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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德川将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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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认为谁会赢得这场战争?是甲斐的武田,还是三河的德川。”

“啊,这件事呀。毫无悬念…贫僧不知你支持哪二方。如我言语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明白。”

“这是佛祖的声音。听清楚了,佛祖说,德川将胜。”八藏顿时脸苍白:“为什么?”

“因为信玄公已经驾鹤西去。胜赖和家康的器量本不可同而语。面相、骨相都不同…不,更重要的是,他们祖上数代的功德不同…今世的胜败荣辱都基于此。但是凡夫俗子的眼睛却看不到这些…”随风顿时变得天马行空,都怀疑自己是在信口开河。

雨还在下,四周逐渐变得黑暗。

“你今夜在何处留宿?”望着陷入沉默的八藏重秀,随风突然道。

“如果贫僧没有看错,你现在正处于人生的转折点。对此贫僧本有些想,但现在快要天黑了,我们还是分头投宿去吧。”他并未站起来,而是凝视着陷入沉思的八藏。

八藏浓密的胡须在微微颤抖。

“德川将胜”这简简单单几个字,令一向小心谨慎的他大为震撼。他今天没能进入武节城,也许正如随风所说,是神佛的保佑。他的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大贺弥四郎那信心十足的面孔。如果将这封密函送到,武田仍以失败而告终,自己将如何是好?当然可以逃往甲斐以保全命,但留在冈崎城中的儿怎么办?大贺弥四郎巧舌如簧。他必会说八藏是叛徒,然后将八藏的儿统统处死…想到这些,八藏后悔不迭。

随风看到八藏这么困惑,又开始说那些不着边际的预言。他要试探这个手握饭团的蠢男子今晚到底留宿何处。

“请你多珍重。你如走错一步,就可能陷入万丈深渊。人必须时刻关注脚下的每一步。天已晚,我们就此别过罢。”随风起身走了几步,果不出他所料,八藏重秀立刻叫住了他:“大师,且等一等。”

“啊,你还有何事?”

“我去找投宿的地方,我还有些事想要请教大师。”

“哦,既如此,就拜托你了。我们在此相见,也算有缘。”随风若无其事地捻着佛珠,向八藏点头致意。八藏站起身,率先大步出了树林。

雨中的武节城浓雾弥漫,漆黑一片。八藏朝与武节城相反的南边走去。渡过小小的溪,左手山脚的小盆地中,有五六户人家,隐隐闪烁着几处灯光。

“在这里留宿吗?离战场很近…”随风问道。

八藏点点头,摸了摸自己口。

“无妨,我带着钱。”

“阿弥陀佛,我们真的很有缘。”

“大师!”八藏叫着,他的眉和胡须都被雨水淋透,一张脸如同刚哭过的顽童。人的脆弱在困惑时表现得最明显,现在的八藏极像一只丧家之犬。

比睿山的怪僧随风虽然从八藏那里化到了饭团,还让其为他寻找住处,却无丝毫愧意。因为困惑之人总需要暗示。随风知道,自己本没必要了解对方到底有何困惑,而只需按常规给他一点暗示。这才是名僧的智慧。

“我们不要干站着,到屋里详谈。淋了容易坏了身子。”听随风这么一说,八藏仿佛一只驯服的家犬,点了点头,走进了一户人家。那家里人看到八藏身后站着一个和尚,并不惊讶。

“寒舍已经准备好了栗子,请在这里住一晚吧。”四十岁上下的女主人快地将二人领到火炉旁边。战争的乌云好像还没给这一带的百姓带来多大的恐惧。

八藏烤干了衣服,掏出些钱给妇人,又在随风面前放了些南镣银。

“这些算是舍给大师的。”

“这——这——希望佛陀给施主带来好运。”

“大师。”

“施主无须客气。贫僧一定会把佛祖的本意全盘托出。”

“如果我要选择一位主人,究竟谁合适?”

“哦,原来是这件事,贫僧刚才已经说了,三河德川家康公将会获胜。你可以任意选择一个家康的家臣。”八藏紧紧盯着随风,叹了口气。德川的某个家臣…他八藏重秀不是直按侍奉家康的吗?

“如果我放弃了德川家,谁更好呢?”

“这么说,你是从德川家逃出来的?”

“不不,”八藏顿时慌张起来“我只是心中有疑惑,随便问问。”

“哦,如果不是家康的家臣,就到美浓去,投奔织田家吧。”

“难道…武田不适合我吗?”随风终于摸透了八藏的心,差点失笑。

“你还是放弃武田的好。他们如同夕西下,马上就要消失。看上去强大,是因为信玄这轮夕出来的余光。最重要的是,你和他们癖不和。你必须选择一个了解你的正直禀,并且懂得如何重用你的主人。”正说着,又有一个人前来投宿。

“本人路了,又淋了雨,能否借宿一晚?”八藏循声望去,突然低一声,慌张起来。

门口的男子看到八藏和随风,也似乎大吃一惊。来人二十五六岁年纪,一副小商贩的打扮,但他竟是家康在攻打曳马野时雇佣的一个伊贺武士。八藏缩着身子,一边拨炉灰,一边仔细听妇人和那男子谈话。

妇人称家中没有被褥,也无粮食,先来的两个人也只将就睡在地上。

“无妨。我从信州来,一路十分辛苦,途中还遇到武田军撤退。”那男子漫不经心地说道“请让我留宿一夜。”

“你碰到武田军撤退了?”喜与人搭话的随风一眼便看出此人不是商贩“那么,长筱城终于被攻陷了。如若不然,武田军不会弃武节城而不顾。”

“是。我听运粮草的士兵们说,长筱城于二十陷落。”

“哦,那在意料之中。”随风好像要和那个男子长聊“那么,三河守家康公肯定派使者去信康阵中了。”

“噢!”对方冷冷地盯着随风。也许他就是那个密使“和尚,你怎么知道此事?”

“哈哈哈…贫僧没有俗人的望。所以,佛陀教我如何判断人的行动,让我知道人在何种情况下会作出什么决定?”

“那么,那个使者身负什么使命?”

“当然是让信康立刻撤回冈崎。但如这样放弃武节,将留下后患,所以大概会让信康放火烧了武节城,然后迅速撤退。是吗?”

“哦,放火?”那人双眼放光,但旋又恢复了商人的模样,下手套,放在火上烤“难道要放火烧了那座好不容易才建起的城池?”

“不错,德川军已没有多余兵力。他们只能烧毁这座山城,将附近的贫民百姓从战火中解救出来,而将以后的主战场移至于他们有利的长筱城附近…这也算功德无量呀。”

“什么时候烧毁这座城池?你不会也知道吧。”

“我怎会不知?”随风笑了“早则今夜,迟则明晚。如果驻扎武节城的武田军能够顺利撤退…”山田八藏重秀沉默不语。他苦苦思索,如何才能不让这个伊贺武士识破自己的身份,便一直深深埋着头。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想到这个,他差点落泪。

“我先歇了。”他离开火炉,背对众人躺到肮脏的席子上。

山田八藏刚躺下不久,武节城便烈焰滚滚。野狗的叫声惊起了附近的五六户人家,人们纷纷嚷嚷起来:“失火了!失火了!武节城失火了!”听到嚷叫声,八藏重秀立刻跑到院子里。雨小了,但远远望去仍很模糊。烟雨濛濛之中,北方的天空被火光映得通红。那个和尚实在可怕!八藏的膝盖在剧烈颤抖,故意避开了随风等人。现在他对于随风的话毫不怀疑。八藏被武节城的守兵驱逐时,城内的士兵好像已经决定撤退,只在等待傍晚的来临。随风说,失败是因为我佛慈悲,如果自己顺利进城,出密函,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八藏不发倒竖。随风还说,攻下了长筱城的家康会派使者前来,命令信康放火烧城后迅速撤回冈崎,看来也是确定无疑之事。八藏焦急地跺了跺发抖的双脚。以后该怎么办?

大贺弥四郎告诉八藏,武田军必胜无疑。他还说,胜赖定已率主力前来,而且减敬定在武节城中。但这座山城,如今正在熊熊燃烧。

八藏开始憎恨起弥四郎来。弥四郎由足轻武士成为管理二十乡的属官,随后又被提为家老,居然恩将仇报,企图背叛家康。他有此下场,实属罪有应得!这是上天对他的惩罚。将弥四郎的话和随风的话一对照,八藏不恨得咬牙切齿,几泪下。佛陀告诉他,现在只有一条出路,那就是:立刻返圆冈崎城,向信康道出弥四郎的谋。

他可以说,自己知道弥四郎的谋,便装作参与其中而打探情况…

不,应该说,从一开始,佛陀就命令他前去接近弥四郎,以揭开谋。我不是恶人!我没有被神佛抛弃…天空愈来愈红,望着熊熊烈焰,八藏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