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3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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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恭的身量十分高大，又是行伍出身，体格健壮、气势迫人，不过到了内，便是老虎也得收拾爪子。一路上，微微低头跟在高勤后面，连目光都未斜视一下，免得看了不该看的，坏了不知道的内规矩。

他的嫡生了四子二女，侍妾们生了一子二女，一共九个孩子，除了住在内的小女儿邓峨眉，其余全部被薛延平屠杀殆尽。

如今邓恭四十有二，膝下却只有一个儿子，乃是继所生，尚且不足三岁，——因为是眼下唯一的独苗，平若珍宝。

倒是少了几分抛弃子、斩手足、灭父母的狠戾，多了几分慈父心肠。

想着自己年纪已大，等到儿子长大成人之际，都是花甲之年，少不得还要仰仗里的娘娘庇佑，因而对女儿亦多了几分关怀。

进了钟翎，见了皇帝行完大礼以后，躬身问道:“不知瑛嫔娘娘得了什么病？抱恙有多少时了？”徐离笑而不答，淡淡道:“跟朕进来。”邓恭虽然看着是一个人，实则心细如发，——否则便不会在两军战之际，把握住微妙的敌我胜负信息，以葬送全家老小，换来自己的平安和一世荣华富贵。

此刻皇帝看着和颜悦的，但是笑容颇为深刻，叫人隐隐不安。

欠身跟着进去，只见里面的人陆续退了出来，一个个悄无声息，气氛越来越紧迫怪异了。再往里走，到了寝阁，居然只留了一个女站立旁边，而且那个女，一看便知道是个练家子，绝非寻常的弱质女！

邓恭心头一惊，面上却是不动声。

“瑛嫔。”徐离出声“你父亲来看你了。”朝身后招了招手“瑛嫔身子不适，不能下来说话，你们是父女骨无须避嫌，且近一点说话。”邓恭上前了几步，抬眼一看，顿时脸上神大变。

邓峨眉对着父亲出一个笑容，颇为诡异奇怪，——不见丝毫父女相见的欣喜，只有说不尽的复杂之，厌恶、怨恨、嘲笑、讥讽，每一种都是那么明显，那笑容便有些狰狞扭曲，像是一朵染了毒的花朵。

“爹…”她的嗓子更是噶难听，之前喝了药，虽然用内功出来大部分，但是还是留下了后遗症，沙哑说道:“怎么…，不认识女儿了吗？”邓恭虽然不知道内情，但也看得出来，女儿这不是病了，而是中了毒，而且看她抬起手的奇怪姿势，——手臂抬了起来，手却软趴趴的无力垂下，手腕还有一道准无比的伤口，莫非是被人断了手筋？！不由大惊大骇！

邓峨眉像是看出了父亲的猜疑，笑了笑“爹不用疑惑了，女儿…，手筋和脚筋都已经被皇上废了。”看着一向稳若泰山的父亲，居然有面大变的时候，心底居然涌起了一阵畅快，呵呵一笑“爹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女儿割破了皇后娘娘的喉咙。”邓恭的脸不由更白了。

女儿刺杀了皇后娘娘？！即便自己也盼着薛皇后死，但肯定不要亲自动手，更不需要女儿来动手！况且薛家都被灭了，皇帝又不待见薛皇后，她死不死的也翻不起大，完全无须多此一举惹麻烦！

但不论薛家在不在，薛皇后和皇帝关系如何，女儿刺杀皇后都是大罪！连带邓家门都有罪过！因而只一瞬，他便猛地转回身跪下“皇上！臣愿意亲手斩了这个大逆不道的女儿！”

“爹你慌了？慌什么？”邓峨眉吃吃的笑了起来，不等徐离开口，抢先道:“皇上想要杀我，难道还会等一年，再叫你进来动手？”她笑得沙哑难听，无比刺耳“爹你放心，会有机会给你向皇上表忠心的。”邓恭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疑问，却一个都没有问，他心里明白，事情如此诡异皇帝必定另有安排，而且只怕还涉及一些隐秘。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这个道理他一向记得很牢，因而只是继续跪着“请皇上吩咐。”既然皇帝留着女儿的命，有所图，那么专门叫自己进来听这么一兜隐秘，应该不是专门兴师问罪的，而是有所指示。

哪知道，徐离云淡风轻说道:“朕没有什么吩咐的，你知道此事就行了。”什么？知道就行了？邓恭不是好奇宝宝，可是事关自己的项上人头，哪怕他城府似海一般深，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皇上的意思是…？”

“不用多问。”徐离知道他的担心，给了一句准话“女之过，罪不及父。”然后又道:“你应该明白“入耳存心，口不出言”的道理。至于其他的，将来时候到了，自然就会明白了。”邓恭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不再多问“是，臣遵命！”眼见皇帝和父亲转身出去，邓峨眉挣扎着，喊了一句“皇上！”看着顿住脚步的徐离，微微苦笑“为什么？能不能让我死一个明白？”见皇帝不为所动，哑着嗓子，拼命再最后问了一句“好歹…，让我知道是什么时候？”徐离冷冷勾起嘴角“在朕的面前，没有你自称‘我’的资格！”朝着邓恭笑了“可见你女儿做嫔妃，做得有多么的不情愿。”一拂袖，大步星往外走去。

“皇上！臣妾错了！”邓峨眉嘶声大喊，浑身发抖，——这种生不如死的子，到底要何时才会结束？！她的声音里面带出哭腔“求皇上，告、告诉臣妾…”下一瞬，被旁边的紫藤面无表情敲晕，断了声音。

在神智失的一刹那，邓峨眉腔无声的痛恨，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要身为女人？那一句“爹，峨眉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其实应该是…——如有来生，不做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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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翎的无声腥风血雨，在外人看来，却是瑛嫔邓峨眉借病邀宠，还得皇帝让其父亲进见了一面。

比如大管贵人就是这么想的，并且为此忿忿不平！

自从进以来，后嫔妃轮着个儿的蒙受圣眷，自己这里却是始终平平，——连庶妹都拣了狗屎运，得皇上单独宠幸了一段时间！

而叫大管贵人不痛快憋气的是，里女人这个生了，哪个怀孕，自己进四年连个泡儿都不见。想那大皇子麒麟不过是一介女所生，因为占了个长，又是男丁，便被皇帝和皇太后捧在手心儿里，怕是要星星、要月亮都会给摘了。

不说别的，娃娃就给安排了九百甲护卫呢。

大管贵人一面忿忿，一面叹气，又不停地抱怨皇帝喜好没个准儿，最近不知道怎地上瑛嫔，凡事都管着她、由着她，简直莫名其妙！

难道皇帝喜病西施的模样儿不成？

大管贵人心下一动，——怀孕不由己，生病还不由己吗？可是好端端的装病，怕是也不成，太医过来号脉，再出一个欺君之罪就不好了——偏生巧了。

因为天热，大管贵人贪凉多喝了几碗冰镇汤，夜里又心烦睡不好，翻来覆去的折腾了半宿，方才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