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武学旷古秘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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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煌夫人笑道:“武少爷休见笑,献丑了!”说着,提笔蘸墨,思索片刻,微笑起来,向天心老儿道:“要豪些的吗?”天心老儿点头道:“就像他送我那副对子的口气。”吴煌夫人又向武天洪道声献丑,提笔写出一副对联,是——“走遍江湖招子亮,赢来侠义万儿高!”天心老儿、武天洪、玉玲珑,一齐叫好,四人哈哈大笑。天心老儿马上用斗笔,写出四尺长宣纸对联,题了上下款,送给武天洪,武天洪收下,再三拜谢,心中对这副对联,委实非常喜!二更后,各人都要睡了。
武天洪睡在吴煌家中,算是第一次放心大胆,解除一切警觉,安然躺在上,再不用作任何戒备了。
可是,这一夜,武天洪心中十分杂,辗转反侧,不能入眠——他想到侯朗儿为恶,无论如何,必须早早除去,虽然受重伤,不死终是祸,如何去捕捉他?他此刻在什么地方养伤?却又无法查访。
终南妖道,也是一个极可怕的魔头,但终南妖道,只向武林中捣,不会滥杀无辜平民,缓一步倒不妨。壮武堂一成立之后,就要专心走遍天下,除去几个大害:终南妖道、鬼麻老五、赛渊明、以及黑魔姑。想来自己方面,人手太少,只有自己、李玄鹦、玉蕊仙妃、玉玲珑、朱家骥,五个人;李玄鹦所提到的青城派邵华亭,武功还不够十分高,杨海帆当了泰山掌门人,徐竹年跟随着他师父王屋山人,都不能身出来,在各地海跑;王羽青仍在学艺未成中,只有五个人,力量太少,放在天下江湖中,简直少得看不见。
又想到婚姻之事,自己虽然决定娶李玄鹦;玉蕊仙妃师妹,大约对于嫁给武天洪不太热烈,倒没有问题;只是玉玲珑却死盯住自己,这小妹妹确实太可了,原来她在武天洪心中,分量不重,可是自从去北京一趟,同行同住,玉玲珑的心,无疑的更是深蒂固,武天洪也到和玉玲珑的恩情,有积重难返之势。李玄鹦说得对,要不负义,不薄幸,确是真难。
想来想去,直到街上梆子,敲过三更之后,还是不能入睡。
突然听见啪啪啪啪的紧急敲大门之声。
武天洪略一凝神,也不放在心上。因为南京大都市,不比乡间,乡间一入夜,人全都睡了;大都市中,深夜还有人在活动,半夜有人敲门,一定为了什么世俗杂事;此地吴府,天心老儿、吴煌、玉玲珑三代威名,谁敢来寻是非。
听见吴家老苍头,开大门的声音,在门口低声说了两三句话,又听见大门关上,两个人的脚步声,匆匆奔往内院去,大约还提着灯笼,有一些烛光闪闪。
顷刻之后,玉玲珑的脚步声,到武天洪窗外。
武天洪一惊,抢先问道:“出了什么事?”玉玲珑在窗外道:“我张琼二姊在沈家,派沈家下人来请我们去,说是蓝眼罗刹围着沈家墙外哭,我二姊一追出去不见了,回来之后,蓝眼罗刹又来哭,我二姊喊我们去帮忙。”蓝眼罗刹和米仓老鼠,都由虎丐带走了,难道虎丐又把他们放出来?不及多想,武天洪答应一声,立刻起了身穿衣服,带了慧星宝剑,出了房门,玉玲珑已经劲装佩刀,黑夜中看来,果然是千载难逢的一位无比清丽甜俏的少女侠!两人一齐施展绝世轻功,飞檐走壁,穿屋越脊,来到沈伯顽家屋上一声招呼,玉蕊仙妃和沈伯顽都出来。
玉蕊仙妃道:“蓝眼罗刹斗不过我,却不高来高去,她从平地上穿巷逃走,我的路不,她倒很,两三弯一转就不见了。你们来帮我忙,分路截拦,她就逃不掉。”武天洪问道:“你看出蓝眼罗刹,有调虎离山的意思没有?”玉蕊仙妃道:“我就是怕被她调虎离山,所以不敢追得太远。”武天洪道:“再要来哭,你和玉玲珑追去,我埋伏在家里。”沈伯顽请三人到书房中,书房中灯火通明,摆着茶糕果点招待。
都坐下之后,沈伯顽道:“蓝眼罗刹来扰,有玉蕊女侠在此,本来足够了。是我出主意派人请二位半夜来此,还有李玄鹦帮主,不久也要来到。我想利用蓝眼罗刹来扰,由玉蕊女侠派人请三位来,可以不显痕迹,不惹人疑心,实在是我另有最要紧,最心腹的话,要和武帮主谈一谈,并不是请几位来对付蓝眼罗刹的。”武天洪问道:“在陕西武关,你被救出来之后,大家在客店里谈,我正要问你失去了六本秘笈之事,你在桌下暗踏我的脚,叫我不要问,是不是那件事?”沈伯顽大惊骇道:“武帮主怎么这样灵,一猜就猜到,正是那件事,待我慢慢讲来。我自从认得了你之后,心中考察你不知道几十次了。我自己的武功低微,虽然不到武林中的高手朋友,但是我在士农工商各方面,都有不少朋友,我也曾东西南北,走过不少地方,还不至于孤陋寡闻。在我半生所看到的一切,应当推你武帮主第一个天然美玉,尤其是在品德上,光明正直,天才上,聪明绝顶,真是人间麟风,国士无双了!
…
”武天洪连忙拱手道:“我差得太远,怎么敢当?”沈伯顽正道:“这不是客气话,不是恭维话,这是说,只有你这样的人,我才肯把我的私心里的真话,吐出来,否则,我情愿闷在肚里,带到棺材里去。这三位女侠,我久已看在眼中,和武帮主情同亲骨兄妹,因此也请三位女侠,一齐到舍下来。那么我的私心里真话,是什么呐?是…”沈伯顽正要说出,后墙外忽然有人哀哀地悲哭,在这深秋半夜中,听来好不凄惨!那哭声道:“玉蕊仙妃呀,还我命来!”正是蓝眼罗刹的口音!该死!活人却装鬼!玉蕊仙妃玉玲珑两人,悄悄飞奔出去,武天洪和沈伯顽,也到院中,藏身在黑暗的角落。
玉蕊仙妃刚一到后院墙头,看见一条黑影,倏然逝去,没入一条小巷中。玉蕊仙妃飞身赶去,玉玲珑却在屋顶上疾驰,一连两转,不到半里,玉蕊仙妃和玉玲珑,都停止不再追,已经失声目标!玉玲珑在屋上,突然看见另一条黑人影冒上来,登到屋顶上,正要扑过,却看出是李玄鹦。
李玄鹦回头也看见玉玲珑,一纵身奔过来,轻声道:“我当面遇见蓝眼罗刹,不知怎样一晃就不见了,真怪蓝眼罗刹必然另有什么古怪功夫,又是一种身法步法!”玉玲珑道:“到沈家去吧,大哥也在。”李玄鹦怀疑道:“那就不是为了对付蓝眼罗刹,有你和大哥在城里,那还不够?何必到下关又把我找来?一定不是为了这一件事!”玉玲珑笑道:“你真是跟大哥天生的一对,都那么聪明!”刚说了这两句话,心中又后悔起来!李玄鹦笑了笑,携着玉玲珑手,奔向沈家,悄声道:“妹,你想嫁他…”下面的话,李玄鹦也不知道怎样说才好。
两人只好笑一笑,一齐落在沈伯顽家中,玉蕊仙妃也到。
大家一同再进入书房中。
武天洪道:“蓝眼罗刹不敢再来了,她看出来这里人多。”玉蕊仙妃,把沈伯顽刚才所说,摘要告诉李玄鹦。
沈伯顽继续道:“现在我要讲了。失去的那六本秘笈,不是真本呀!这两句话,我怎么敢说得出口?那不是我骗三绝四奇吗?失去的那六本,是真秘笈的抄本,我抄的,故意把最紧要之处,漏去几个字,或是改掉几个字,所以得到秘笈的人,打开一看,倒是真的武学秘笈,可是照着去练,绝练不出真功夫来。八月十五三圣在我家聚会,曾看了看,一看就看出有漏错字,是没有用的书。真的呢,自然也在我手里,另外秘藏起来了!”玉蕊仙妃笑道:“你的意思我知道,是要拿出来给我们看。”沈伯顽摇头道:“不是,那六本秘笈的原本,虽然是无价之宝,并不是旷古绝今的奇书,三圣三英的武功,已经超过那六本秘笈之上,故此三圣一看就看出抄本的病来。你们四位,是三圣三英的门徒,跟三圣三英学,那不是比看这六本秘笈更好?我的意思是,请四位立誓不漏出,另外有一本比六本秘笈更高的,旷绝古今万世的武学奇书,说不定比《云笈七签剑悟》还高…”玉蕊仙妃口而出道:“那只有真的《玄机武库》了!”沈伯顽呆了一呆,叹道:“真不愧三圣三英的门徒,真是见多识广,一点也不错,正是《玄机武库》!”武天洪大惊道:“真正的原本《玄机武库》?”沈伯顽小心谨慎低声道:“真正的原本《玄机武库》!这本旷古绝今万世的武学奇书,再一出世,真要像古人所说:‘天雨血,鬼夜哭!’我沈伯顽看遍了天下之人,只有你四位的八只眼睛,能落到这本书上!”武天洪想起麟岩夫子所赐的一瓶毒药,应当给沈伯顽看,可以获得益处,莫非就是《玄机武库》?正要说出来,玉蕊仙妃已先开口问道:“沈员外既然有这本书,为什么不练呢?”沈伯顽叹道:“我的基太差,资质不好,这是一;即使我由海国三英,把我胎换骨,我也没有缘份!这是二。怎么没有缘份?这本旷世奇书,落在我的手中,不到半年,变了,变成一本家庭用的帐簿子!所以我今天要是能够取出来,给四位看,只是一本家庭用的帐簿。四位还得想法子,找高人,看看这本家庭用簿,其中有什么玄奥没有?”李玄鹦大奇道:“怎么会变成家庭用的帐簿?莫不是被人暗中盗换了吧?”她说完,向玉蕊仙妃笑一笑。她想起当初在汝州,盗取玉蕊仙妃的《云笈七签剑悟》中册,也曾把青龙帮一卷烂账,到安隆镖头的马鞍下面掉换的。
沈伯顽摇头道:“断断不会的,所放的地方,半年之内,不曾有任谁走近到二十丈之内,而且变成家庭用账簿之后,书本的样子,仍然是原样子,书本的纸张,仍然是原来的纸张,那种纸张,是百年以前的东西,现在没有的,书没有变,里面的文字全变了。”武天洪恍然大悟,问道:“你得到许多秘笈,许多古董,你说都经人仔细鉴别过的,是谁替你鉴别的?这鉴别的人,是在北京吗?”沈伯顽吓了一跳,愕然小声问道:“你见过麟岩夫子?”武天洪点头道:“我和玉玲珑专诚去北京,拜见他老人家的。”沈伯顽道:“不错,我一切的收藏,都是请麟岩夫子鉴别的,麟岩夫子,武功应该是天下古今第一人了,可是他老人家一生,不入江湖,他是一位太史公(翰林);他老人家的武功,就是得到这些秘笈修练而成的,他可以说是月光华客的唯一私传人。”武天洪笑道:“你把《玄机武库》送请麟岩夫子鉴别之时,大约是麟岩夫子怕这本奇书,万一不幸落到坏人手中,于是用药水,把《玄机武库》上的字,全都隐去,另在上面写家庭用的账目。麟岩夫子赏赐我一瓶毒药,这毒药,一定能使《玄机武库》的原来文字,再显现出来;此刻我还带在身上。”沈伯顽大喜,兴奋地道:“不错,麟岩夫子曾吩咐过我,只要有人凭他老人家的‘碧罄令’前来,就是可以看玄机武库的人,那装毒药的,不是磁瓶,是碧玉做成的鏖,后面一定有三个小篆字‘碧爨令’,你掏出来看看。”武天洪从怀中取出那瓶毒药,放在桌上,果然是暗绿的,似磁非磁,上面有蜡封口,背后确有三个绿豆大小的铁线篆体字:“碧玉鏖”玉玲珑道:“我的威风刀,也是这种料子做的,大姊,把你的祥麟剑给我,我这威风刀,平时无故不许拔出,非对敌人时不能拔,只有祥麟剑在旁,才能拔出来看。”李玄鹦道:“等一等,让我们先看《玄机武库》。”沈伯顽踌躇道:“此刻深更半夜拿出来,外面一有动静,恐怕来不及收,明天白天里,再拿出来好不好?”他又低声道:“这《玄机武库》,我收藏在后花园的地窟里,有两丈深,地窟里有一间钢铁房子,一个小门出进,里面放着许多珠宝,那都是人耳目的,地上有几堆砖瓦,那本《玄机武库》,乃是藏在一块大砖的心子里的。”他顿一顿又道:“明天请壮武会,只派十个人来;装成卖东西的,挑水推车的,散在我家四面警戒着,我们中午下去看。”第二天中午,一切都准备好,沈伯顽四周,暗下散布了二十多人,分成三重包围圈,都乔装做小商小工之类的人。武天洪、李玄鹦、玉蕊仙妃、玉玲珑,四人在沈家吃完午饭,武天洪亲自到外面巡视一番,然后回来。好在大白天里,不致有何惊险,四人一同跟着沈伯顽,到厨房中来。
厨子们都被赶出去,四面关了厨房的门窗,然后沈伯顽在前领路,钻入一个大灶的灶膛里去,这灶膛里自然没有升火,倒有三四尺方圆的空间,在灶膛的侧面,有一扇四方形钢铁门,推开钢铁门,里面乌黑,隐约看见一条垂直向下的铁梯,都已锈,五人背转身“老虎倒进窝”先把一只脚探进去,找到铁梯踏脚之处,然后全身倒缩进去。
沈伯顽在前,已亮起火折子,看出来是一口四方形的井似的,仅容一人上下,一条铁梯沿井壁直垂而下,有一丈深,到了井底,是七八尺见方的干燥石室。
石室旁有一小门,沈伯顽取钥匙,开了巨型铁锁,推门进去,是一条仅容一人的甬道,四面石壁。壁上有几处凹入之处,都有灯,沈伯顽用火折子把灯点着了,甬道难狭窄,倒很好走,平平向前七八丈,照方向和距离算来,恰好是沈宅后花园的地下。
走完了七八丈长的甬道,又是一个地门,开了锁,拉开地门,便是第二个垂直向下的方井,又下去一丈深,到了井底啦,再点上壁灯,灯光照见一扇钢铁门,很小,只能供一个人钻出钻进。沈伯顽开了门,五人鱼贯钻进去,是一间一丈高二丈见方的钢板小屋。
里面五光十灿烂缤纷,都是无数珠宝,发出来的光华彩耀,照得钢室内眩目明亮——赫然一个人正坐在一只珠宝箱上,背向外,一动不动!沈伯顽骇得惊叫起来,几乎昏倒!武天洪四人随后走入,一齐大惊诧愕,都呆住了!五人不约而同地奔上前,一看——却是石祥!已气绝多时,全身冰冷僵硬了!石祥坐在一只珠宝箱上,两肘横伏在前面一张桌上,头垂着,眼还睁着,他那柄七宝雁翎刀,已拔出鞘,横搁在膝上。
他两肘下,着一本书。
沈伯顽急回头看,见地上原堆着的十多块大方砖,都被敲碎!这间钢屋内,除去珠宝箱之外,还堆着许多大方罗地砖、石灰、钢板、坚实木材做好了的梁柱,几桶油漆,像是把建造房屋的剩余材料,都堆在这里。
此时,石灰堆被挖开,钢板四散放着,木料全都被劈碎,大方罗地砖也都被敲碎,终于被石祥找到了那本真原本的《玄机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