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行雷与闪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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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红的小弓。

他反手往发上一拔，然后搭箭。

他的“箭”竟是一头发。

奇怪的是他的短发里竟隐伏了这么一长发。

“嗖”的一声，这头发了出去。

头发居然给他拉成一条直线，不知是因为太细还是火光大耀眼之故，就再也难以辨认了。

可是那使钩镰的人忽然抚臂，大叫一声，那搀起回万雷的人，很急切的说了几句话，也扶着这使的人，施展轻功，飞掠而去。

七发还要张弓，池暮大喝道:“不必了！救人要紧！”小白这才赶到。

地上的回万雷，还有那两个来得快去得也快的人，都不在了，地上只剩下了方真，还有一具少掉半边脸的尸体，左半身子已沾着了火。

颜夕也掠出了车来，她看见方真倒在地上，蓝丝巾半松的扎着，皓白的手腕还带着她的翠玉镯子，一时情急，俯下身去，只顾摇着他凄切地问:“方谢谢，谢谢，你醒醒，你醒醒…”池暮一看，退了一步，皱起了眉头。

洪三热也赶过来看了看，怒道:“你若早些加入兰亭，怎会落得如此下场！”颜夕转过身来，腮边有泪痕，问:“他是被谁杀的？”小白眼中闪过忿意:“我只看见回万雷，但他也倒下去了。”七发禅师忽沉声道:“大夫人，他并没有死，他只是中了毒。”颜夕乍惊乍喜，忙向七发禅师道:“大师，你救救他，请你救救他。”七发禅师退后一步，有点踌躇的道:“这…”颜夕转向池暮，眼中尽是情切的哀求。

池暮干咳了一声，向七发禅师道:“大师，烦你出手相救。”七发禅师俯身把脉，又解开衣襟，按抚方真的前，再翻转过来，视察他背后的伤。

然后，七发禅师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喟然长叹。

颜夕目是泪。

方真双目紧闭，脸青白，不省人事。

七发禅师萎然地徐立起来，向池暮低声道:“公子，请过来细议。”池暮跟他走离了几步，小白不放心，要跟上来，池暮说:“我与大师有要事商议，你先替方少侠护法。”小白道:“是。”仍在远远监视七发禅师。七发禅师来了只有半天，黑旋风小白和洪三热当然对他都不甚信任。

池暮见小白退去，便问:“大师有何见教？”七发禅师身上的衣袍、头上的短发、眼里的厉芒，被火光一映，都现出奇异的幻彩:“你真的要救方真？”池暮被问得怔了一怔，道:“大师何有此问？”七发禅师合什道:“自来烦恼，由人自招，公子要救方真，大夫人跟方真只怕还有些夙缘未了，公子此举，会不会是自寻烦恼？”说罢用一双异烈的眼神，望着池暮。

池暮被他这一说，再一看，心头掠起好一阵子的紊，竟不敢面对这奇僧的眼神，好一会才道:“不管如何，方少侠是我们极需要用的奇才，我们不能见死不救。”七发禅师笑了笑，慈和地道:“救了他，后他仍未必为公子所用。假如现在把他置之不理，我们也不算杀他，但他却是死定了。”池暮沉道:“大师的意思是说:他不该救？”七发禅师垂目道:“救与不救，全凭公子定夺。公子是中兴昌大池家的明主，贫僧唯公子之意是从。”他低眉垂眼的时候，立即杀气全消，变作一修行深厚的高僧。

池暮咬一咬，道:“且不管他加不加入我们池家，至少不会与我们为敌，有他在，至少对回、游、葛三家有威胁。”七发禅师合什，缓缓的道:“假如在他复原之后，竟加入葛、回、游三家，与公子作对呢？”池暮变道:“这…不会罢？”七发叹了口气:“公子真的要救活此人？”池暮心里十分犹疑，口里却道:“还是救了再说罢。”七发目虽低垂，但似在眼皮子里观察他，又问:“公子绝不后悔？”池暮忽然听出七发禅师话里的意思，喜道:“大师的意思是:方少侠的伤，仍然可救？”

“他其实伤得并不重，”七发禅师低声道“回万雷的‘五雷轰顶’，杀伤力虽大，灼伤了他几处，但他都把要害躲过，而且必然修习过‘子午心’、‘炼气调元’的内功，护住心脉，所伤不入肺腑，只是肝脏出血，并不损及经脉，他昏倒是因为着了飞星子的暗器，贫僧仔细看过，他左耳边垂被划开了一点表皮，并未见血，飞星子的‘七星伴月’，见血封喉，方少侠以为没事，但‘七星伴月’，何等厉害，纵未见血，只要血气运行过速，仍必致晕眩、产生幻觉的，久持必倒──”七发说到这里，目中又绽发出异采:“方少侠能在此时此境，尚能击倒妙手堂好手回万雷，不但武功令人震佩，意志力也端的是过人。”池暮一以为喜，一以为忧“大师的意思是说:他能救活…？”七发禅师微微笑道:“非但能活，而且伤得并不严重。”池暮想想还是道:“那我们把他醒过来再说。”

“不可。”

“为何？”

“伤得重与不重，方少侠自己也未必知道，公子何不领一次人情？”七发禅师徐徐地道:“如果公子真的要救人，要被救的人恩图报，何不先把他送回兰亭再说？”池暮恍然道:“大师高见。”七发禅师道:“这就是我请公子借一步说话的原由。贫僧在大家面前就说他伤重，但公子一力恳求相救，贫僧就尽力而为…这种情形，待会儿当大夫人面前，不妨就这样搭配一下，可能有益于后行事，公子以为如何？”池暮笑道:“大师处处为我着想，我得大师强助，如虎添翼。”七发禅师语重深长的道:“公子体恤部下，善用人才…贫僧见公子如此惜重方少侠，实在非常动。鸟禽尚知择良木而栖，更何况是贫僧？”池暮忙道:“只要大师肯为池家拔刀相助，我一定奉大师为父为师，荣华富贵，当与大师共享。”

“我是出家人，早已看破名利，视富贵如浮云，”七发禅师合什长声道“就算公子能重任洒家，只怕…”池暮知道他应该追问下去:“大师有什么疑难，尽管当面赐教指点，在下无不从命。”七发禅师笑了一笑，轻描淡写的道:“就算公子容得下洒家，公子的麾下军师，刘狮子也未必放我在眼哩。”

“这哪里的话。”池暮忙道“刘先生也是个襟撑得了船的智者，怎会对大师不慧眼相加？”七发禅师哈哈一笑“我只是说笑而已。”拉着池暮的袖子道“我们这就去救方公子罢。”他们回到场上，颜夕已不及待，池暮当着众人的面，跟七发禅师争求一番，七发才勉为其难似的叹道“唉，方公子先着了回万雷的‘五雷轰顶’，又被飞星子淬毒暗器‘七星伴月’所伤，要治好他，只好要耗费五年的功力，转注其身，以及要倾尽贫僧所剩下的三颗‘九转还魂丹’，才能望有微效。”他脸有难似的道“既然公子一再执意救他一命，贫憎也不忍眼见这位足能肩负武林重任的武林奇才死得这般胡里胡涂、不明不白，就算再大的代价，也得豁上了。”颜夕见七发禅师答允相救，意即方真活命有望，自是忭喜，池暮便道:“大师莅临敝府不过半天，就要劳神耗力，在下欠大师这个厚意，当铭记于心。”颜夕听了一阵动，道:“大师恩重，他我们定当图报。”七发禅师忙说:“贫僧是出家人，焉可施恩望报？这都是二公子的情面，大夫人要谢，就谢该谢的人罢。”池暮即道:“我们是一家子人，救方少侠是池家的事，有什么好的！”于是一行人等，救熄了大火，然后把方真扶上马车，往兰亭的方向驰去。

然而在远离火光映照不到的苇塘里，还伏着两个人。

其实有三个人，只不过这巨灵神样般的人，已躺了下去，身上有七道伤口，仍在冒着血。

这两人的其中一人，正替回万雷搽着药膏，包扎伤口。

另一人便是回百响。

他看着火光映照下远去的车队，咬牙切齿，他的短柄钩镰就在左膝下，他右臂上沾着血迹，一钢线般的发丝，穿过了他的右臂，他并没有将之拔出。

他旁边的人问:“回总管，你的伤要不要紧？要不要先把暗器起出来，再敷些‘万年断续’？”回百响冷沉地道:“不必了。七发禅师的‘一发神刺’，是不能拔取的，一拔则伤血脉，非要等过七天之后，发刺自然软萎，才能取出敷药。的，这实在是个辣手的家伙！”他身旁的疏发汉子道:“刚才只要再多一下子，就能杀了方真，可惜…”回百响哼了一声:“兰亭池家的人这次几乎倾巢而出，还加了个七发红袍，看来他己叛离千叶山庄，改投池家了，我们再下辣手，只怕也要折在这里，为区区一个方真，值得么…！”他遥望己烧成了一堆残烬、冒着焦烟的废墟，喃喃的道:“更何况，我们的目的已经达成，不过，哼哼，要我挂这道彩，池老二该怎么赔偿法！”他说的声音很低，那疏须的汉子，自然没听清楚，同时他也不敢多问，因为他知道，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少，总比知道得多来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