕再说。”她说着上了马,铜锤罗用手往前指着路,小真陪在父亲马旁,慢慢往前走了下去。

这父女两个,踏着月,马不停蹄地往下走,约有半个时辰工夫,也不知来到什么地方,只见两边全是青葱葱的峻岭高山,夜风吹来,到有些冷了。

天马行空晏星寒忍了一段,到了此时,却实在不住了,他得很厉害,仍死命撑住身子。

晏小真微觉有异,道:“爹爹,下来歇歇吧!”晏星寒刚一开口,只觉一阵头晕目眩“骨碌”栽下马来,顿时人事不省。小真大吃一惊,忙跳下马,一时急得哭了。

她抱着父亲,在附近草地坐下来,匆匆铺上一层毡,把晏星寒放平躺下。

“哦!爹爹…”她伏在晏星寒身上,泪就像决了河堤的水一样,哭了几声,又停住了。

她知道老爷子还不至于死,只是一时晕过去了,当时取下水壶,喂了他两三口水,又轻轻为他推按了一番。老善人长长吁了一口气,睁开了眼,他没有说话,只用眼睛盯着她看。小真低着头在一边掉泪。

她说:“今天不走了,等天亮再走吧!你老人家这个样子…”说着咬着嘴不说了,她怕说出来父亲伤心,当时站起来,把两匹马拉过来,由马上把行李解下来,找出一块皮褥子铺上,小心地把父亲移上去,自己也在一边坐下来。

看着天上天星斗,闪闪烁烁在云端眨着眼睛,她的心真可以说是万念俱灰。一切的理想都失去了,如果说情,是女孩子全部生命的话,那么现在她已丧失了全部的生命。

“我为什么还活下去呢?”看着天,她脑子里这么想着,又向一边的父亲瞟了一眼,只觉得鼻子发酸。她心里想:“等爹爹伤好了,我还是一个人走吧!去当尼姑算了!”又酸,腿又痛,尤其是两个膝盖,连弯一下都痛,她轻轻地为晏星寒盖上一层毯子,自己凑着父亲躺了下来。

她本来准备终夜不睡,小心地侍候着父亲的,可是她实在太累了,这一倒下去,父亲又没有跟她说话,一会儿工夫,她竟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