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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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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剑平微微点头道:“燕二伯通医理,曾经悬壶济世,这个我是知道的。”

“金翅鹰”阮南道:“不错,如非是燕二哥为人细,细察究竟,段大哥的死因尚不易就觉察出来!”尹剑平一惊道:“这么说,段大伯莫非是为他人所陷害?”

“当然是这样。”阮南那张削瘦的脸,忽然间变得毫无血:“段大哥既经鉴定不是死于黑斑症,遂即使我们进一步认识到他是死于一种人世间罕见的奇毒!”尹剑平情不自地点了一下头,这和他的猜测完全吻合。

“于是,我和燕昭遂即细心地在死者身上搜索,终于找到了致死段大哥明显的凶器!”

“是什么?”

“一细若牛的毒针。”尹剑平一惊道:“一毒…针?”阮南凄惨地笑了笑:“若非是我够仔细,连段大哥一头长发都不曾成过,简直无从发现,那针长不过二寸,通体乌黑,细若牛,正正地在段大哥头顶发之间,深入‘大池’一,攻心之毒,就是这里散播出去的…对方下手之毒,用心之巧,真是莫此为甚。”尹剑平紧紧咬了一下牙,想到了父亲与义父东方杰之死,今才算真相大自。

“阮三叔,你可知道,是谁下的手?”

“岂止知道?”阮南凄然笑了一下,看着尹剑平道:“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尹剑平心念一转,遂邵点点头道:“这么说,你老莫非是被仇家所迫?”

“你说的不错,正是这样。”

“这个人是谁?”

“你不会认识的,”阮南喃喃地道:“她是一个女人,是一个美如花,心狠手辣的妇人。”尹剑平陡然一惊,全身猛然地抖颤了一下:“我知道了,莫非是人称‘丹凤轩主’的水红芍?”

“金翅鹰”阮南…惊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个人?”尹剑平一阵黯然,心里反倒不如以前那么动了,对于“水红芍”这个人来说,他的仇恨早已达到了和,称得上恨之入骨,似乎所有的仇恨,简直没有一桩不是与她直接有关。

聆听之下,他情不自地闭上了双眼,心里却思忖道:又是你!水红芍!我们这个仇结定了,可真是‘死约会’不死不散了!

睁开眼睛,他的脸一片雪白,“金翅鹰”阮南的一双眼睛,仍然盯着他。

“你是怎么认识这个水红芍的?”

“我并不认识她!”尹剑平慢地道:“只是,我却知道她,对她的一切知道得很清楚!”阮南欣然于道:“好极了,等一会你再告诉我关于她的一切。”尹剑平冷笑道:“我爹爹与段大伯他们莫非与水红芍结有宿仇?”阮南怔了一下,道:“这个…”摇摇头,他脸上出现一种颇为为难的神态,苦笑了一下,又道:“这些事…你是不会知道的!”尹剑平冷笑道:“但是我却想得到的,阮三叔,有关我爹爹的死,请你实话实说!”阮南道:“我当然要告诉你实话。”他冷冷地接下去道:“这个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你父亲曾经一度恋于水红芍的美,二人几乎沦及婚嫁,想不到水红芍却又移情别恋。哼哼,事后我才知道,那个女人是个水杨花的妇,其实在她与你父亲相的同时,外面就还有许多面首,在此之前,我那段大哥也曾经是她可怜的玩物面首之一。”尹剑平聆听之下,默默不置一词,这些话如果他闻自别人嘴里,一定令他难以相信,但是出自阮南之口,却使他不得置疑。

阮南冷冷一笑道:“原来水红芍这个女人,有一个奇怪残忍的怪痹,这也是我事后才知道的,那就是凡是曾与她有过肌肤之亲的异,在她厌弃之后,务必不留活口…她本人深百家之毒,一经计陷,死者很少能逃离她的手去,你父亲与我拜兄就是死在她巧妙安置的毒针之下的。”尹剑平黯然垂首,仍是一言不发,他心里情不自地想到了死去的义父东方杰,伤着原来他也是水红芍的面首之一。这不又使他联想到岳门已死的长老“一鸥子”冼冰…

这些人无不是名重一时的知名侠客,而想不到竟然俱都先后为水红芍美,最后落到万劫不复的可悲下场,水红芍这个女人,可真是一个可怕的魔鬼,一定具有某种使得男人不可抗拒的魅力,否则绝不会使得这么多的有为之上为她神魂颠倒,趋之如骛地视死如归!

阮南追忆着过去一段痛心的往事,继续道:“我与燕二哥发觉了那使段大哥致死的毒针之后,经过燕二哥的细心查证,终于断定仇人即是那个当时惊天下的水红芍,为此,我就与燕兄联手找到了当时她所盘踞的凤凰山!”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下来,脸上现出了一片凄苦之

“水红芍一身武功,我们当然不敢轻视,所以事先我与燕兄练习了几手绝招,决心要将她毙命手下。哪里想到事情竟然完全出乎我意外!”阮南脸上浮现出一片痛苦:“我们找到了凤凰山,费尽了心机,才见着了水红芍这个人!”尹剑平抬起头喃喃道:“她可承认。是她下的毒手?”阮南点点头:“承认了,即使你父亲的死,她也但承是她下的毒手!并说了刚才我所说的原因,我与燕兄忍无可忍之下,当时就与她动起手来。”尹剑平沉沉地道:“水红芍深毒术,二位前辈可曾事先留意,有了准备?”阮南苦笑一下道:“你说的不错,我们怎么会忽略这一点,只是虽然如此,仍不免着了她的道儿。”

“怎么?”尹剑平一惊道:“她莫非对你们二人也施了毒?”阮南默默点了一下头,苦笑道:“贤侄,你可曾听说过一种叫做‘七步断肠红’的剧毒吗?”尹剑平冷笑了一声,心思忖着:你可真问对了人了,只怕当今再没有一个人,能够比我对这剧毒的印象更深了。

聆听之下,他默默地点了一下头:“我知道,这是一种借着空气可以散播的剧毒!”阮南惊异地看了他一眼,点头道:“你果然对她知道得很清楚,只可惜当时我与燕拜兄对于这种毒的认识一无所知…燕拜兄竟然首当其难,着了她的道儿,横尸荒野。”说到这里,他苦笑了一下,眸里闪烁出一片泪光!

尹剑平惊得呆住了。

他简直难以计算,有多少人死在水红芍的手上,最使他痛心疾首的是,这些所死的人,几乎每一个或多或少的,都与他直接或间接的有着密切的关系。聆听至此,他不由自主地细细数着每一个死者的名字,以及与自己的深切关系,一时间,只觉得整个躯体都为之麻木了!

阮南道:“你在想什么?”尹剑平一惊,苦笑着摇摇头不发一语。

阮南才道:“…燕二哥死得好惨,七孔血而亡,是我一时心灵,闭住了呼息,一番瞎闯之后,总算命不该绝,而意外地逃得了活命!”尹剑平喃喃道:“然后你老人家就匿居到这里来了?”阮南摇摇头,说道:“那是一年以后的事了。”他深深地又叹息了一声。

“是我锻羽而返,不意那个妇人却是放我不过。”他回忆着这段往事,慢慢地道:“那一天。也就是我返回的第五天,当我方自把燕二哥的尸身装殓埋葬好之后,忽然,那个水红芍率领她得力的两名女弟子找上门来。”尹剑平心里一动,道:“两个女弟子?三叔可知她们的名字吗?”阮南点点头道:“我当然记得,她们二人,一个名金珠,一名银珠,武功都非常了不起,的确得了那个妖妇真传,我当时率同十二门人,仓促应战,不想这一次败得更惨!”尹剑平已经猜出了这一次悲惨的结果,不忍卒闻地低下了头。

“金翅鹰”阮南冷冷一笑:“结果,十二名门人先后伏诛,山舍火焚,被烧得片瓦无存,而我竟然义意外地逃得了活命!”尹剑平芙)笑了…·下,不想到了自己的命运,倒似乎与他肩“几分相似!

阮南颓丧地道:“经此一战之后,我更发觉到这个妇人的厉害,凭我当时武功,万万不是她的对了;她既决心要制我于死命,我的命确是堪忧,果然随后的半年时间j运无时无刻不在惊险之中。这才促使我远遁尘世,来到这咀苦心练功。”他那双眸子,几乎同尹剑平一·佯地浮现出一种无可奈何的沉。

只有在身心受折磨之后,才会有那样的眼神:网只眼睛凄凉地互州对观看。

谁也不再多说…“甸话,任何的…一句话,都会显得大多余,彼此心有灵犀一点通,即使复仇的意志与九死一生的求生过程也极其相仿!

甚久之后,尹剑平微微一笑,含蓄着几许怆怀道:“三叔你在这里住了多久?”

“记不起来了!”阮南摇着他发蓬松的头:“总有十几快二十年吧!”微笑了一下,他继续道:“山居无岁月,每天,我只是相同地练习着例行的功课,所吃的无非黄首乌,野果山桃.久天长,竟然收到了轻身益气之功,那年,我无意之间,发觉到了这座石,发觉了里的温泉,更悟出了沐浴健身之功,我的功力进展更有一千里之势!”说到这里,他那双眸子直直地看向尹剑平道:“直到今天看见了你,才像是忽然有所,而使我体念到我的存在…你是我这多年以来第一次所看见的人,巧的是,竟然会是故人之子!”他慢慢收缩起那双眸子,收成了两道细。道:“看见了你。使我想起了人生,往事。

也使我记起了仇恨…我…今天真是一个大不平常的子…”尹剑平慨地道:“我真羡慕你,我想一个人最快乐的事,莫过于离现实,生活在一个完全没有捆缚的环境里,就像三叔你这个样!”

“你说的不错!”阮南冷笑了一声:“但是对于我来说,很可能这一段子已经成为过去。”

“为什么?”

“因为看见了你!”他那苍白的脸上,忽然现出一些怒容:“看见了你,就使我不想起了你的父亲,就不触及了我的刻骨铭心的仇恨!”尹剑平冷冷一笑道:“阮三叔,你这些话我不便苟同,难道你没有看见我以前,就能忘得了加诸在你身上的那些仇恨?”阮南喃喃道:“起先我忘不了,但是后来,尤其是近几年来,我确是忘了!”一面说,他把那张痛苦的脸,深深埋在自己的一双手掌心里,甚久,他才抬起头来。

“…这么多年以来,每无时无刻不与自然相依,尽观山川水,野鸟山花,仰看明月繁星,上体天心,深深受着自然界的美好,而一切违背自然的内在外在因素。都是痛苦的源泉,渐渐地,我不再去回想那些已经过去了的事…这样我过得极是惬意自然!”他是那么的落寞,在他诉说到这里时,忽然脸上现出了前所未见的愁容,似乎所有的快乐,在这一刹间果然离他而去。

尹剑平心里一阵黯然!不垂下头来。

他忽然发觉到,自己果然是个不幸的人,凡是与自己接的人,简直没有一个能得到好的收场,以往的斑斑血渍往事,一幕幕地由眼前掠过,那么多的血…那么多的死人…

尹剑平想到这里,只觉得心血翻涌,像是有一种要呕吐的觉!

他用着几乎含有歉意的眼睛,注视着面前这个父执辈的长者,心内的自责更是无能自止。剥夺个人的快乐,似乎比剥夺个人的生命,更为残忍。准此而观,自己又如何能予对方以补偿?天底下,又有什么东西的代价能够补偿一个人失去的快乐?看着看着,他眸子里淌下了热泪!

此番伤,更要较诸以往那几次目睹死亡更为深切!毕竟他的智慧已经更趋成,更何况他所具有的那种灵,却是一般人所没有的。

人的悲哀常常取决于那个人所具有的灵深浅,灵越多的人,其痛苦越甚,直到有一天,人能够冲开天的捆缚,也就去仙不远,那一天似乎才能谈到快乐的来临!是以,在你未能成为仙人之前,即使你是一等的超人,却都未能兔除烦恼与痛苦的侵袭!

他好像刚刚才想起这一个有关仙人的故事。眼前的这个阮南,几乎已经是他想象中的仙人了,是自己的双手,把他由仙境之中又拉回到了凡世,因此他才又觉到做为一个凡人的痛苦。

阮南由他的举止沉思里,忽然发觉到这个年轻人的大异寻常,从而对他产生了好奇!

“尹贤侄,你的心里,为什么也充了仇恨?”

“因为我的遭遇,远比你更为凄苦!”尹剑平苦笑了一下:“却没有三叔你的修养与度量!”阮南喃喃道:“大海有尽能容之量,明月以不常为心,贤侄,你能够体会这首诗的涵意吗?”尹剑平怔了一下,重复道:“大海有尽能容之量,明月以不常为心。”一阵黯然袭上心头,什么人作的这首诗?什么人有这等心境修为,这等超凡人圣的魄力豪情?他的触,又岂止是区区钦佩而已!

阮南看着他道:“你能作得到吗?”尹剑平颓然地摇摇头,心里再次地袭起了一阵悲哀!

阮南一笑:“我也作不到。”他叹了一声,接下去道:“但是我一直希望自己能够有此襟!可惜我失败了!”尹剑平道:“你仍然可以保持你原有的生活方式,复仇的事三叔你可以给我。”

给你?”

“因为我们的目标对象是一致的。”阮南忽然挑了一下长眉:“嗯,我几乎忘了这一点…只是你有把握吗?”尹剑平冷冷一笑:“有没有把握,我都必须一试。因为我别无选择!”阮南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尹剑平摇摇头,无可奈何地道:“因为我还没有死。”看了阮南一眼,他加以补充的道:“虽然活着没有死的人,到处都是,但是只有我一个人有复仇的义务!”阮南似懂非懂地看着他。

尹剑平苦笑一下道:“你当然不明白,因为我活下去的意义,是要为无数人复仇!”阮南皱了一下眉:“无数人?”尹剑平点点头,面上现出一片戚然,这一刹间,他脑子里闪烁过无数条人影。这些人包括父亲尹雁翎,义父东方杰,岳门的长老冼冰,掌门人李铁心,双鹤堂的堂主米如烟,拜兄晏雷,再下去是积翠溪的吴老夫人,以及岳门上下…

这么多的人,这么多条命!

一刹那,他只觉得眼前一片鲜血,无数呻!这么多屈死的冤魂,团团围绕着他,数十双鬼眼,更像是无数支冷箭,一支支都扎到他的内心深处!他再也支持不住,长啸一声,夺门而出,直向着山岭上,疾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