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牟爱萍暗中泼醋闵士杰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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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代理市长的那蓝田，其活动半径是据"需要"来划定的，友更是如此。各方面的因素决定了他对一般人"面风皆朋友，再寻知音难上难"，无不保持一个安全的距离。但那蓝田因为好古玩，破例与喜收藏的机关医务室赵大夫走得很近。当然，能被选进政府机关医务室做大夫，首先讲，人品是不错的。

话说那次深夜那蓝田给赵大夫打电话，让赵大夫得知了那蓝田"夫人"夜里睡眠不好，他一直想去那蓝田家里一趟，可是又怕影响那蓝田夫休息给人家添，那就画虎不成反类犬了，因为领导干部的家里往往各种讲究很多。但他是个热心人，总也按捺不住对自以为是好朋友的那蓝田的关切之心。于是，一番犹豫之后，他选择一个周末的晚上，给那蓝田家里打了电话，和牟萍约好一个小时后到，便携带了几盒西药和两个中医药方，以及大包小包的好大一堆瓜果梨桃，步履踉跄地直奔那蓝田家而去。

一见面，牟萍就笑了:"赵大夫，你干吗呢，搬家呀？上我们家来还惦着送礼怎么的？"

"这是送药，不是送礼，老那没在家吗？"

"哦，老那原来就天天回家很晚，现在又加了一个-更-字。"赵大夫一包一包地往桌子上摆东西:"你不是睡眠不好吗？喏，葵花子，每晚嗑一小碟，促进消化分泌，有利于消食化滞，帮助睡眠。喏，核桃、龙眼、苹果、莲子、桑葚、葡萄、香蕉、大枣，这几样水果都有安神助眠的功效。尤其是香蕉中含有让人远离忧郁的维生素b6、对抗紧张情绪的矿物质镁，还有人体必需的氨基酸，是人体制造血清素的主要原料，可以帮助人镇定和安眠。而大枣里面含有蛋白质、糖、维生素c、钙、磷、铁等，加水煎汁服用，有助睡眠，如果与百合煮粥食用，补脾安神的效果更好。"

"嗨！真让你破费了。我和老那睡眠好着呢！我每天夜里是一碰枕头就睡着，一觉就睡到大天亮；老那更甭提，像死猪似的，那呼噜打得山摇地动！"

"怎么会！那天老那深更半夜给我打电话，说你总是做噩梦，神恍惚，睡不着觉，还找我要药方来着。弟妹呀，睡不好觉是一种病态，要积极面对，千万不要讳疾忌医，那中央电视台的主持人崔永元就睡不好觉，不是差点得了抑郁症吗？如果得了抑郁症就很危险，跳楼的都有…你现在天天坚持吃药吗？"牟萍脸上的笑意僵住了。她张着嘴看着赵大夫，脑筋急速地转动起来。本来她的面容就显得十分拘谨腼腆，此时就更显出几分胆怯和尴尬:"那蓝田哪天夜里给你打的电话？"

"有两个多月了吧，哎，这事你不知道？"如果赵大夫眼神活泛一点，立即看出里面的门道，马上改换话题，可能就不会引出后面的麻烦。怎奈赵大夫自恃比那蓝田大几岁，理应加倍关弟弟、弟妹，并且诚心诚意地关，尤其那蓝田现在已经晋升代理市长了，他这医务室大夫怎能不尽职责？于是他还加了一句:"难道那天老那不是在家里打的电话？"牟萍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心脏不觉嗵嗵嗵急跳起来。最让她恶心的事，也是她夜夜最提心吊胆的事恐怕是已经发生了。对一个仕途上风得意的男人细枝末节的关注，对所有蛛丝马迹的捕捉，最锐者莫过于自己的子。那蓝田突然喜在头发上打摩丝了；突然喜天天换领带了；每天晚上的回家时间突然延后了两小时；突然不那么饥渴于本来雷打不动的每周一次的上功课了…他身上的每一点微小的变化，几乎都会在子心里搅起波澜，只是因为牟萍有城府，从不过问，如此而已。不过问并不意味着不疑心。但是，家丑不可外扬。眼下尤其不可印证。印证的结果是扩散，扩散的结果是身败名裂，是倒台。那将势如破竹，使几十年来的心铸造土崩瓦解，灰飞烟灭。而且，必然株连到她，会毁掉她眼下既有的一切——身份、声誉、住房、汽车、叫不上名的种种待遇。"扼住命运的咽喉"

"将不利因素遏止在萌芽状态"，方为高手。对此，牟萍心里明镜似的。所以，霎时间便掂清了孰轻孰重，她要让赵大夫相信，她确实曾经睡不好觉。

牟萍完全镇定了下来，她一边给赵大夫倒水，一边接过话来说:"哦，我想起来了，好像是有那么一天，我睡不好觉。现在好多了。人就是这样，好了伤疤就忘了疼。你拿来的这些东西，我一定慢慢吃着，巩固疗效。不过，这么多东西我不能白拿，咱俩算一下账，好吗？"赵大夫哈哈大笑，说:"弟妹你忒见外，我和老那玩收藏，我手里的东西只要他看上了，我就给他，他手里的东西只要我看上了，他就给我。你说，这在一般人身上做得到吗？所以呀，就算廉政也不能廉到咱们的关系上不是？何况区区一点吃的，算什么账呀？"牟萍故意道:"不行，东西太多，钱必须给！"其实此时她心里已经踏实了一半，因为赵大夫的注意力早已转移，不再怀疑那蓝田夜里不回家了。而此时赵大夫也极其当真，以为牟萍真要付钱，所以赶忙将两盒西药和中药方子用苹果在桌子上，慌慌张张就告退了。牟萍一只手举着钱追上来，用另一只手拉他，他便笑着一闪身逃开，拉开门就走了。

牟萍深深地长出一口气。她走回沙发，把身体陷进去。两手捂住脸孔。接着，两行清泪顺着眼角了下来。最近这两个多月，那蓝田隔三差五就夜里不回家，只是这几天才刚刚稳定下来。她曾经问过秘书白明刚:"那蓝田真这么忙吗？"白明刚回答:"没错，那副市长现在代理市长了，主持市政府的全面工作，差不多理万机了。"多好的借口啊！此时牟萍更相信那是那蓝田与白明刚建立了攻守同盟，串通一气的说辞。下一步她该如何动作？总不能听之任之吧？她知道白明刚曾经给那蓝田买过东西，便首先给白明刚打了电话。

"明刚啊，睡了吗？我是牟萍，打扰了——最近蓝田又托你买什么东西了吗？"

"就是两个多月前买了一个青花瓷缸，别的没买。"

"在哪儿买的青花瓷缸？"

"在古玩市场的文渊阁。"

"哦，谢谢你明刚，打扰你了。如果你手里没钱了就来家里拿。"

"好吧，萍嫂子，你也赶紧休息吧。"牟萍把结束语落在钱上，显然很聪明。白明刚会误以为牟萍怕他手里没钱。接着，她又给柳大羊打电话。

"大羊，深更半夜给你打电话，不好意思——你别紧张，是这样，我只是想问问，你给蓝田送了两次青花小碗，都是谁帮你淘换的？"

"是我弟弟柳三羊。"

"他在哪个单位工作？"

"他原先在《赏玩》杂志社当编辑，现在自己下海在古玩市场开了个叫-今古轩-的古玩店。"

"你弟弟有古玩行最贴近的好朋友吗？"

"有啊！巴兰、沈蔚、金岳武，哦，金岳武死了，还有郑天友、贾有道等等，嫂子您问这个干吗？"

"别见笑啊，我最近看中央台的《鉴宝》节目看得上瘾，也想进军古玩圈哩！"

"好啊，只要您有力就行，如果找我弟弟一个电话他就来，认识他，您就可以认识古玩圈所有的人了。"

"好好，谢谢你大羊。"牟萍撂了电话。她刚才在打电话的时候，按下了录音键。此时，她把白明刚和柳大羊的声音又重放了一遍，在纸上记下了几个名字。然后又深深出了一口气，回味起柳大羊"只要您有力就行"这句话。

力她当然有。她原来是威州市检察院的一个副厅级干部，两年前因为一次工作失误，从岗位上提前退了下来。现在有三个建筑公司挂着她的名，都是那蓝田老部下主事的单位，名义是兼职监理，每个月需要去工地走一遭，而实际上既用不着她"监"，也用不着她"理"，否则她一手还给人家添麻烦。不过，工资人家是照给的。她年轻的时候卵巢长过异物，为防癌变摘除了卵巢，于是导致膝下无子。退休后为排解清冷，她天天在家读书、看报、上网、看电视，倒也活得有板有眼。家务么，雇了一个40岁的女小时工，到点儿带着蔬菜来，做完饭就走。牟萍除了洗洗衣服几乎没什么活可干。可以说，牟萍除了外表看上去腼腆胆怯一些，而实际上并非如此，她要眼力有眼力，要力有力，谁要是犯在她的手里，那后果可想而知。

一番思索以后，她要采取行动了。首先她按照白明刚提供的线索来到古玩市场的文渊阁，因为她已经知道，那蓝田是先到这里看上了那个大瓷缸，然后才让白明刚买走的。那么，那蓝田必定与文渊阁老板打过道。

当然，她做了简单的化装，比如，头上围了一袭豆沙纱巾，金秋十月么，也还不过分；架上外出郊游才戴的变镜，那变镜在太下镜片变成茶，回到屋里就还是透明的白。踏进文渊阁以后，就见柜台前一位男老者正和一个年轻美女在谈生意。老者站在柜台外面，显然是客户，那么站在柜台里面的年轻美女就应该是主人了。见屋里进来人了，年轻女人很自然地扫过来一眼，用标准的普通话、十分圆润的声音说了句:"您好，请坐！"就继续和老者谈了。就这一转脸的瞬间，牟萍便把年轻女人看个八九不离十——这是个有文化、知礼节、懂招法、脸蛋漂亮却并不恃才傲物的女人，而这种女人才真正是中年男人的杀手！而且一旦与他人较量，必会做到有理有力有节！

牟萍相信自己的直觉。她立即逃也似的从屋里退了出来。站在门外耀眼的太光下，好一阵欷？。这恐怕是她今生今世遇到的最强大的对手，一旦厮杀起来必是昏天黑地，得好，两败俱伤；不好，自己就血本无归、声名狼藉。自己的丈夫为什么偏偏招惹这么个人啊！此时，谈业务的老者也推门出来，她立即借机尾随老者不动声地悄然溜走。她要想一想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