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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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舒服…”她也不想睁开眼了,有些想睡…
结果她真睡着了,再醒来已是隔天中午,上的痛楚像完全没存在过一般。打从爹娘意外过世,她被爷爷领回月家后,她就不曾好好合眼睡过,总是半夜哭着爬起来,头一次她一夜无梦,没梦到爹娘血淋淋地在黑暗里现身、没梦到他们不顾在身后追赶的她,一直往好高的天际飞去、没梦到自己孤单抱着膝,噎噎地抖哭…
从那天开始,她就更勤劳往他房里钻,一有机会就是借他的好好睡觉,但那时的他,似乎不喜她,有时她都来了老半天,他却理也不理她,当她不存在,只是埋首于画里,绘着一张又一张的人物肖像,然后再全数撕毁。
为什么画?又为什么撕?
她当然问过他,他的回答只是一记冷淡的瞥视,然后沉默。
“你画得不好吗?可我觉得不难看呀…”她锲而不舍追着问。
“你觉得这张画得好看?”他扬扬手上那张画像,上头是个中年男子,脸上有着杂草般的虬髯,模样不是慈眉善目,长得也恶霸。
她偏着头瞧,从左边换右边,再从右边换回左边,终于看出端倪。
“人是不好看,可是你画得像一个真实的人,不像我在爷爷房里瞧到的那些,眉呀眼呀全是歪的。”
“你也觉得人不好看,是吧?既然不好看,当然就是撕了他。”斐知画完全忽略她后头的话,只拿最前头五字做文章。他突地出诡谲的笑容,那种笑,比起他不笑还可怕,嘴角勾扬着她不是很了解的意味,有些像她偶尔瞧见街上大狗龇牙咧嘴互狺的愤怒,然后将肖像画对撕开来,那纸裂的声音,异常清亮。
撕完,他又开始画下一张。
而且,他蘸的墨,味道很怪,飘散在鼻尖时,有股挥之不去的腥味。
她以为那是墨搁置太久才会产生怪味,所以她还悄悄跑去爷爷的书房拿了新墨条和他最宝贝的红丝砚,兴奋地替他磨了香香淡淡的墨要让他绘画,可他只是看了她被黑墨染脏的双手及脸蛋一眼,继续拿着臭墨画他的图。
她不放弃,即使他从不沾她磨出来的墨,她仍是天天新磨,他若不用,大不了就是倒掉它,她不以为意的。
“你别磨了,过来。”他唤住一手捉着红丝砚,一手用力将墨条在砚上转圈圈的她,她抬头,他伸手将她鼻尖正中央的那滴墨抹掉,她将两只黑腻腻的手掌在衣裳上胡擦着。
“做什么?”她问。
“拿着。”他给她一支毫笔。
“画过图吗?”
“没有,爷爷不许我碰。”她甚至连笔要怎么握都不清楚,干脆五指头包住笔竹杆。
他一扳开她的指,再重新让她正确握牢笔,右手执住她的,毫笔被两人同时握住,他领着她,将笔尖轻轻滑过她方才辛苦磨出来的墨池里。
“我教你画。你想学什么?”笔尖上多余的墨在砚边轻刷,让毫笔的墨量适中。
她想了下。
“花。”果然是女娃儿,挑的尽是这类玩意儿。
“行,就花。”他才说着,笔已经在纸上勾勒渲染开来,一朵墨牡丹在纸上绽放。
“好难…”
“不难。你瞧,这**就这样画,由最靠近蕊心的那瓣画起。”
“好难…”
“我教着你画,瞧着,眼睛不要看我,看着笔纸。”他脸上又没有牡丹,光瞧他就能瞧会吗!
“好难…我不喜画这种花,你挑简单些的。”她一点努力的毅力也没有,马上就放弃。
也是,他一开始就挑牡丹,确实太过度期待她的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