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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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既回来,总不能让你平白死了。”李歆慈用袖拭净咀霜面上半凝的血,径直往天时阁而去。
一路所见,四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她此次回来,不想让人知道她还活着,因此并没有与往部属们会面过,此时李歆慈心中惶惶不安,难过之极。
李歆慈回来时,委实没想到情形已崩坏至此,然而她还能做些什么,却也是一片茫然。到天时阁墙下,里面似乎还算安静,一枚明的叶子悠悠飘下,她拂叶轻轻跃上墙头,抬眼看那院中古枫,依旧如幼时记忆中一般拔颀秀,枝叶重重叠叠地伸展开去,几乎将院落全然覆住。树间尤有雀啼,便显得格外清幽。这古树仿若隔绝了时光的动,让这院落寂静如初。
然而,当她再度由古枫枝间跃入穿厅天窗时,却听到了泣之声。
“母亲?”她顿时从窗口一跃而入,奔向卧房的门,赵夫人的话,渐渐清晰。
“我悔不该当年没有随赤去了,如今要看到这一场…冤孽呀!”
“夫人,你万万不可,万万不可!”这是漱雪慌地叫着,有什么东西应声滚在地上。
李歆慈踢开门,面撞来一把圆凳,再一抬头,见母亲颈上挽着段白绫,被漱雪抱紧了,两人尚在挣扎不休。
听到李歆慈开门声,两人惊得一起抬头。
“母亲!您这是干什么?”她顿时明白方才赵夫人想干什么,不由惊得浑身打了个战,扑过去抱住了她。
赵夫人手上忽然有了力气,睁大了眼看她,怔忡片刻后“哇”地一声哭起来,边哭边抱紧了李歆慈,叫道:“慈儿,慈儿!你还活着!菩萨保佑…”赵夫人语无伦次,拉着李歆慈往地上跪去,李歆慈见母亲方寸已,便抬眼看着漱雪,问道:“怎么样了?”漱雪一面安抚赵夫人一面简洁地道:“七爷去扬州,广撒邀帖,说三爷五爷挟持着公子谋害了大小姐,不要上山来清理门户。吴啸子和泰丰镖局姚总镖头…他们这些近处的都聚在他麾下,昨起在大宅外叫阵,如今已打到家里来了。”
“…你可算回来了!你去救救严儿吧!快去呀!”赵夫人边哭着边将她往外面推。
“母亲!”李歆慈此来路上心如麻,此时她依然没有想好是否要面。面容易,身却难了,她避开赵夫人急切的目光,一咬牙,点了她的道,将她放在漱雪怀中,道:“他们现在在哪里?”
“方才七爷已经打到曦堂了。”漱雪将赵夫人平放到上,“四爷让我带了夫人暂且回避——四爷与六爷一直犹豫着,并没有明着站在哪一边,不过我看三爷和公子在曦堂那里守不住,多半一时半会就要退到天时阁来了。”
“锐羽呢?”李歆慈又问,这一路上来,并没有见到锐羽中人的尸首。
漱雪道:“公子虽然掌了破霞箭,可锐羽并没有掺和进来,兴许他们不肯听公子指使。”李歆慈一则有些欣,一则又觉得有些不踏实。锐羽是李家历年自幼童调教而成的死士,只受破霞箭号令,因此这箭方有了传家凭记一般的地位。当年李赤霆李赤传家业,最着紧的,也是想要这令箭。
李歆慈摇了下头,不论如何,这总是好事,保全了李家的元气。
漱雪察言观:“小姐,眼下局面…您打算如何处置?”李歆慈攥紧了赵夫人的手,微微叹道:“我回来只是为了母亲,他已杀过我一次,这姐弟情分…从此便算断了。幸好母亲无事,你也…唉,我看到咀霜了…”说到这里时,她看到漱雪眼中骤地狂涌出泪花来,目中尤有惊怖之,她拍拍漱雪的头,“幸好你无事,抱着夫人,这就随我走吧!”赵夫人虽不能言语,眼中却惊恐万状,漱雪也颇为吃惊,道:“可大小姐当初在这里领了老爷的遗命…”李歆慈苦笑着:“我如今无心也无力管李家的事了。”漱雪疑惑地望着她,这聪过人又贴身相处的丫头,似乎瞧出了点什么。
“小姐,你莫非…出了什么事?”李歆慈让她瞧得有些心慌,她侧过头去道:“这家业是他的,随他折腾吧。我送母亲去舅舅家安顿好,便求师尊为我剃度,便与李家再无半点关系。”话极利地说出,李歆慈心中竟一通恍惚,仿佛不是谎言,而是本来就如此打算。
就在此时,门外脚步声与呼叫声,一阵阵传来。李歆慈微微一听,便发觉有李歆严在内。
她明知此时只要跃出那窗去,一切便成前尘往事,回头就是再世之身。只是这一刻,她心头却终究牵扯不断,双足在两种极度渴望的念头间无所适从,竟狂抖不止。
这一刹那犹豫,便听得靴声踏上台阶,而四下门窗附近,都有人聚拢过来。她在心中默叹,知道时机已失,她低下头去看赵夫人神,见她有了几分欣,只得苦笑着。
她向漱雪点了下头,自己轻手轻脚地出了寝房门,反手虚掩,再跃起,搭在穿厅小窗之下。
这一眼便从枫叶隙间,见到李歆严撞撞跌跌地冲进院来,头上发散冠斜,面上胡茬儿黑乎乎地生了一片。
这时外面一声厉喝:“老七!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在此放肆?”竟是李赤雷的声音,他似乎受了伤,虽然叫得响亮,却略有些中气不足。
“我放肆?”李赤岚追到院外,着气,冷笑着,“八年前曾有人在此真正放肆,大伙儿可都是记得的!”李赤雷怒喝之声未绝,已是有人喝骂起来:“我爹是凤歧公嫡子,这天时阁,本就该是我父亲的!那人我爹送死,你也不了干系!”却是李歆荣冲了出来,一剑刺过去。
李歆慈不由想:“滇边的事,不知三叔知道了多少?”李赤岚刷刷两剑,将李歆荣震得退出去数丈,却只是目不转瞬地盯着李歆严:“我今只问你一句实话,歆慈到底还活着不?”回答他的是两记雷鸣镖,李赤岚收回直追李歆荣的剑,挡开两镖。几个家奴们在门口彼此劈砍着,瞬息之间,门口便躺下去三四具尸首。
这退入院内家奴,身上无不带伤,此时各自爬树的爬树,垒石的垒石。他们手中都执各自称手的暗器,借着天时阁偏高的地势,将院门封得很是严实。另有擅长刀剑的,全堵在院门口布阵,护紧了李赤雷、李歆严和李歆荣。
李歆严喝道:“你一口咬定我害死了姐姐,到底有什么证据?倒是你不听我指挥,偷偷潜入皇陵,才真是居心叵测!”李赤岚视着李歆严,手中长剑极其无礼地直指向他:“哈哈,我为什么不肯听你指挥?只因你曾经向我试探过,你别以为我看不出你的用意,我真该早些向歆慈告发的!”这话一出,李歆慈一时间怵然,李歆严先前做了这么久的工夫,她竟没能察觉!
李歆严沉沉地笑了:“是呀,你怎么不揭出来呢?你是不是等着这一,便能借了她的名号,前来讨伐我?”他这话一出,四下里骤地静了一静,有人便高声道:“七爷,你既知道公子对大小姐不利,怎么不早些说出来?”随着这一声喝,便有群人从嘉仪堂的方向奔过来,分明都是经了一场搏杀,有泰丰镖局的赵总镖头,有船队的吴啸子…都是平素最受李歆慈恩惠的一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