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他说“我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了。”她说“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永远永远。”他说“那就等革命成功吧,革命成功了,我们就再也不会分开了。”她说“我现在就要和你在一起。我已经等了三年了,一天也不能等了。”他说“不行啊,我去执行一项绝密的任务,我们不能因为儿女私情影响了我们的事业。”她说“你真舍得把我丢在这里?你不知道我在这里有多难,同志们不理解我,我就像一个没有家的孩子,我到我好孤单。”他说“革命就是这样,要奋斗就会有牺牲。”她说“这里的工作好难做啊,组织上让我去教霍司令学文化,前头学后头忘,真是刀不入啊!”她看见他笑了。
“哦,你是说那个霍英山啊,那是个很能打仗的家伙。”她说“可是他本就学不进文化,怎么办啊?”她看见他仰起了下巴,似乎在跟白云喃喃私语。他说“像霍英山这样的同志,没有尝到文化的甜头,也没有认识,觉得很深奥,怕字当头,所以就排斥。对于这样的人,不能掰开脑袋硬灌,得用巧劲。”王凌霄说“我也想了,可是一笔一画都是死的,我只能硬灌。”他说“一笔一画怎么是死的呢?你看‘新四军’三个字,这一笔一划…”突然王凌霄眼前“新四军”三个字横竖左右都活了起来。她顿时到一阵清的气息从身体的内部冉冉升起,像是伴随着一阵高山水般清澈的音乐。她说明白了明白了,你总是那么一针见血。她想挽起他的胳膊,却发现他不见了。她了眼睛,茫然四顾,身边只有越来越浓重的暮。田红叶带着新参军的晋薪等人正从杜家老楼方向向她走来,并且喊着她的名字。
第二天早上,王凌霄改变了过去那种填鸭式灌输教学法,而是把每个字拆开。王凌霄用树在地上画了个“一”字,问霍英山“这个字认识吗?”霍英山疑疑惑惑地说“莫非是一?”王凌霄说“对了,就是一。”然后又加一笔问“这个字认识吗?”霍英山说“莫非是二?”王凌霄说“对了,就是二。霍司令真聪明。”霍英山说“这么容易啊?那是八就画八下,一百就画一百下?”王凌霄说“是三画三下,再往下就不能这么画了。这个以后再说。”王凌霄把“二”字头上加了一点,中间加了两点,说“霍司令你站起来。”霍英山狐疑地站了起来,傻傻地看着王凌霄。
王凌霄说“你两条腿站在地上,脑袋钻出了天上,你就立起来了。这就是个‘立’字。”霍英山想了想说,这个我能记住。
王凌霄又在“立”字下面写了个“小”说“霍司令你立起来了,你很高大,你脚下的东西都很小,这个字是个‘小’字。”霍英山歪着脑袋想了一下,突然把两腿一并,两只胳膊往间一张,说“嘿嘿,这个‘小’字好记也好写,看我这个样子,不就是个‘小’吗?”说着,还把脚趾往上一翘,以表示是“小”字下面那一钩。
王凌霄喜出望外,原先她说霍司令聪明,还不过是鼓励霍英山的意思,等霍英山像蝴蝶一样扇动两只胳膊比划出一个“小”字,她惊喜地发现这个嘴烟臭的汉子还当真有点灵气呢。
王凌霄说“对了霍司令,你那个样子就是个‘小’字,来,咱们把‘小’字上面再加一横,这就是个‘木’字…”就这样一点一滴、一尺一寸地向前推进,艰难而又缓慢,还多少有点乐。一个上午,光是“新四军”这三个字,经过分解组合,霍英山便学会了一、二、立、小、木、斤、口、儿、曰、旦、亘、車、新、四、軍,一共十五个字。
这个方法让霍英山到很神奇,顿时兴趣大增,不仅会认了,而且会写了。先是在地上用树子比划,差不多了,就在黄裱纸上写,笔画有从下往上的,也有从右向左的,但好歹把零件配齐了。写完之后左看右看,突然大叫“冯存!”冯存应声而来。霍英山得意地摇头晃脑,孩子似的手舞足蹈,底气很足地说“看看,本司令以身作则,这一天就学会了十五个字!传我的话,连以上干部都要向我学习,每天至少学会认写十五个字,要超额完成学习任务,谁也不许再说困难了!”三曾见湖是个天才音乐家,说天才倒不是说有很高的造诣,但他确实有很高的天赋。曾见湖是南京师范学校的学生,本来是学地理的,但是到了天茱山之后,地理知识暂时派不上用场,需要人拉胡琴,曾见湖多少会拉点二胡,就成了抗敌剧社里唯一的乐师,还收了小侉子侯究芬当徒弟,教侯究芬吹笛子。前几天不知道从哪里来一把没有弦的小提琴,曾见湖七鼓八捣,把胡琴上的丝弦安了上去,起先像拉二胡一样放在腿上拉,居然也能拉出曲子。后来被彭伊枫看见了,彭伊枫大笑,说:“我们天茱山抗据地真神奇,把小提琴当二胡拉还拉得这么好听。”彭伊枫告诉曾见湖,这东西好像是应该架在脖颈上拉的。曾见湖试了几次,就试出姿势了。
彭伊枫下命令学文化,曾见湖也被分配了任务,而且是大任务,给连以上干部上大课。别的同志倒还好说,可有独立营的副营长李广正和二连连长冯存在,曾见湖的子就难过了。
冯存作战厉害,红军时期就是挥大刀片子的好手,而且是个老资格,比支队参谋长许成哲和独立营副营长李广正当连长的时间还早。但冯存跟霍英山一个病,就是学文化脑子不开窍,前学后忘,一上课就打瞌睡,一堂课曾见湖要不厌其烦地把他推醒。醒来之后冯存还不高兴,说:“我正做梦打鬼子,眼看就要缴获一机关了,你硬是把我推醒。学文化我没意见,可你也得让我把机关到手再说啊!”冯存每次上课都有一个故事,每次都得哄堂大笑。曾见湖到像这样捣,这个文化就没法教了,就向彭伊枫告状。彭伊枫把冯存叫了去,二话不说就是一顿臭训,说:“冯存你骄傲什么,倚仗你当过红军排长是不是?我彭伊枫还当过红军团政委呢!再捣,把你下了,到抗敌剧社当伙夫去。”冯存这才紧张起来,上课不敢打瞌睡了,把眼睛瞪得蛋大,但是学业仍然一塌糊涂。
李广正不像冯存那样瞎捣,学习的积极倒是很高涨,但积极高得过了头。譬如教到了“抗战”两个字,一教就会,会了就提问题:“本鬼子为什么要打到中国来?”曾见湖就回答说:“这是侵略,是掠夺中国的财产。”但李广正并不足,李广正问“本也有田地,也能种粮食,为什么要跑这么远动动炮还死人?他都来打仗了,田地不就荒了吗?”曾见湖就回答:“光靠种粮食种不出名堂,还是抢人家的来得快来得多。”李广正觉得曾见湖讲的有一定的道理,但还不是本的道理,所以对曾见湖的教学方法就不太意,而且在他的情绪鼓动下,大伙都提问题,得曾见湖捉襟见肘。后来曾见湖想了个办法,选了鲁迅先生的《秋夜》作教材。曾见湖心想这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名人名作,我照本宣科就行了,既学会了认字,又学习了名著。
但曾见湖没想到,教名著也教出了病。曾见湖摇头晃脑地先把课文念了一遍——还只是刚刚开了个头,李广正就叫唤起来,说:“曾教员你等等,你刚才念的是什么?”曾见湖只好重新念:“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李广正连忙叫停,瞪着眼睛问曾见湖:“两株枣树,你就写两株枣树不就明白了吗?为什么要写成‘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这不是子放吗?”曾见湖哭笑不得,想了半天才说“这是作者描写的手法,先看见一株,再看见一株。”李广正仍然一脸茫然说“恐怕不是这样的吧?他明明写着在他家的后园,怎么会是刚刚看见一株,然后再看见一株呢?你这样解释不通。大家说通不通?”大家都说“好像是不通。”曾见湖的头上立马就出了冷汗,支支吾吾地说“这样写是为了强调的意思,强调是两棵枣树而不是一棵。”李广正说“你这样解释还是不通,他要是强调两棵,直接写成两棵就行了,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曾见湖揩着冷汗说“就算我解释不通吧,咱们还是先认字好吗?我再接着念,你们先听一遍。”岂料刚念了几句,别人没说啥,李广正又叫停,问道“小红花会做梦吗?小红花要是会做梦,那还能拿跟我一起打本呢。”曾见湖说“李副营长你别老是打岔。”李广正较真了,说:“我怎么打岔了?你教书,总得把书上的道理讲通吧?你讲不通道理,让我跟你瞎学,用你们读书人的话说,叫误误…误什么来着?”曾见湖说“误人子弟。”李广正说:“对了,可不是误人子弟?那是要耽误抗的。”曾见湖苦笑说“这是文学名著,作家这样写,自然有他的道理,有些道道我也不是很明白。咱们就将就着先认字吧。”李广正不吭气了,但是脸上仍然是一副困惑的表情,困惑里面又有一丝得意。
遇上这样钻牛角尖的学生,实在痛苦。一堂课下来,曾见湖已是汗浃背。
四经过一番摸索,松冈大佐苦心孤诣营造的“亲善怀柔”工作终于有了实质的突破,促成这项突破的不是他身边像苍蝇一样绕来绕去的“皇协军”头目和陆安州的伪职人员,也不是那个他寄予了较大希望的酒业老板夏侯舒城,而是来自陆安州城东桃花坞。
当河田大尉带着那个仪表堂堂的方索瓦出现在松冈大佐面前的时候,松冈大佐立即就对这个面容清秀而又冷峻的、甚至有几分孤傲的中国人产生了好。是的,这个中国人不是一般的中国人,这个中国人的眼睛里没有怯懦,没有献媚,不卑不亢,不动声。但是,同临济之的卖国求荣借刀杀人的目的不同,同董矸石、臧云鹤等多数“皇协人员”的有便是娘的目的不同,同夏侯舒城明确的商业目的也不同。这个中国人与“皇军”亲善是有理由的,这个理由就是仇恨。用方索瓦自己的话说,苛政猛于虎,天下一盘沙。
方索瓦主动向松冈介绍了自己的身份——早年考入黄埔军校,为特别班高才生,毕业后在军统任职,参加过江西“剿共”被红军俘虏改造,当过红军教官,在“肃反”中被清洗,蹲过半年牢。后逃回到中央军,又被怀疑为共军地下人员,再次坐牢半年。后来经人担保释放,放出后担任副官,又被怀疑有通共行为,再蹲半年监狱。于军攻陷宿之际,被放出并委以重任。但此时已经心灰意冷,辞任返乡,没想到家乡遭此变故。想当个好老百姓都没法当,那就只好顺其自然了。
松冈对方索瓦的话大加赞赏,是啊,苛政猛于虎,天下一盘沙。这句话把中国军队不堪一击的本原因说得淋漓尽致。有这样的认识,他的亲倾向就不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了,那是在失望、绝望之后的聪明选择。他的同胞同他有杀父之仇,而“皇军”没有;他的同胞——国民差点砍了他的脑壳,共产也差点砍了他的脑壳,而“皇军”却拯救了他的家人。这个中国人更懂得中国需要什么样的政治和政府,因此由他协助“皇军”是再可靠不过的了。他是有信仰的,有信仰的人一旦选准了路线,就很难动摇,这是临济、臧云鹤乃至董矸石之难以望其项背的。临济、董矸石、臧云鹤之算什么?走狗而已,见利忘义,就像夏侯舒城说的那样,他们连祖国都卖了,当然也就随时可能把临时的、外国的主子卖得一干二净。
自从有了这个方索瓦,松冈大佐就着手调整对于“皇协军”的“怀柔”政策。先是从“洲国”又增调了两个中队东北籍士官生,再从联队调一批“皇军”下士官干部候补生,穿充实到临济的三个团里,名为战术指导,实为思想行为监视。横向封闭,全由联队部亲善课直线联系,加之顾问和翻译人员,至少形成三张秘密网络,以防这些朝三暮四的中国人生变。同时,据方索瓦的建议,在桃花坞建立了“王道乐土”模范区,本来松冈希望方索瓦出任区长,但方索瓦认为,由他的妹妹方明珠出面更合适。一个中国女子担任“王道乐土”模范区的区长,会更有说服力,影响更大。松冈拍案叫绝,夸奖方索瓦不仅有军事才能,还很有政治眼光。由陆安州商会夏侯舒城等人筹资,在桃花坞办起了学校、工厂、医院等等,尽管“皇军”厌恶天主教,但松冈大佐还是拨款整修了皮诺尔的教堂,表示尊重桃花坞居民的宗教信仰,同时纪念已故的方蕴初和皮诺尔先生。
看得出来,这些举措是行之有效的,不仅老百姓渐渐打消了顾虑,连方明珠和他的同学也为“皇军”的宽宏大量和体贴民情所化,医科学院的学生翟维新出任桃花坞“亲善医院”的院长,宋诗芩在方明珠兼任校长的“亲善小学”服务,担任教务主任。
对方索瓦这样的人,松冈大佐自然是要委以重任的。这个人比夏侯舒城更有个,更像个进的中国人。因为他对中国政治不,对于国家政权失望。一句话说到底,方索瓦认为这个国家不可。他为“皇军”效劳,既有思想基础,又有行为依据。
为了测试方索瓦的政治素养,松冈还曾经带着他到古井坊里喝茶。在古井坊二楼议事堂里,松冈向夏侯舒城介绍说,这个年轻人是建立“王道乐土”的模范,为陆安州中亲善作出了很大的成绩。年轻人文武兼备,前程不可估量。
夏侯舒城握着方索瓦的手,口气怪怪地说“久仰久仰,有志不在年高,识时务者为俊杰。早就听说方家父子两挂外国旗的故事,更听说方先生是个干大事的人,果然有胆有识,意气风发。”方索瓦似乎没有听出讥讽的味道,倒也坦然,说“夏侯家族在陆安州是名门望族,夏侯先生名校出身,还望多多指教。”见面情况总的看来比较融洽,但进入到深层次的谈话之后,彼此就有点互相瞧不起了。
通过方索瓦同夏侯舒城的谈,松冈进一步印证了自己对方索瓦的判断。他发现方索瓦非常崇尚西洋文化,对于本国政治文化乃至民族素质,深恶痛绝。在谈到鸦片战争以来中国屡次受辱的时候,方索瓦毫不掩饰地说“这个国家完了,不仅是封建专制的问题,也不仅是政府腐败军阀混战的问题,中国人已经堕落到了只知道活着的地步,你给他民主,他恨不得自己当皇帝。国家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就不应该拒绝发达国家的帮助。”为了证明中国人的不可救药,方索瓦还举了个例子,说是在当年八国联军打进中国的时候,在山东境内因为没有码头,船靠不了岸,进攻中国的德国军队是花钱雇用中国渔民背上岸来的。方索瓦说“我的父亲在陆安州是方圆数百里闻名的好人,但是,竟然被江淮保安团死,我的妹妹差一点儿遭到凌辱。倒是本军队,在紧要时刻救了我一家。所以说,是非有时候是可以超越国界的。”当着松冈的面,夏侯舒城同方索瓦发生了争论。夏侯舒城说“方索瓦先生不应该把自己一家的遭遇同民族的遭遇混为一谈,也不能把民族中的一些败类理解为整个民族。这样一叶障目,对于自己的国家和民族,是不公允的。”方索瓦说“可是这个民族是何等的不堪一击啊,我听说鲁庐战役,本军队仅仅以不到一万人的兵力,将抗部队十万余人打得落花水。”松冈微笑话“是有这么回事。”方索瓦说“联想到当初沿海渔民背着八国联军来打中国,我就心灰意冷,战争失利不是偶然的。”夏侯舒城说“这个问题很复杂,民族是由人组成的,说到底民族的缺陷是由个人的缺陷堆砌的,民族的懦弱也是由个人的懦弱积累而成的,包括你和我的懦弱。我们今天都在松冈先生的支配之下,都在为本人做事,就能说明这个问题。当然民族的懦弱也好,明哲保身也好,见利忘义也好,归到底是由生存状态决定的。不能把账算到老百姓的头上。老百姓连饭都吃不,连活着都成问题,他当然不可能去忧国忧民,他拿什么去救国啊?只有国家独立,才有可能改良政治,发展经济,提高国计民生水平。老百姓的子好过了,他自然要守护自己的家园。”方索瓦说“其实,我跟夏侯舒城先生的认识是相同的,苛政猛于虎,百姓不国。区别在于怎么办。老蒋号召焦土抗战,天不分东西南北,人不分男女老幼。听起来其壮烈令人怆然涕下,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如今的中国,虽然政府是一个政府,可是派系多如牛,国民政府本拢不住四分五裂的局面。所以我认为,与其成一团,不如打散重铸。”夏侯舒城说“中国并不是国民政府的中国,也不是军阀的中国,而是中国老百姓的中国。王朝之争,集团之争,派之争,信仰之争,都不能超越国家利益。方先生说国民政府控制不住中国的局面,我同意这个看法。因为国民政府本身就是脆弱的、无力的。那么,用什么来收拢民族意志呢?在救国这个旗帜下,比依赖信仰哪个政府都更有说服力和召力。”松冈话说“夏侯先生不能始终对本国抱着敌意,口口声声救国抗,我们来建立‘大东亚共荣’秩序,完全是为了帮助贵国摆困难局面,拯救民众于倒悬。你说的救国,是不是要把我们打出去的意思?”夏侯舒城说“松冈先生,我说的救国,就是说,当我们的国家富强了,也可以到你们那里去帮助本建立‘大东亚共荣圈’。但是我现在不想讨论所谓的‘大东亚共荣圈’的问题。我只是想说,中国人的问题,最终需要中国人来解决。没有谁能击倒我们,除非我们自己;同样,没有谁能够拯救我们,决定我们是否能够站起来的,也只能是我们自己。”松冈的脸极其难看,说“我们到中国来,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说,叫作扶上马,送一程。有何不可啊?”夏侯舒城说“松冈先生,虽然你是军大佐,但我们都不是决定国家命运的人,我们在这里夸夸其谈是没有意义的。我只是想同方索瓦先生切磋,不能妄自菲薄。即便我们现在同松冈先生合作,我坦白地说,那也是在利益的支配下的互相利用,还有个人情。这同本上否定国家是两回事,同卖国更是两回事。”方索瓦反相讥,问夏侯舒城“那么夏侯先生跟本人合作,难道是救国?”夏侯舒城顿时语,沉一会儿才苦笑说“我承认在行为上我有见利忘义的举动,因为我是商人。但在思想上,我不能鄙弃自己的国家。”松冈和了一把稀泥说“夏侯先生,不管你怎样坚持对‘皇军’的成见,但是,‘皇军’还是很看重你的人格和风度。你和方索瓦先生都是国者,其实‘皇军’也很器重国者,很尊重国者。热自己的国家是天经地义的,是理所当然的,是责无旁贷的,哪怕是我们的敌人。我们可以在战场上厮杀,但我从内心还希望我们的敌人是国者,具有自己独立的人格和自尊,甚至是强大的和智慧的。在这一点上,二位都是当之无愧的。但是国的方式不同,夏侯先生坚持不同‘皇军’在经济以外的领域合作,这是一种国;但是方索瓦先生希望借助本文明的政治发展中国文明的经济,这也是一种国方式。有时候卖国也是为了国。也许你们是殊途同归,我希望你们好好合作。”夏侯舒城说“这一点松冈先生可以放心,探讨问题不妨碍做生意。”方索瓦也表示,可以同夏侯舒城很好地相处。
不久,松冈向方索瓦提出,以桃花坞原区公所的二十个兵丁和方家的十名家丁为基础,增加人员装备,建立桃花坞别动队,由方索瓦出任司令。方索瓦欣然允诺,但提了两个条件,一是名称不能叫别动队,可以叫自卫团,手里有几条报仇、有几个人看家护院就行了;二是自卫团成立后,河田大尉手下的军就不能再留在桃花坞了,既然是模范区,驻扎本军队不伦不类。
松冈大佐反复掂量,最后还是同意了方索瓦的条件,并且答应给方索瓦拨发一批武器。
这次谈话之后,松冈大佐秘密探访了桃花坞。在方蕴初的墓前,他看见自己的挽联已被刻成石碑,竖在墓侧。松冈大佐问“你把我的祭文刻在令尊墓前,就不怕落汉骂名?”方索瓦坦然回答“大丈夫敢作敢当,既然已经跟本人合作了,骂不骂汉都是汉,无所谓了。”五桃花坞自卫团从一成立那天起,就意味着比“皇协军”享有更多的特权。首先是松冈奏请江淮派遣军司令部,给自卫团拨发了二百条三八式步和十歪把子机关,很让“皇协军”眼红;不分老少,只要是兵,军饷是每人每月十块大洋,这是“皇协军”排长和真鬼子士兵的待遇,更让“皇协军”心酸。一团团长马甫金和二团团长常相知都在临济面前发牢,一个公子哥儿临时拉起来看家护院的队伍,怎么就得这么红火呢?
临济总算对松冈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松冈心里到底有多少秘密,没有人清楚,但是有一个秘密是公开的,那就是松冈不相信中国人,不相信任何中国人,包括“皇协军”的军官,包括陆安州“亲善商会”的“皇协”人员,包括他新结识的诸如夏侯舒城、王月凤之的陆安州工商界人士。但是这并不妨碍松冈同这些人“亲善”对于松冈来说,所有的中国人都是敌人,不同的是,有的是公开的敌人,有的是潜在的敌人,有的是今天的敌人,有的是明天的敌人,有的是后天的敌人,有的则是明年或者后年的敌人。异国作战,尤其是长期驻屯,一个非常重要的经验就是要有一批可以利用的异国人。利用他们的威望、骗术、武力、智慧或者贪来为“皇军”效力;利用他们的尔虞我诈明争暗斗,通过他们之间的互相消耗来平衡“皇军”雄踞其上的格局。利用中国人来收拾中国人,很容易奏效,这真是非常合算的事情。
桃花坞的“模范行为”更坚定了松冈成立陆安州“亲善政府”的决心,本驻屯军华东司令部也认为应该有一个由中国人组成的政府机构来替“皇军”工作,这样更有说服力,这也是建立“王道乐土”的必然要求。经过一番动员和推让,最后就确定以原拟定的“亲善商会”人马为基础,干脆成立一个“亲善政府”反正作用都是一样的。
在酝酿“亲善政府”组成人员时,原信少佐一反过去对松冈唯唯诺诺的常态,烈地反对由夏侯舒城出任“亲善政府”市长。原信说,夏侯舒城的排情绪非常明显,对于军军官态度傲慢,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对“皇军”忠心耿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