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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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病啊豆豆,严不严重?”只有那个骑摩托车的男孩阿鹏,用平静的声调低声询问:“你没事吧?”看着男孩们七嘴八舌快乐的样子,汤豆豆脸上出伤的笑容,她吃力地向男孩们报着平安:“我没事儿,好的。”又把目光重新移到潘玉龙脸上,郑重地把她的伙伴向他介绍:“他叫东东…他叫阿鹏…他叫王奋斗…”旁边的李星小声嘴:“也叫粪兜!”其他几个人笑了起来,潘玉龙也附和着笑了一下。汤豆豆没有笑,接着介绍:“…他叫李星。”男孩们分别朝这位曾有一面之缘的小伙子点头致意。
汤豆豆又说:“我叫汤豆豆,我们五个人合起来的名字,叫做‘真实’。”李星:“这是我们舞蹈组合的名字!”潘玉龙也友善地点着头,说:“你们好,我叫潘玉龙,是汤豆豆的邻居。”公墓白天一面素净的白墙上,排列着无数安放骨灰的格子。骨灰盒上镶嵌着每位逝者的遗像,犹如密集有序的棋子。
汤豆豆父亲的照片已经镶入这面白墙。
“真实”舞蹈组合的伙伴们站在汤豆豆的两侧,面对这位曾经责骂过他们的长者,表情肃穆,哀悼如仪。
潘玉龙站在他们的身后,他的目光更多地关注着汤豆豆的表情动作,看着她献上鲜花,擦去泪水。
公墓大门口上午汤豆豆一行走出公墓的门口。东东回过身来,向大家问道:“怎么着,打的还是坐公共汽车?”阿鹏走到汤豆豆身边:“豆豆,我送你回家。”汤豆豆:“不用了,我跟阿龙一起回去。”王奋斗、李星一边聊着什么,一边挥着手朝汤豆豆示意:“那我们先走了。”东东招呼阿鹏:“阿鹏,你回家吗?带我一段。”阿鹏看了潘玉龙一眼,怏怏地跟着东东他们走了。
潘玉龙和汤豆豆目送他们走远,潘玉龙问:“你要回家吗?”汤豆豆没有作声,返身又走进了公墓。
潘玉龙疑惑地跟了进去。
公墓内的一座大殿里白天潘玉龙跟着汤豆豆走进一座存放骨灰的大殿,一排排高大的骨灰存放架把大殿分切成一条条狭长的甬道,殿内除了他们的脚步声外,空静无人。
他们走进其中的一条甬道。潘玉龙忽然看见,甬道的深处正有一个人影,向一个骨灰存放格俯身探看,逆光中他认出这人就是老王。见有人来,老王从另一个出口匆匆遁去。潘玉龙跟着汤豆豆向前疾行,将至尽头汤豆豆停了下来,那似乎正是刚才老王探看的位置。在那个位置的一只骨灰盒上,照例镶嵌着逝者的遗像,那是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子,潘玉龙猜得没错,那正是汤豆豆的母亲!
汤豆豆在母亲的遗骨前伫立良久,动手擦去母亲照片上的浮灰,潘玉龙则因老王的出现而腹狐疑。他看看老王遁去的方向,又转过头来,看看骨灰盒上那个女人美丽的面容,若有所思。
公墓白天潘玉龙和汤豆豆并肩走在陵园内的林荫道上,中午的光被斑驳的树荫筛碎。汤豆豆似乎还沉浸在凭吊的伤之中,潘玉龙忍不住开口相问:“你为什么…不把你的爸爸妈妈合葬在一起呢,为什么要把他们分开?”汤豆豆沉默了一下,说:“我从小,就看他们吵架,他们不吵架的时候,就谁也不和谁说话…其实,他们早就想彼此分开。”汤豆豆对父母的描述,让潘玉龙无话可说。
汤豆豆接着做了评述:“我妈妈总想寻找漫的情,而我爸爸,只喜喝酒。”歌舞团排练厅白天两个脑袋从一幢老式红砖房的窗户外了出来,汤豆豆和潘玉龙看到屋里没人,便从窗户爬了进来。
这是一个舞蹈排练厅,已经陈旧不堪,午后的光使整个房子连同屋角放着的一架旧钢琴,都像一张发黄变暗的陈年照片。
两个年轻人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声阵阵,汤豆豆说:“就是这儿,我妈以前就在这个剧团工作,我小时候她常常带我到这儿来玩。”潘玉龙环看四周,像看到了逝的岁月。汤豆豆已经坐到钢琴前,打开了琴盖。她说:“这架钢琴我妈弹过。”汤豆豆展开十指,钢琴出了一串单纯的音符。潘玉龙听得出来,这就是他在小院里听到过的那首伤动人的曲子,汤豆豆弹出乐曲的前奏,忽又停了下来,她说:“这首曲子是我妈妈写的,名字就叫《真实》。”潘玉龙喃喃地重复了一句:“真实?”他问:“你们的舞蹈组合也用了这个名字?”汤豆豆:“对,它也是我们的名字。”顿了一下,她又说:“也是我们的信仰。”潘玉龙:“你们把真实当作信仰?是因为这个世界上真实的东西太少了吗?”汤豆豆:“有些东西,是必须真实的,比如荣誉,比如情。我妈妈说,真实是追求。也是清醒。”潘玉龙咀嚼着这番话的含义。汤豆豆苦笑一下,用与她的年龄极不相称的沧桑和平静,又说了一句:“我看过我妈妈的记,我妈妈说,清醒,就是绝望。”潘玉龙似懂未懂:“你妈妈对谁绝望?对情,还是对你的父亲?”汤豆豆:“不知道。我妈妈写这首曲子的时候还没有结婚,她结婚以后,朋友送给她一架钢琴,我妈妈就每天弹这首曲子,寄托她想要的情。她过去,一直希望我像她一样,成为一个优秀的钢琴家。”潘玉龙:“那你为什么不学弹钢琴呢?”汤豆豆:“我也学啊,但我不喜钢琴。”潘玉龙:“为什么?”汤豆豆:“我喜更烈、更刺的艺术,我喜更年轻的艺术。”潘玉龙:“…你妈妈,什么时候不在的?”汤豆豆:“我很小的时候,她就不在了。”潘玉龙:“是生病吗?”汤豆豆:“…是自杀。”潘玉龙哑然震惊。
城市的林荫道白天潘玉龙和汤豆豆并肩走在马路上。
汤豆豆继续着她的述说:“也许,这样的个才算是真正的艺术家,我妈妈的思想太烈了,也许她不喜我爸爸那样的潦倒。我爸爸是一个诗人,可他的诗,没人要。我爸爸很长时间都靠我妈妈挣钱养他。”河边白天潘玉龙和汤豆豆并肩走过河边。
潘玉龙问:“那你像谁呢?像你爸爸还是像你妈妈?”汤豆豆:“我可能…更像我妈妈吧。你呢?你像你爸爸还是像你妈妈?”潘玉龙:“我谁也不像。”潘玉龙停顿了一下,用自嘲的口气又说:“我的个,可能像你的母亲,我也有很多的幻想。可我的现实,有点像你的父亲,生活中也是潦倒不堪。”汤豆豆认真地说:“…你应该继续上学,你既然喜饭店管理这个专业就应该继续上学。”潘玉龙点点头,笑了一下,没有答话。
公共汽车上白天潘玉龙和汤豆豆乘坐一辆公共汽车回家。他们坐在最后一排座位,因为没到下班的钟点,所以车上乘客不多。
潘玉龙向窗外指点:“这就是我打工的地方。”汽车恰恰从金苑酒店的门前经过,拐过这条街区,直刺蓝天的万乘大酒店扑入眼眸。汤豆豆情不自地说道:“你是学饭店管理的,应当到那里去啊!”潘玉龙看着万乘大酒店移动的身躯,心向往之地说道:“那是我的理想!等我攒够上学的钱了,我就去上学了,毕业之后我会到那里应聘去的!”汤豆豆:“你这样打一年工,能挣出你的学费吗?”潘玉龙:“…不能。所以我想用业余时间再兼一份工,比如去做个家教什么的。”汤豆豆:“明天我就要回深红酒吧上班去了,我可以跟那儿的老板说说,介绍你到那儿当服务生去,到酒吧那种地方当服务生,你愿意干吗?”小饭馆黄昏潘玉龙和汤豆豆坐在小饭馆里,一人要了一碗面条。
潘玉龙:“你会跳一辈子舞吗?”汤豆豆:“跳舞是我的生命。热舞蹈的人都会这样说的。跳舞,能让我释放我的情和幻想。”潘玉龙:“你幻想什么?”汤豆豆:“我幻想…世界上的一切,都是美好的,都是真实的。友谊、情、荣誉和成就,一切都是真实的。”小院黄昏天已经蒙蒙黑了,潘玉龙和汤豆豆回到小院。
他们看到“真实”舞蹈组合的四个男孩都坐在楼梯上,看上去已经在这儿等候了多时。
看见潘玉龙陪着汤豆豆回来,东东第一个站了起来:“豆豆,你怎么才回来,我们等你半天了。”阿鹏有一点敌意地看着潘玉龙。
潘玉龙没有逢他的目光,对汤豆豆说了一声“我回去了”便从他们身边走过,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听见男孩们在楼梯口迫不及待地和汤豆豆谈起来。
东东:“舞蹈协会要举办青风尚原创舞蹈大赛,现代舞、踢踏舞、街舞都可以参赛。我有一个表姐在大赛组委会的办公室里打字,可以帮我们拿到比赛的章程,帮我们报名…”潘玉龙一边喝水,一边走近窗口,看他们在楼梯口处商谈,能断断续续地听清东东的声音。
东东:“…初赛就在银海,复赛要去省城。复赛的冠军要到北京去参加全国的总决赛。要是能进总决赛前三名的话,还能到中央台的舞蹈大世界和tvb8去表演呢。”王奋斗:“如果能上中央台那咱们可就牛了,银海随便哪家酒吧夜总会咱们肯定随便挑了…”李星抢过话头:“瞧你那点出息,中央台咱们都上了,还在银海跳什么劲啊,直接去北京跳都够了。”东东反驳李星和王奋斗:“嘁!你们以为上一次电视就能成明星呀,走到街上都有人找你们签名呀。粪兜儿,你给我签个名吧,你在电视里好衰喔…”男孩们笑起来,潘玉龙也笑笑,他在屋子里接水洗了把脸,然后一边擦脸一边继续听他们谈。
东东:“…可关键是没钱啊,这是原创大赛,参加这个比赛总要请专家给咱们编一套舞吧。还有作曲,还有服装,都要重新搞。咱们这服装绝对不行,头发也要做做造型,而且报名好像也必须送dv拍的样带,还得请人来拍吧,还得请教练…这些都要钱啊。”李星:“起码得三万。”王奋斗:“用不了那么多吧。”李星:“怎么用不了!请人编一套舞就要多少钱?现在都贵着呢,三万可能还不止呢。你想想服装,李嘉他们那拨上次去深圳买的那套,光一件上衣就要一千五。还有你想想做一个发型好一点的得多少钱…”东东:“你那是‘做’,要‘设计’的话就更贵了。”李星:“没错!”汤豆豆:“可这个钱从哪儿出啊?”王奋斗有些气:“算了吧,我看还是算了吧,到哪儿这么些钱啊,而且马上就要报名了,又没有时间去攒。”东东:“李星,你能不能找你爸爸商量商量…”李星:“我爸哪有钱啊,我爸天天赌,还找我要钱呢。”
…
汤豆豆看一眼一直沉默的阿鹏,阿鹏也看看她。汤豆豆低头,若有所思。
小院晚上天黑下来了,路灯亮起来了。男孩们都走了,小院又变得静悄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