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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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烟事,壹号聊起了自己的戒烟生涯,说自从离开省城后,这是他的第一香烟。他第一次戒烟是在机关工作第一年,别人的档次高,自己的拿不出手,相互打烟时很是发窘,所以干脆给戒掉了;后来当上了科长,酒桌上的烟酒也水涨船高了,有了档次便有了破戒的充足理由,于是重了;第二次戒烟运动是他调进省委宣传部当副处长,当时的机关办公室还没有止烟的规定,但部长是位女同志,对烟深恶痛绝,率先在省委机关掀起了烟,只允许楼廊过道上,那时候的烟君子们大都利用蹲马桶的时间来过把瘾,壹号积极响应了女部长号召,有了第二次戒烟;可最终让自己在办公室给破了,因为他当了团省委一把手,经常要干笔杆子活,所以再次冲破戒令;至于当上市委书记后,为什么又要戒烟,壹号没再往下说。
他话锋急速一转,立马尖锐起来:"我听说a县有个传统,招待上级领导的香烟牌子是-骆驼-,这里头有啥说法啊?"我忽然觉有种从绿洲坠入荒漠的沉重,自己骑在一头"骆驼"身上,摇晃起来,仿佛这头"骆驼"从原产地,从大西洋对岸牵进了a县崎岖的山道上。
我坐直了身子,想了想说:"我也是听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不是外烟进口量少嘛。现在已没这说法,掏六块钱就能买到一包,比国产烟便宜得多。"
"嗯,你说的是伪劣-骆驼-,大都是假烟,我儿子都能买到的。我讲的-骆驼-是原装进口的品,而且价格昂贵,有些东西养成习惯了是改不了口的,只怕a县的-骆驼-比-大熊猫-要娇贵得多。"壹号的口气像是烟草局的纠察员,很专业。
我这才回味出老头子所说的"醉翁之意",壹号这是借"骆驼"来影老头子的。
我先前的那点轻松然无存了,神经元像是被"骆驼"拽进了沙漠里,有些生痛起来,手里的烟也忘了,只顾喝水。
壹号围绕"骆驼"继续展开下一轮进攻,把我老余当成待动物"骆驼"了,越发觉得自己成了老头子的替身,被壹号面对面清算旧账。
壹号继续说:"过去常说:一盒烟,一斤油;一顿饭,一头牛。我看现在一盒烟能换十斤油了,我是在自己身上做过反思的,假如我们自己掏包在烟和油面前做出选择,我相信大家都会买后者,民以食为天嘛,钱乃身外之物,也就是养家糊口之用,能带进棺材里生利息吗?所以啊,有了我第三次戒烟,不了,也就躲开了别人的烟雾弹。我相信,如果每个领导干部能从烟事上以身作则,小利不图,何来大贪呀?老余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我很想反问一句:那您的司机能做到您这样的洁然一身吗?
我只得点头,接受教育。
他好像摸透了我的内心世界,给我加水说:"其实啊,我选择司机还有一个条件没列上,最好不烟。"
"呵呵,那我就不合格了,小强正合适。"我挤出笑容来,茶几玻璃上映照出僵硬的表情,真他娘的尴尬,这顿茶水分明是"鸿门宴",剑气向了老头子。
"身为领导,有时候能带好几百号人,但不见得能管好自己的司机,知道为什么吗?"壹号的目光不再温和,犀利得像把匕首掷向我。
我心虚地垂下头去。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咱小司机就靠你大领导的旗杆树在外头呼风唤雨,司机跟小车融为一体了,都少不了"油水",除非你砸烂自己的小车,以步代车。
沉默了片刻,我装出轻松的样子,讨好道:"还不是跟领导靠得太近,领导忽略我们了。"壹号摇头道:"正好相反,是司机忽略了领导,说严重点,是替代领导了。"一剑封喉,壹号的话尖刻辛辣,完全失去了一开场的亲和力,彰显出"一把手"的本来,句句掷地有声。
"老余你知道-骆驼-牌香烟的活广告是两次世界大战吗?"见我沉默不语,壹号又把"骆驼"拽回来了。
这话更直白了,直接将老头子摁在了"骆驼"背上,战争的主角自然是军人啦。
老头子在a县当政时,政务烟道上首创了"骆驼"牌子,在招待上级领导视察的同时,也顺道给首长们介绍自己跟"骆驼"之间的渊源。来源渠道是××军区的老首长,南疆战役期间老首长特别关照这个会打巧仗的得力干将。而老首长自己曾开赴过朝鲜战场,从美国大兵那里缴获的战利品除了牛罐头,也有香烟,其中最普遍的牌子就是烟盒上有头"骆驼",画面上的骆驼昂首冲天,一副傲视群雄的胜利者姿态。后来通过翻译向俘虏打听,才知道这头"骆驼"跨越了美军对外战史,在一战期间充当了美军物资给养的一部分,由士兵带到了欧洲;到了二战,美军牵着"骆驼"基本是周游世界了。残酷的硝烟战场上,士兵们在弹药的同时,也需要"骆驼牌"香烟的薄雾给自己围拢一个空间,享受疲惫不堪后的短暂自由和快乐,因为战争,"骆驼牌"香烟又被寓以新的含义——自由。老首长为之染,自此上了象征"自由"的战利品,直至罢不能。南疆战场上,老首长对部下最高级别的奖赏不是军功章,而是一包"骆驼"。部下趋之若鹜,问其来源,老首长坦然对答:美国佬也有好东西,有好东西就要设法到手。老头子常说:老子在南疆时中意两种烟味,热血焦土和"骆驼"焦油。至于老头子通过何种手段到山姆大叔家"骆驼"的,就不得而知了,时代不同了,国门开放了,自然"骆驼"也引进国门了。
"听说过,是美国大兵开辟战场带到全世界的。"我回答道。
"嗯,没错。这牌子还有一句经典广告词:为了一支骆驼,我愿走一里路。我可以套个说法:为了一支骆驼,我愿走到a县。"壹号说到这里,显得有些兴奋,又主动向我要了一烟,一边着,一边踱起步来。
"-骆驼-是腐败的产物啊!我希望你老余要远离这头沙尘暴里的-骆驼-,时刻记住你现在是在市委开车,给吴书记开车。"他终于道破了主题。
29在向家里"书记"汇报完市委书记的会见议题后,女部长陷入了深思,因为主题是按照老头子既定的方向顺展下去的,却大大离了女部长先前"宣传"策动的范围。她一直坚信壹号的召见纯粹是为了驾驶室候选人,没想到节外生枝,错综复杂了。她低估了壹号的政治觉悟,即便是在面对一个小车司机时,也要把权力斗争的柄杖横扫一通,制背后的靠山。显然,在壹号眼里头,我背后的靠山依旧岿然未倒。
"你这段时间没跟老头子接触过吧?"老婆忧心忡忡地问。
"绝对没有,电话也没打过一个,我把老人家彻底遗忘在-养老院-了。"我编造谎言道。
"真是奇怪,老提-骆驼-,何必在你面前翻老头子的旧账本呢?你又不是管账先生,敲算盘的应该是老萧啊。"老婆掏出烟来,吧嗒在嘴巴上,若有所思。
从"竹苑"一号出来时,"水桃"特意送出门外,竖起大拇指说:"老余你面子是大过常委了,老板的办公室是严烟的,包括握有杆子的汪局长和军分区首长。"我只得苦笑,心里骂道:的,烟不是从我鼻孔里冒出来的,而是沙尘暴卷起来的,狼烟四起啊,从沙漠里蹿出一头"骆驼"来,差点没把老子顶趴下,知道啥叫擒故纵了!
老婆点上烟卷后,从烟雾里抬起头来,问了句:"水班长在场吗?"她一直称呼老同学的校园官谓。
"谈司机时在场,后来就出去了,,这壹号的脑袋瓜子太复杂了,一头瘦-骆驼-能给你划成驮着鸦片烟的南亚大象了。"
"你懂个!这叫政治。你以为像你们开车的,一遇到车就按喇叭吗?"老婆骂出一句,开始拨开电话。
"班长,回家没?"老婆小声问了一句,但很快就把电话挂了,一脸云。
"咋啦,还陪着你们老板呀?这水班长真成-水桃-了。可惜哟,不是女书记。"我嘲笑道。
"给我闭嘴,别忘了你现在也是市委的人,身在曹营心在汉,狗改不了吃屎!"老婆的无名之火正旺,拿我撒气。
凭我多年来对她脸部晴变化的适应,我觉天亮后的天气比较沉闷,她肯定早听到了什么风声,自从把持喉舌要位后,就对我有所保留了。
"市委这头是不是有啥新动作啊?省里的老陈卧轨了,a县的策反会议也闭幕了,该拉网了吧?"我问。
老婆鼻子哼唧了两声,不屑一顾,径自吹着烟。
我继续将,导着:"咱龄比你长两岁,跟老子咬牙切齿,严把嘴巴关,于公于私,你都没把咱老余当老公不是?"老婆被我唠叨烦了,将烟蒂摁灭叫道:"过两天就要开常委扩大会,传达省委指示,专门讨论老储和a县的事,听说省纪委这次把重任到了新任女纪委书记身上,放权给女纪委书记,由市纪委直接调查省管干部老储,省纪委只派人协助,而且省纪委因为老陈的案子可能要介入a县-经济环境-专项清查工作,到时候就形成并案之势了,那问题闹大啦。你该意了吧?"我听后一缩脖子,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在黑暗中掐了一把,心里一阵慌神:步步为营,碉堡垒进,老头子能守住山头阵地吗?
因为女部长刚才的恐怖宣言,我不得不打开封闭着的手机,勇敢地去面对那些雨点般的炸弹。我很想知道老头子有无最新指示。他不会发手机信息,只要有来电显示,按照过去的惯例,无论何时何地与何人勾搭在一起,都得及时回复电话。
果然,信息炮弹似的呼啸不断,我也懒得细看,让我稍微有点安心的是,没有老头子的"原子弹",但这其中的两条信息算得上化学武器的威力。
"小杨头":老余,跟老板说了我中学班主任的儿子吗?
老张:老余,别忘了多给我弟弟美言几句,千万别说他开过农用三轮车。
对于这两位老友的友情提示,真叫我汗颜呀。我这才想到,"小杨头"有次酒桌上跟我提过这档子事,说班主任的儿子一直开出租车,太辛苦,为了答应老班主任当年的栽培之恩,特意破例走一回"后门",让我老余在老板面前隆重推荐老班主任的儿子。我当时以为他在开玩笑,说你人虽不在市委了,可也算是"竹苑"一号半个管家婆,这点小事直接跟壹号吹口气就解决了。
"小杨头"笑道:"推荐领导司机跟举荐干部有着天壤之别,同样是给领导当参谋,但干部举荐错了,不好问责,因为干部的腐蚀好比是树枝上垂挂着的红苹果,瞅在眼里和啃进嘴里的官刺方式并非总是一致的,没人能透视到里面的果是否残留下黑斑;但司机就不一样了,小车司机是啥,说不好听点你老余可别生气,就是衣舞娘,罩型号多大,那是一目了然的事儿,你不自量力向俱乐部老板推销花样罩,一旦型号对不上,那产品责任就明显啦。比如说刚猪头吧,老板其实早就烦他了,但又找不到好的借口给踢出去,现在碰巧有个好安置,他刚猪头再猪头,也知道老板做到了仁至义尽。他这个舞娘啊,脯其实不大,但非得给自己戴上最大号的,容易走光不是?这官场上的舞娘表演节目是限级的,保留三点,你一走光,那俱乐部老板就容易叫人查封了,咋办哩,只能踢出舞台啦!"的,这叫啥比喻呀,把老子这等"书记"丑化成了舞娘,简直是"士可杀不可辱"。
我骂道:",如此重担你小杨头加到我这破轮胎上,这不是叫我提前报废吗?我一直想知道刚猪头前的罩到底是谁兜售的,假如你能给我揭穿这位神秘的小贩子,我就舍命给你推荐一回。"
"小杨头"舌头一卷跑进卫生间抠嘴巴去了,在"哦啊"呻里一定在反思自己先前的失言:把老板比作俱乐部首脑,是不想混了。
反正我只记住了"小杨头"的苹果舞娘论断,早把他那老班主任儿子的事遗忘了。
对老张同志,我还是格外关心的,听说他在分局办公室被冷冻后,快窝囊成北极熊了,所以,对他任人唯亲的举措,我还是记在心里了,同情弱势嘛。可有一样,当年这送被子的庄稼汉嘴脸蜕变得实在叫人识别不出原貌来,他那宝贝弟弟在他副局长的位置上时,从乡间三轮车上拽进了分局治安联防队,成了一名吃"皇粮"的临时副队长,而且集训了小车驾驶技术,驾照自然也顺利到了手。在这点上,老张和老萧倒是找到了共——手足之情,都给自己亲弟弟的脑袋壳上扣上一顶仿制的"大盖帽",耀武扬威。人之初本善,这人啊,自打学会直立行走后,善良的一面好似都是在学会爬行时返回给了大地,最终又用自己的双脚将善良的影子踩在大地上,直起杆的过程才是恶的开始,因为能腾出双手攻击了。可甭管蜕变成是啥样,飞腾到天上的,潜伏到地底下的,都得有共,格格不入的老张和老萧在两顶"大盖帽"上产生了共鸣:上阵亲兄弟,打仗父子兵嘛!
与城管大队长被人砸瘫相比,张副局长给了,张副队长不过是成了普通队员,有手有脚的,器官齐全,尚能继续保持直立姿势,所以,哥哥要把弟弟进小车里讨口现成饭吃的心情是相当的急切。
然而,联防副队长是大活人,不是一被子,人与物放在一起比较,人时常遭受挑剔的原因就因为人的血之躯为思想所纵,进而由行为方式派生出三六九等,物虽然也有优劣之分,但只要各尽其材,为人所用,即便是垃圾也为人回收所用:有人的地方总挑剔同类,有物的地方也总足人的需求。所以说,老张的一被子价值永远大于他这位联防副队长弟弟。
我可以向老头子随口点上一被子,却不可能向壹号郑重推荐一个副队长。
等我上睡觉时,女部长还待在书房里烟雾,热锅蚂蚁一般坐立不安着。
睡意朦朦中,我似乎听到她接了个电话,然后便出门了。
我努力睁开笨重的眼皮瞧瞧头的闹钟,凌晨已跨出了两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