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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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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幺,你都听见了?”杨太太低低的问。

“是的。”

“你怎幺说呢?”

“让她结婚吧!”杨承斌叹了口气。

“或者,婚姻可以使她安静下来,成起来,她一直是那样个疯疯癫癫的孩子。”

“和欧世澈吗?”杨太太忧愁的说:“我只怕她的不是世澈,这婚姻是她的负气的举动,她想用这婚姻来气俞慕槐。”

“但是,世澈比俞慕槐适合羽裳,”杨承斌说:“世澈深沉,有涵养,有忍耐力,他可以容忍羽裳的坏脾气。俞慕槐呢?他尖锐,,自负…这些个和羽裳是冲突的。假若羽裳嫁给俞慕槐,我打赌他们三天就会闹离婚。”

“是吗?”杨太太惊喜的说:“我倒从来没想过这一点,这倒是真的。瞧,世澈和羽裳认识快三年了,从没闹个什幺大别扭,那俞慕槐和羽裳认识不过几个月,就已经吵得天翻地覆了。”

“而且,”杨承斌说:“世澈从各方面来说,条件都是不坏的,家世、人品、相貌、学识…都是顶儿尖儿的,我们还挑什幺呢?最可喜的,还是他对羽裳这股恒心和忍耐力,咱们的女儿早就被宠坏了,只有世澈的好脾气能受得了她。我看,乘她有这个意思的时候,我们还要尽快把这件事办了才好,免得她又改变主意了。”拍拍杨太太的肩,他安的说:“女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我知道你的心,你是舍不得而已。你想想看,欧世澈有哪一点不好呢?错过了他,我们有把握找到更好的吗?那个俞慕槐,他对我们的女儿有耐心吗?”杨太太沉思了一下,不住喜上心头,笑意立即浮上了嘴角。

“真的,”她说:“还是你想得透澈,我明天就去欧家,和他们好好谈谈。”

“告诉他们,我送一幢房子做陪嫁!”杨承斌说着,搂着太太的肩,夫妇两人兴高彩烈的商量着,走进卧房里去了。窗外,一下闪亮的电光闪过,接着,雨点就“刷”的一声落了下来。敲打着屋檐,敲打着玻璃窗,敲打着树梢。夜,骤然的变得喧嚣了起来。

杨羽裳仍然没有睡,坐在那儿,她看着玻璃窗上下来的水珠,听着那榕树在风雨中的呻。她坐了很久很久,一动也不动。然后,她慢慢的从地下拾起了她的吉他,抱在怀中,她又沉思片刻,终于,她拿起电话听筒,第三次拨了俞慕槐的号码。

对方拿起了听筒,她一句话也没说,把听筒放在桌上,她对那电话弹起吉他来,一面弹,她一面悠悠的唱着:“夜幕低张,海鸥飞翔,去去去向何方?回旋不已,低鸣轻唱,去去去向何方?我情如此,我梦如斯,去去去向何方?我情如此,我梦如斯,去去去向何方?”电话听筒里,俞慕槐的声音在叫着:“羽裳!羽裳!你到底在捣什幺鬼?”杨羽裳拿起了听筒,无声的说了句:“别了!俞慕槐!别了!做海鸥的子!”她挂断了电话。

窗外的雨更大了。

一夜风狂雨骤。

早上,天又晴了,但夜来的风雨,仍留下了痕迹,花园里叶润苔青,落英遍地。俞慕槐站在园中,深了一口清晨的空气,背脊。昨晚又一夜没睡好,那魂不散的杨羽裳,竟一连打了三次电话来,第一次不说话,第二次破口大骂,第三次唱歌,一次比一次莫名其妙!但是,不能想杨羽裳,绝对不能想她,如果想到她,这一天又完了!他用力的一摔头,摔掉她,把她摔到九霄云外去,那个疯狂的、可恨的、该死的东西!

是的,不想了,再也不想她了。他今天有一整天的工作要做。早上,要去机场接一位外国来的要人,赶出一篇专访,明天必须见报。晚上,某机关邀宴新闻界名,他还必须要出席。走吧!懊去机场了!别再去想夜里的三个电话,别再去分析她的用意,记住,她是个不能用?砣シ治龅呐ⅲ∷揪兔挥欣硇裕∧闳绻倮朔咽奔淙ニ枷耄シ治觯憔褪歉鎏齑蟮纳倒希?br>推出摩托车来,他打开大门,再用力的一甩头,他骑上了车子。整个上午,他忙碌着,他奔波着,采访、笔录、摄影,…忙得他团团转。中午,他回到了家里,吃完饭,立即钻进了自己的房间,摊开稿纸,他准备写这篇专访。

咬着原子笔,他对着稿纸沉思片刻,他的思想又飞回到昨夜去了。她为什幺要打那三个电话?为什幺?再一次开玩笑吗?深夜的三个电话!怎幺了?他摇摇头,他要想的是那篇专访!不是杨羽裳!他的思想怎幺如此不能集中?这要命的,不受他控制的思想!再这样胡思想下去,他的记者生涯也该断送了!恼怒的诅咒了几句,他提起笔来,对着稿纸发愣,写什幺?写什幺呢?

“夜幕低张,海鸥飞翔,去去去向何方?”他脑中浮起了杨羽裳的歌词,那幺忧郁,那幺哀凄!他又想起第一次在渡轮上听她念这几句话的神情。唉,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孩呢?

怎样一个古怪的灵?怎样一个恼人的东西!拋下了笔,他用手托着下巴,呆呆的沉思了起来。

依稀记得,他曾看过一个电影,其中的男主角写过一首小诗,送给那女主角,诗中的句子已不复记忆,但那大意却还清楚。把那大意稍微改变一下,可以变成另一首小诗。他提起笔来,在稿纸上迅速的写着:“我曾经认识一个女孩,她有些儿狂,她有些儿古怪!她装疯卖傻,她假作痴呆!她惹人恼怒,她也惹人,她变化多端,她心意难猜,她就是这样子﹔外表是个女人,实际是个小孩!”拋下笔来,他对着这几行字发呆,这就是他写的专访吗?

他预备拿这个到报社里去吗?他恼怒的抓起那张稿纸,准备把它撕掉。但是,他再看了一遍那文字,把它铺平在桌上,他细细的读它,像读一个陌生人的作品一般。这就是他给杨羽裳的写照吗?他蹙起了眉,一下子把头埋进了双掌之中,痛苦的自语着说:“你上她了!俞慕槐,你早已无可救葯的上她了!你她的变化多端,你也她的疯狂古怪!这就是你为什幺忘不了她,又拋不开她的原因!尽管她给你苦头吃,尽管她捉你,你仍然无法停止她!俞慕槐,你完了,你已经病入膏盲了!”把头从双掌里抬了起来,他苦恼的瞪视着桌上的小诗,反复的低念着:“她就是这样子,外表是个女人,实际是个小孩!”的句子,连念了好几遍,他不住又自问了,你既然知道她是个孩子,又为什幺要和她怄气呢?可是,不怄气又怎样呢?

这孩子早已名花有主呵!

烦恼!烦恼!那幺烦恼!在这种烦恼的心情下,他怎能工作呢?站起身来,绕室走了一圈,再走了一圈,他停在书桌前面,眼睛定定的注视着桌上的电话机。

她能打电话给你,你为什幺不能打一个给她呢?仅仅问问她,昨夜的三个电话是什幺意思?还有,当她唱完歌后,又低低的、模糊不清的叽咕了一句什幺?仅仅问问她!别发脾气,别暴躁易怒,要心平气和!昨夜,你原就火气太大了!现在,一定要平静,一定要平静,那个欧世澈,未见得真是你的对手呵!吧嘛这幺早就撤退呢?

拿起听筒,拨了电话,他制着自己的心跳,一再提示自己要冷静,要耐心,因为:“她外表是个女人,实际是个小孩”呀!

“喂!”接电话的是秀枝,他一听声音就知道了。

“请问杨小姐在吗?”他问。

“小姐去明山了!”明山?他愣了愣,废然的放下了电话,当然,不用说,她准是和欧世澈一起去的!杨家在明山有别墅,别墅中有游泳池,他几乎已经看到杨羽裳穿著泳装,和欧世澈嘻笑在池中的画面。闭了闭眼睛,他低声自语:“俞慕槐!你还不醒醒吗?难道你在她那儿受的侮辱还不够多!她的三个电话又勾走了你的魂吗?醒醒吧!她只是拿你寻开心,人家早就有了意中人了!”经过自己给自己的这一顿当头喝,他似乎脑中清醒了一些。看着桌上的稿纸,他不能再不工作了,晚上还有宴会呢!强迫自己拋开了那个杨羽裳,他开始认真的、仔细的写起那篇专访来。

一连几天,他都忙得厉害,他又把自己习惯的拋进工作里了。他发现,这仍然是治疗烦恼、失意,与落寞的最好办法。他工作,他忙碌,他奔波,他不允许自己有时间思想,他不知道从什幺时候起,思想已成为他最大的敌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