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出奇制胜取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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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伯顽出大门之外,身后是武天洪、李玄鹦、玉蕊仙妃、玉玲珑。
大门外站着两个客人,一个是侯朗儿,一个是陌生面孔的老太婆。
侯朗儿戴小瓜皮帽,身穿缎皮袍、缎马褂、云头鞋。
那老太婆,看来够上九十岁,脸深浅皮皱,找不到半寸的平地,稀疏的几白发,两个烂眶眼睛,成细,塌鼻子,掀鼻孔,没牙的瘪嘴,身材高大,稍胖,下面三寸金莲,身穿半旧的短皮袄,扎脚肥。
但是李玄鹦一见这老太婆,正是华山替玉蕊仙妃补衣服的老太婆,也就是“黎山老母”!黎山老母,也居然被拉拢了去,并入黑魔姑一当!侯朗儿一见武天洪四人都现身,不面微变,忙上前长长几揖,大笑道:“在下侯朗儿,是至诚至善之心,来替沈员外息事宁人的,沈员外或以刀兵相见,恕侯朗儿不敢领教,就此告退了!”几个月前,侯朗儿还是一个野生的大孩子,人类的语言说得还不够顺口,几个月后的今天,侯朗儿不但是杀人如麻,积案如山,而且言语行动,已变成俨然一个社会上成的老油条,开口几句话,就想把武天洪四个人的手封起来!说得多么畅!沈伯顽也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久居南京,游广阔的人,这种场面,焉有不能应付之理?他大笑还礼道:“舍下是吉祥之地,并非凶宅,侯兄和这位老太太请进,里面落座!”前两句话,说得多么讽刺缺德,却又沉重有份量,又油滑得不着边际,内中还含着许多作用,也可算是外词令的妙品!侯朗儿和沈伯顽一问一答之际,那黎山老母,一只烂眶细眼,早向武天洪向身上,骨碌碌打量了七八周。
武天洪忽然惊呼道:“哦!这位老太太,莫不是几十年前,威震天下,黑白两道无人敢不低头的黎山老母老前辈吗?”他着着实实捧了几句,把老太太捧得心花怒放,可是表面上仍装得冷冰冰地,干涩哼道:“哼!你倒晓得?”武天洪连忙叫道:“沈员外,我们都这样有眼无珠,面对着这一位绝世的高人,还不快快见礼?等不及到客厅里,就此快快拜见武林第一高人吧!”武天洪沈伯顽,连忙躬身长揖,三个少女都一齐深深福一福。
老太太被武天洪降伏了,止不住干涩地呵呵笑起来,微微拱手道:“好个金狻猊,招子真亮,四五十年来,没有人认得老身,倒被你看出来,这怎么行?”正是如朱熹所说:“其词若有憾焉,其实乃深喜之!”武天洪向沈伯顽大声道:“黎山老前辈,比我们长三四辈呢!当年凭一对九曲蟠龙,打得长江黄河,三十年没有人敢抬头哪!”这些都是从地灵星口中听来的。
黎山老母张臂仰面大笑道:“哈哈哈哈!是真的是真的!”武天洪急向沈伯顽道:“沈员外快备香烛,一到客厅里,我们要拜黎山老前辈做干…,谁叫我们岁数太小?拜干妈都够不上呢,我们拜干吧!”黎山老母哈哈大笑道:“那怎么敢当呢?老身九十四岁啦,一生没嫁人,是个没儿没女的老绝户,就拜干儿子吧!你们这五个怪有出息的,也不没辱了老身。”正在这说话之间,侯朗儿突然一拔身,瞥然失去,不见踪影!这玉面雄狐果真是狐狸,一见自己的靠山,被武天洪拉拢了去,马上警觉,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他知道一动起手来,黎山老母再不会帮助自己了!武天洪久知这黎山老母,连地灵星都闻名变,是个可正可的大魔王,立刻用软功夫把黎山老母收伏过来,使她成为正派,拜她做干妈,面子拘着她,使她再不能走向派,而且地灵星说,她曾拯救过数十万人的命,有那样大功德,拜做干妈,也不没辱了自己。黄也是她救得逃出武当山的。
这才相让到客厅里,先叙礼坐下,沈伯顽的家人,真的在大堂上去准备香烛,于是沈伯顽、武天洪、李玄鹦、玉蕊仙妃、玉玲珑,五人一同拜干妈。
黎山老母笑得瘪嘴合不拢,大约她一生没有享过人间的温暖,这还是破题儿第一遭呢!她拱手笑道:“少礼少礼,当年老身和武林三圣,海国三英,都是平辈相论,你们拜干,反把老身抬高过头,老身焉能比三圣三英高上去一辈?拜干妈正好。你们五个孩子听着:人生就是要行善,善有善报,老身当年保住黄河堤防,救下几十万人命,老天爷不会让老身孤苦零仃的,如今在南京遇见你们五个,是天意啊!是天意啊!”好像收了五个干儿女,马上就可以享福似的。
沈伯顽道:“干妈放心,伯顽家里还可以对付得过去,无论你老人家想安居静修,或是游山玩水,都不在话下。”众人就大堂上坐了,沈伯顽把子儿女都叫出来拜见,连武天洪四人,也还是初次与沈伯顽家眷相见。
沈家人见毕,都告退,黎山老母问道:“那侯朗儿为什么忽然走了?他跟你们有梁子?”沈伯顽道:“我们不敢说,不知侯朗儿是你老人家的徒弟吗?”黎山老母道:“是老身在安徽,遇见一个和尚,法名因明,外号琉璃光王佛,是个不会武功的得道高僧,和老身谈得非常投机,到了南京,又遇见琉璃光王佛,是琉璃光王佛引见侯朗儿给老身的,是一个练武的上等顶好资质,要拜见老身做师父,老身还没有一定想收他!你有什么话?尽管说不要紧,老身一生没有收徒弟,就算是徒弟,徒弟也没有干儿子亲近呀!说罢。”沈伯顽严肃地道:“怕干妈还不知道吧?这侯朗儿,就是玉面雄狐!”黎山老母听了,两条细眼,突然怒睁,刷!放出一尺多长的愤怒光焰,似乎要把墙壁穿出两个,把沈伯顽五人,都吓得一跳,她愤怒地厉声问:“你说什么?他就是玉面雄狐?”武天洪四人一齐答道:“是的!”黎山老母又重复厉声道:“就是在北方掳杀半边天的玉面雄狐?”五人一齐坚决肯定地答应是!黎山老母忽然又眯成细眼,低声道:“你们可别嚷嚷出去,丢脸!九十四岁老娘倒绷孩儿,倒被他糊了老身,不知那琉璃光王佛,是有心是无意?”一霎时,武天洪全部恍然大悟,高声道:“是有心的,那琉璃光王佛,不是别人,正是那赛渊明!我曾在平盛酱园,看见过他,又看见一柄斜刃剑,原来赛渊明是个大斜眼,所以他用的兵器,也是斜刃剑,正是黑魔姑侯朗儿一气的人!”黎山老母忽然显得衰老起来,叹道:“年头变啦!年头变啦!越变越!想老身年青的时候,江湖上哪里有这些怪事?全讲究直来直去!唉!这些不成材料的后辈,真功夫什么也没有,专凭诈来糊人,叫那门子英雄?真是!”武天洪听了,心知这黎山老母,原来是一个极正派的人,只因太直,不会心机,才往往被黑道人利用,结果得到“可正可的魔王”的名声。
沈伯顽把侯朗儿的来历说了一遍,接着又说赛渊明,黎山老母倒沉住气,静静听完侯朗儿的故事,一提到赛渊明,黎山老母摆手道:“不要说下去了,赛渊明老身知道,专干挟制讹诈的败类,你被劫去之后,老身曾在潼关山上写字:‘寻沈伯顽,须问赛渊明。’忘啦?老身这几年,正在到处追赛渊明,追到之后,就把他那水晶球儿拿过来,谁知道老身竟然黑了招子,当面冒充琉璃光王佛,老身就被糊过去,没有看出来!”武天洪也把准备十月三十去“四侠平西”征讨巫山黑魔姑,和大巴山白骨夫人之事,说了一遍,可以把赛渊明釜底薪。
黎山老母道:“你们不要错了,不是赛渊明倚靠黑魔姑,是黑魔姑倚仗赛渊明的大力,挟制各门派,这是两件事,灭了黑魔姑,赛渊明仍然挟制许多门派,灭了赛渊明,黑魔姑也仍然能张牙舞爪!你们要灭黑魔姑,行吗?打得过吗?”武天洪未及回答,黎山老母又道:“也罢,说不得老身又要再奔波一阵,替你们阵脚儿,黑魔姑好斗,白骨夫人难斗!黑魔姑是凭真刀真对打,白骨夫人练了六十年的九尸气掌,就是血淋儿的尸掌,武林三圣,未必能胜她,老身也只以对个平手,你们凭什么?老身不愿意挫折你们的少年锐气,去吧!干它一个惊天动地,让天下人知道,黎山老母的孩子是怎么一回事,去吧!老身随后来。”又谈了一会,武天洪四人辞去。
沈伯顽立刻替干妈布置最适当的住处,从此,黎山老母暂时住在沈伯顽家。
消息传出去,连虎丐都亲自来拜见。
武天洪四人出来,先去紫金山下,看看“英烈庙”建筑得相当雄伟,大四合院,共三十六个大小房间,海豹老三爹已住在里面,留武天洪四人吃晚饭,谈了许多许多海上的英雄故事,海豹老三爹道:“那柄宝剑叫做彗星剑,是个不吉利的名字,从古到今都说天上彗星一现,天下就要大,人家的败家子弟,都叫扫帚星,扫把星,也就是彗星,你得改个名字。”武天洪笑道:“老三爹说得对,我把名字改在‘’剑就是。”他忽然想起,问玉蕊仙妃道:“你的湛卢剑,怎会落到侯朗儿手里?又断了剑尖?”玉蕊仙妃道:“那是假的,华山派传山之宝的剑,大约是被人暗掉换过了,我把湛卢剑请师父看,师父手指一弹,就把剑尖弹断,我把它丢到山沟里去了。”武天洪问道:“你现在用的呢?”玉蕊仙妃道:“是徐竹年三哥送给我的,倒比那假湛卢剑好!”她把剑拔出来给大家看。
到底比不上祥麟剑,但若没有祥麟剑,这柄剑也该是天下第一等的剑了。
大家谈了一阵,见海豹老三爹死而复活之后,神气,和过去一样,都放了心。
不到二更,武天洪四人,回到下关总坛。
总坛寂然无人,原来都集合在左面空地上,听朱家骥训话,黄景此刻正式当了副会主了,坐在朱家骥身后。
武天洪四人进入总坛时,听朱家骥正在吩咐:“…浦口的平盛酱园,告诉田桂,我们派薛秋山包振先二人,长时驻在他家看守着,看他还敢不敢勾结那些匪类?不然,驱逐出境…”武天洪四人进入总坛内,却看见客厅灯火亮着,内中似乎有人。
四人略走近些,向客厅内看看,见有一华服少年,坐在客厅中,面貌很清秀文雅,衣冠十分美,身旁旁还有铺盖行李,似乎是远道而来的。
那华服少年非常,武天洪四人向客厅内一看,他已察觉,立刻走出客厅外,拱手高声道:“不敢请问,是武少侠吗?”武天洪四人当即转身向客厅去,武天洪拱手道:“在下武天洪,兄台贵姓?”华服少年不答,反客为主,伸手让武天洪四人,一齐进入客厅中。
武天洪刚一进入,华服少年立刻扑翻身拜倒地上,放声大哭道:“我叫何廷魁,家先父就是上超下然。”原来是何超然的儿子,家住在河南千秋镇,武天洪曾从他家救出来陈年老酒,后来何超然在泰山卧底,被武天洪察觉出来,把他带走,他一下知道化名陆秀夫的,正是金狻猊武天洪,把就孩子托付武天洪,一头撞死了,是玉玲珑又赶回泰山,托杨海帆办理善后的,如今,何超然这儿子何廷魁,来南京投奔武天洪了。
古礼居父母重丧中,是罪人,见人就磕头的,因此武天洪不回字。
何廷魁哭拜了,站起身。武天洪不愉快地问道:“你在热丧之中,怎么能穿绸带缎?不戴孝吗?”何廷魁道:“武少侠容禀,何廷魁因为身上带着要紧东西,生怕引起坏人注眼,把重孝服穿在里面,外面罩上缎袍的。”说着,他把紫缎狐裘掀高起来,里面果然穿着重孝孝服。他继续道:“禀武少侠,我这就把外面衣服去了。我这次把赛渊明存在我家的四包东西都带来了;一份是峨嵋山的,一份是九连山的,一份是济南府湖海山庄的,一份是关外长白山的。”何廷魁把外面衣服都去,出一身孝服。
武天洪转怒为喜,介绍三女侠相见。
李玄鹦道:“我一眼看来,你这人倒还不坏,心地很好,可是武功还不够在江湖上立足,我做个主张,你拜在华山玉蕊仙妃门下,好好地学武功,将来是首座大弟子呢!”玉蕊仙妃粉面微红,急道:“我未禀明我师父,怎能收徒?”李玄鹦笑道:“当了掌门人,自然能收徒,大哥对吗?”武天洪道:“是的,当了掌门人自然能收徒,有师有徒,才能成派,怎能一个掌门就算华山一派?”玉蕊仙妃道:“那就是了,今天一言为定,等了丧,再行拜师之礼。”何廷魁又向玉蕊仙妃拜了拜。
武天洪道:“你所带来的四包东西,都是不能告人的隐私之事,峨嵋山的一份,我们不可看,原封不动,加封包好,以后还给峨嵋派。济南府湖海山庄,不知是正派派,听说和高邮的金堡主韩杰生有来往,以后向金堡主问明白了再说。关外长白山的,和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也暂时封存起来,打听明白再说。唯有九连山的一份,是我们敌人的,请你取出来,我们大家看。”这时,朱家骥已训话完毕,大家都来了,孙良士急去替何廷魁安排晚饭和住处。何廷魁取出四包文书,上面都有赛渊明的亲笔封条,封条上署名是:“琉璃光王佛赛渊明”其余三包,李玄鹦都取来给朱家骥又给孙良干去封存,众人一同到内厅,把九连山的一包文书拆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