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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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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己是上灯时候,西花厅上灯火辉煌,如同白昼,中间一张红毡圆桌上,早已摆好了银匙牙箸。

今晚是老庄主擎天手金赞臣替赶来赴会的几位老友和今天邀请来的丁天仁兄弟的洗尘宴。

丁天仁、易云英是由总管任贵陪同来至西花厅的,这时厅上已经有一道、一俗和一个非道非俗的三人,正由主人金赞臣陪同坐着闲聊。

金赞臣看到两人走入,慌忙起身含笑道:“二位丁公子,老朽给你们介绍…”在座三人因主人站了起来,也一齐站起身来。

金赞臣指着头椎乌木簪,身穿灰布道袍,额下留着疏朗朗花白长髯的老道人,是成都青羊观主景云子。

俗家装束,脸型清瘦的老者是武当名宿成都归云庄庄主归耕云。

另外一个非道非俗,头盘道髻,身穿的却是一件洗得快发白的蓝布大褂,个子瘦小,脸皱纹,留着一把黄苍苍的山羊胡子,但一双深邃的小眼之中,却隐隐闪着金芒,则是邛崃石破衣。

能在乐山山庄作客,被视为贵宾的,当然都是武林中的大大有名的人物,丁天仁、易云英连连抱拳作揖,口中说着“久仰。”金赞臣也向三人介绍了丁天仁和易云英,只说他们是一双兄弟,并没有说出他们师门来历,但在座的三人,都是老江湖了,只要看金赞臣对两人口气十分客气,自可想得到这两个少年人必是大有来历之人,自然也纷纷还礼,说着久仰的话。

双方一阵寒暄之后,金赞臣已经抬手道:“大家不用客气快快请坐。”丁天仁、易云英落坐之后,一名使女送上两盏香茗。

金赞臣回头道:“容,你要任总管去叫少庄主出来。”那名使女答应一声,退了出去,过了约莫盏茶光景,只见从厅外走进一个身穿天蓝夹衫的少年公子。

这人年约十六八岁,生得玉面朱,剑眉星目,只是个子稍嫌瘦小了些,但依然不失为英俊潇洒,风度翩翩!

这少年公子一直走到金赞臣面前,躬身道:“爹叫孩儿出来,不知有何吩咐?”金赞臣拈须笑道:“澜儿,还不快去拜见景云道长、归伯父、石道长?”一面朝三人道:“他是犬子澜儿,单名一个澜字,力挽狂澜的澜。”少年公子金澜朝三人躬身为礼。

金赞臣又指着丁天仁、易云英二人说道:“这两位是丁天仁、丁天义贤昆仲,你们都是年轻人多多亲近!”金澜目光一抬,连忙朝两人拱手道:“两位丁兄多多指教。”心中暗道:“这兄弟二人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爹把他们说成大有来历的人,自己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丁天仁含笑道:“金兄好说,在下兄弟今后还要金兄多多指教呢!”金澜看他还算谦虚,脸上微微一红,也浮起了浅浅的笑容,心想:“这还差不多。”一面说道:“丁兄太客气了。”金赞臣站起身抬抬手道:“大家可以入席了,景云道兄、石道兄、耕云兄,你们三位年龄较长,请上坐吧!”景云子钉了个稽首道:“善哉、善哉,贫道和归师弟近在成都,石道兄…比咱们远多了,所谓远来是客,应该由石道兄上坐才是。”石破衣大笑道:“道兄这话就不对了,道兄乃是青羊一观之主,兄弟,哈哈,只是一个假道士,假道士还没关系,又叫破衣,堂堂乐山山庄,请一个破了衣衫的假道士坐在上首,何况兄弟喝起酒来,吃相不雅,岂不笑话,所以这个万万不可。”他这话听得大家不觉都笑了。

丁天仁心想:“这位石破衣倒是突梯滑稽之!”心中不觉对他颇有好

金赞臣笑道:“石道兄既然不肯上坐,景云道兄就不用客气了。”景云子眼看没人可以谦让,只得坐了首席,接着就是归耕云、石破衣、丁天仁、易云英,都相继入席。

两名青衣使女手执银壶给众人斟了酒,只有景云子以茶代酒。

石破衣没待主人敬酒,一手拿起酒杯,咕的一口,就喝干了,青衣使女看他杯中已经喝干,连忙替他斟上。

那知石破衣还没待她转身,又把一杯酒喝干了,那使女只好再给他斟,石破衣又一口喝干。

那使女再给他斟酒之时,石破衣悄声道:“姑娘最好给我另外打一壶酒来,不然的话你光给我一个人斟酒还来不及,没工夫给其他的人斟酒了。”那使女红着粉脸还没开口,金赞巨含笑道:“石道长吩咐,你就再去打一壶来,送给石道长好了。”那使女答应一声,迅速退下,不大工夫,果然另外捧着一壶酒,送到石破衣面前。

石破衣大笑道:“所以朋友越老越好,金赞臣老哥知道我假道士的脾气,酒喝得快,这样一壶一壶的来,才够意思。”这时两名青衣汉子已把菜看陆续送来,由两名青衣使女端上菜。

主人金赞臣站起身道:“景云兄、耕云兄和石道兄,是兄弟几十年的者友,两位丁公子虽是初,也一见如故,诸位远莅寒庄,总是客人,今晚看淡酒,不成敬意,兄弟敬诸位一杯。”说完,举杯一饮而尽。

金澜跟着爹站起,也干了一杯。景云子等人也一起起立,说着:“谢谢主人。”也各自举杯干了。

石破衣笑道:“主人这是客气话,这酒是陈年花雕,少说也有十五年了,一点也不淡。”金赞臣大笑道:“有石道兄在座,不是十五年以上陈年花雕,那敢拿上桌来。”石破衣也大笑道:“主人这话就是说我假道士是酒鬼了。”归耕云笑道:“石道兄是出了名的酒仙。”石破衣咕的干了一杯,说道:“我假道士仙气一点也没有,有之,那就是一身酒气了。”说着回过头来,朝坐在身边的丁天仁问道:“小兄弟,你知不知道我假道士为什么叫石破衣的?”丁天仁脸上一红,说道:“这个…在下不知道。”石破衣问道:“你想不想知道?”丁天仁心想:“你叫石破衣难道还有典故不成?”一面说道:“请道长指教。”石破衣笑道:“你干了面前这一杯,我就告诉你。”丁天仁为难的道:“在下不会饮酒,方才喝了一杯,脸都红了。”石破衣道:“只此一杯,这样吧,咱们个朋友,你干了,就是石破衣的朋友了。”易云英道:“我们不干,难道就不是你的朋友了?”

“对,对!”石破衣笑了笑道:“假道士一向只认喝酒的是朋友,你干了,自然也是我的朋友了。”易云英道:“好,大哥,我们干。”金澜接口道:“我也干。”丁天仁、易云英、金澜三人果然一起干了一杯。

石破衣大笑道:“好、好,从现在起,你们三个都是我假道士的朋友了。”金赞臣笑道:“石道兄,你是酒仙,他们三个都不会喝酒…”石破衣一摁手,拦着他话头,说道:“你只管去陪景云观主,归云庄主,假道士新结了三个小兄弟,这叫做各各的,你不用管咱们。”金赞臣心中暗道:你大概已听到了丁天仁是天杀星的小兄弟,有意和他拉近乎了。

丁天仁喝下一杯,就问道:“道长方才说为什么叫石破衣的,还没有说呢?”

“哦,哦,我差点忘了。”石破衣自己斟了一杯,一口喝干,才道:“我假道士本来就姓石,所以姓氏就不用说了,至于破衣二字,那是我一生唯一的嗜好,就是喜黄汤…”他一手拿着酒壶又斟了一杯,才发现壶中已经没酒了,急忙回过头去,朝一名青衣使女笑道:“姑娘,给我再来一壶。”青衣使女答应一声,立即送上一壶酒来,把空壶换下。原来金赞臣早就吩咐她多准备几壶,以便随时送上。

石破衣一口一杯,喝干了,才道:“喝酒,难免会醉,喝醉酒的人,如果还要喝,就会喝得狼狼藉藉,倒在衣衫之上,久而久之,这件衣衫就成了宝衣…”易云英问道:“怎么会成了宝衣呢?”石破衣道:“衣上沾了这么多酒,自然成了宝衣,有时没钱沽洒,又酒瘾大发,我就下这件宝衣,蒙头大睡,鼻中闻着酒气,至少坞可以过过瘤,这样这件宝衣,一穿就穿了三十年,后来破到实在不能穿了,只好把它给珍藏起来;要等酒瘾发作,才用它来蒙头睡觉,后来大家都知道假道士有一件破旧不堪的宝衣,就叫我石破衣了。”易云英问道:“后来呢?”金赞臣道:“石道兄,你们吃些菜再说不迟。”石破衣没有理他,续道:“这是二十年前,大家以讹传讹,说我假道士珍藏了一件宝衣,结果被一个偷儿听到了,觑我外出,竟然把我宝衣偷走了,等我回来,发现宝衣被窃,不由大吃一惊,急急追踪下去,结果人是找到了,但那件宝衣却再也追不回来了!”金澜奇道:“人追到了,宝衣怎么会迫不回来的呢,”石破衣咕的喝了一口酒,恨恨的道:“这小子眼看偷到手的只是一件破旧不堪的大褂,先前还以为衣内藏有宝物,那知撕开来了依然找不到宝物,一怒之下,就把它丢到山溪里去,要知宝衣之所以成为宝衣,就因为它积存了三十年的酒气,这给溪水一泡,酒气全泡了汤,宝衣也不成其为宝衣了。”归耕云笑道:“好了,石道友,你这故事,已经讲了二十多年了,现在该吃菜了,你喝了两壶酒。这三位小友还没吃什么东西呢!”石破衣笑道:“你们没吃东西,那就快吃吧,我假道士有酒万事足,无债一身轻,只要有酒喝,吃不吃菜都无关重要…哦,姑娘,又该给我换壶了。”金澜是三人中的主人,自然要给客人夹菜,他和丁天仁。易云英这一阵工夫,已是很悉了,口中叫着“天仁兄”、“天义兄”也不时给两人夹菜。

金赞臣是老江湖,更老于世故,自己女儿的个,他自然清楚,平里因为自己只此一女,视同掌上明珠,娇生惯养,也骄纵惯了,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在她眼里,可是今天却变了一个人似的,和丁氏兄弟初次见面,就有说有笑了,这就是说她对这两个少年人颇有好了。

坐在上首的景云子,以茶代酒,当然不会向三个少年劝酒,归耕云武当名宿,为人正派,当然也不会跟年轻人敬酒,石破衣故事讲完了,现在正在自斟自酌,专心喝酒,金赞臣要女儿改扮男装就是为了招待这两个年轻人,既有女儿招待,就用不着他亲自招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