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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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冷月自树枝后疏疏地照过来,投递在窗棂上,再映人她的眼睛,眼波与月融为一体。
自很小的时候起,就经常这样倚在窗边,默默地凝望夜空,室内孤灯黯淡,远处的光明,才为光明。
一如每天在闺中读书,隔着一道墙,可以听见书院里书声朗朗。那边的读书,才为读书。
“暮从碧山下,山月随人归。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无意念,竟又是这首爹爹生前最喜的诗。
原来有些东西是真的忘不掉的。
“爹爹,我是您的女儿。”
“你是我的女儿。”
“那么,请您看我,请您看看我。”
“我在看你。”
“您在看我,却看不到我。我是您的女儿,却不像您的女儿。我做错什么了?请问我到底做错什么了?为什么您要这样疏忽我?”童年时的询问一声声犹在耳边,那个渴望温情的孩子,却一直被疏忽着,或有意,或无意。时间久了,就不再抱有幻想。没有望,生活才会显得不太痛苦。早在那个别的孩子仍会哭喊着要糖的年纪,她就明白了什么叫做无所求。
这么久以前就懂得的道理,为什么反而此刻像个天秤,重新在渴求与克制间摇摆不定?
手入锦囊,掏出那只翡罩鸣笛,凄清月下,翡翠愈显得冷绿。轻呵口气,上面就蒙上了一层水雾,然后,又慢慢隐去。
一种被凝视的觉来自身侧,起先并未留意,待她觉得有点不对,葛然转身时,就发现风寄晚不知什么时候来了,静静地站在门边看着她,和她手上的东西。
那一刻的觉真是无法言说的尴尬,立刻将手藏到身后,试图掩起这份秘密。然而转念又想到,他已经看见了,再藏又有何用,只会显得自己更心虚。于是绯红着脸,把手拿出来,摊开掌心伸到他面前,示意物归原主。
风寄晚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转身走了开去“你留着吧。”送给她了…她心中不苦笑。有什么送不得的,富贵如他,一只翡翠鸣笛算什么。是她太过在意,反而得小人之心。
风寄晚回头看她,又道:“它有个名字,叫水落。”纪柔黄的心为之一动——好别致的名字!
“把窗关上吧,山间夜寒。”风寄晚关上窗,两人之间的距离,徒然而近。灯光幽黄,影子被拖拉得很长。纪柔荑望着地上的影子,想起那一夜梦见的血蔷薇,就像她的心绪,只有在梦中才能那样淋漓尽致的肆意疯狂。
而在现实中,却有着诸多的桎梏。
“刚才听见你在诗,是不是想起了你父亲?”
“人有时候真的很奇怪,总是会不经意地想起一些东西。我本不想记起我的父亲,但他就那样来了,我试图坦然接受这段回忆的过程,却发现那些东西早已失去了痕迹。它们苍白、不快乐。”
“你曾经说过,你父亲活在你心里。”纪柔荑淡然一笑“呵…是的,我说过。因为他只能活在我的心里,却活不在我的身边。如果我告诉你其实我并不太记得他的样子,你会不会觉得奇怪?在他死前我已经长达半年没有见过他,待尸体被送回来后我还没来得及看最后一眼就被封棺入葬。记得小时候我还会爬到墙头上去看墙那边的秋书院,有时候运气好会看见我父亲在院子里教学生们书法,隔着那样的距离看他一眼,然后回到房间赶快闭起眼睛,生怕脑海里的影像消失得太快。后来我大了,不能爬墙了,不再奢求那种远远地注视,从此记忆也就越来越模糊。”风寄晚看着她,眼中出一种近似温柔的哀伤。
“你不用那样看着我,我没事了。”纪柔荑口气,转换话题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如果你不累的话,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现在?”虽然觉得时间已晚,但心绪如此不宁,肯定是睡不着的,出去走走也好。一想至此,纪柔荑便点了点头“好。”风寄晚同她一起走出小屋,马厩内却没有车,只有两匹马儿紧靠在一起互相取暖。风寄晚问道:“会骑马吗?”未待她回答,又否决道:“天寒路滑,即使你会骑马我也不放心。与我同乘一骑吧。”最后一句话说得很不经意,却让她的心为之一颤,再抬起头时,风寄晚人已在马上,朝她伸出手来。
稍作犹豫,将手递给他,身子一轻被带—上马,紧跟着马儿出了院门,朝山下走去。
周围的一切都是冰冷的,惟独身后的那具躯体传来阵阵热度,风寄晚的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气,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那香气闻起来很像丹桂花。扭头侧望,只见山上雾浓浓,它们就这样朝为行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度过年。
这一瞬间,即成永恒。
4yt4yt4yt一路上两人都没再说话,下山后沿着小路走了许久,最后在一户人家门前停下。如此深夜,门内却隐隐地传出哭声,一阵风吹过,那门没关紧,开了一线,只见里面一个女人蹲在地上正在烧纸钱,边烧边哭,好不凄凉。
纪柔荑打量这幢宅院,墙皮已落了大半,树木也皆枯死,一幅败落的景象。她回眸望了风寄晚一眼,不解他为何带她来此。风寄晚扶她下马,然后推门拉她一起走了进去。
那女人听得声响回转头来。惊讶道:“你们是谁啊,怎么这么晚了来这?”纪柔荑问道:“你在祭谁?”那女人眼圈一红,又哭了起来:“还能有谁,我家老爷呗。唉,他生前那么风光,死后却这般凄凉,报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