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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猎天鹰不由想一拍大腿叫声可惜,只是他这一下却没能拍响,只因他发觉酸麻已经蔓延至整只手臂,他张口叫,然而叫声竟是十分嘶哑。
李歆慈骤地接连几剑开李赤帆,反身蹿回猎天鹰身边。她一面低头去察看他的伤势,一面不停地劈挡袖箭。她又从发间摘下一枚发卡,在猎天鹰的伤口上划拉了几下,虽然血得更急,猎天鹰却全无知觉。她抓起猎天鹰的衣裳,全力沿着泉水往上奔,直奔到那涌出地面的口,便将猎天鹰了进去。
寒至刺骨的水浸没了面孔,猎天鹰连呛几口,才勉强出头来。他猛地发觉又能微微活动了,然而却远不能让他提气出,只能勉强将耳朵扬出水面,听那上面的斗。
李赤帆在远处发箭,李歆慈执着名门劈挡,过了一会儿。骤然安静,却只听“砰”的一声,水下狂涌花,竟是一块大石落了下来。
软剑用来对付那细小袖箭正是合用,可对这沉重的“暗器”却无用武之地。第二块石头掷过来时,李歆慈轻轻哼了一声,石块入水的轰然声中,隐约夹杂着骨头断裂的咔嚓声,她应声软倒在口。
夜光从李歆慈身两侧洒落下来,将她痛苦的搐印在猎天鹰眼中。猎天鹰猛地使力想爬上去,却只是不能,一时手足舞,恨不得以头抢石,稍减心中焦灼。
李赤帆“嘿嘿”笑着,一步步地欺近。他举着一方大石,悬在李歆慈的头上。
李歆慈吐气时带着气力衰竭的微颤:“八叔,我知道严弟为了那个娼…”似乎是想起了猎天鹰就在近旁,她换了称呼,“莺莺而恨我;我也知道三叔与五叔是为了二叔的事恨我,可我却始终不明白,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李赤帆将大石砸在脚下——他高而李歆慈低,只需一脚踢下去李歆慈便无可闪避。
“你叫我八叔,我却叫你大小姐,”他吐出几不可闻的笑声,“这叫我如何不恨你?”李歆慈似乎怔了一怔,方道:“可,你承嗣的那,我已经让你把称呼改了…”
“哈,哈,哈!”李赤帆现出几分狂意来,“是呀,你是让我改了。可改了又有什么用处?改了我依然是个子婊养的下三烂的货。你以为这背后的称呼我一概不知?我若是改了称呼,”他手指凌空戳戳点点,也不知都指着谁,“只怕你们这些人,都要觉得我失了本分吧,是不?”李歆慈似乎在摇头:“那是你的想法。我推你承嗣三爷爷的香火,是指望你帮我对付二叔的,自然想使你有权有威,若是还把你贬为家奴,你对我有什么用?”
“我该对你恩戴德披肝沥胆才是…对吧?”李赤帆含怒含恨的笑声中,李歆慈轻声道:“这倒未必…只是我以为我们多年来互为臂助,自问并没亏待过你。”
“你这说的本是没错。”他似乎也是许多话不吐不快,一径说了下去,“然而你似乎忘了我母亲是河上女子,她若是有一点儿头脑,便该在怀上我时悄悄拿掉,岂知…哼,她竟决意生下我来。如此无智的举止,活该她拿命来填了。当初说是难产,可后来太夫人的一个贴身婢女临死前告诉我,是她奉命送了药给鸨母,想要成一尸二命,怕李家骨血落在娼家,惹人诟笑。结果她倒是一死百了,却让我被送进李家为奴,受这无穷无尽的羞辱。”李歆慈言道:“这是祖训!李门不得纳娶河上娼家!当年三爷爷把你进府里来养,已是跪求了太爷爷一天一夜的结果。”
“是呀,祖训!”李赤帆轻哼了声,“我们那曾祖父其实是河中姑娘生的野种,后来得势了,恐这出身让人笑,便定了这么一条狗不通的祖训出来…掩耳盗铃,以此为甚。其实你的出身,往上算几辈,嘿嘿,又和你那宝贝弟弟的情人有何分别?你便高高在上,一个号令便要让她远嫁异乡,又是一扬手,就要了她的命。”猎天鹰听到此处,身躯情不自地蜷了一蜷,莺莺死去时的惨状,又一次浮现眼前。
李歆慈似乎扬了扬头,冷冷道:“我本让老鸨看着她不许她寻死,她养好伤活下来,容颜既毁,便无人能认出她是谁,我可以把她接进府来服侍严弟…只是她却…”猎天鹰忽然觉得憋闷不堪,他知道这番话李歆慈是说给他听的,然而却更让他心寒意冷。带着身伤痕,在李家当个不能见人的奴婢,就是她为莺莺安排的后半生?
李赤帆却又笑了一声,笑得既尖且利:“你自有你的道理,就仿佛当初太夫人给我母亲下药时,也算有她的一堆道理吧。只可惜这只是你们的道理。我恨你们李家的道理,我恨李家!这些年来,你就是李家,李家就是你,让我如何不恨你?”猎天鹰重浊地吐着气,方才郁积于心头那股怒火,似乎叫李赤帆的这狂言给带着嘘了出来。这一刻,他竟不知哪个是敌,哪个是友。
“可没了我,只怕下一刻,便没了你在李家的立足之地!”李歆慈剧烈地息着。
李赤帆忽然变得极是冷静:“不会的。你一死,你那宝贝弟弟就再难掌握大局。老三一直愧疚着当年的事,多半会想扶了歆荣承继家主之位;而老七素来不服老三。这叔侄兄弟之间,必然会有连场的好戏可看,那时他们会竭力拉拢任何人,嘿嘿,谁知道最终那权柄会落到哪个头上?”李歆慈刻薄起来:“你这子婊养的,怎么也轮不到你!”李赤帆低笑着:“不错,是轮不到我。然而李家总有一阵,骨相残、家业凋零。我想到这些,便觉得格外快活。大小姐,你断然想不到你那宝贝弟弟将剑刺入你身上时,我是多么地——快活。”这“快活”二字,森之至。
猎天鹰目瞪口呆,他曾与李赤帆有过同样的想法——让李歆慈挑起三家之争,虽然着眼点不同,然而情绪却如此相似。这相似让他到一些恐惧,在李赤帆的声音里,他听到了李赤帆与自己相同的一些东西,森、扭曲…那是卑恶劣的生存挤出来的印记。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李歆慈有气无力地重复着。
“明白了,”李赤帆猛地一蹬那石头,“就死吧!”巨大的影完全遮去月光,当头罩下。
猎天鹰这时刻不知怎地竟迸发出如此巨力,猛而跳了起来抓紧李歆慈的衣裳,将她在自己身下。那石头狠狠地砸在他背上,他肌肤本已麻木,而这时的难受,却似脏腑瞬间被得稀烂,几乎要口出。然而此刻,李歆慈掀眉扬臂,猎天鹰的眼角瞥到银质发卡再度手。
等他稍稍缓过神来,便见李赤帆捂着喉头,面皮已是纯然青紫。
猎天鹰喉头咯咯着,晃了片刻,便四肢僵直地砸入泉中。李歆慈双臂伸下来,在一连串气泡中,她的眼神焦虑忧郁,她抱紧他,扯出水来,向他叫道:“还撑得住不?”猎天鹰想张口,却已是一大团血了出来。
李歆慈便不等他的回答,径自掀开猎天鹰的衣衫,发觉他里面裹着的那层乌丝,欣喜自语道:“有这个,或许会好些。”她又道:“我去他身上搜一下可有解药。”然而她翻检一通后极失望地回来。
“竟没有。这酥肌散其实不是什么一时半刻便会死的剧毒,只要不正中喉头,只是让肌酸软无力而已,然而慢慢连喉头都麻木不能呼,那片刻便也憋死了…你现在觉得,麻木到了哪里?”她一面问一面拿手指在他口按着。
猎天鹰勉强指了指骨,李歆慈着急道:“也只能给你运功毒了。”她抱了他起来,往地道里慢慢走去,道:“这里面寒气重,血脉运行得慢了,可以延缓毒发作。”猎天鹰微微点头,他还想说有人已去谷外报讯,然而已是有心无力。
李歆慈找了个水面之上略微干的平台,勉强爬上去之后,也是剧连连。她手指慢慢在猎天鹰身上摸索,然后微微发烫的掌心连拍猎天鹰身上要。
一股温绵的真气涌入他经络,猎天鹰却痛得搐起来。似乎他体内被打散的真气骤然凝聚,狠狠地在经脉中冲撞着。他坐都坐不住,一声惨号,往前扑去。李歆慈一惊,叫道:“啊,你我的修炼路数全然不同,真气反斥得太厉害。”她一时慌了,抱着他连声道:“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猎天鹰望着她微微摇头,那阵剧痛虽去,呼气却更是艰难,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李歆慈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紧了他,如此深的本该噬掉所有的光,可她的双目却似猫眼般闪亮,竟显得如此清透而哀伤。
看到她这一刻的神情,猎天鹰头一回觉到李歆慈其实还很单纯。恍恍惚惚中,面前的双眸变成了莺莺那盼生辉的美目,他向她探出手去:“妹子,咱们原谅她吧。她只是个孩子,被大人教了什么,就学了什么,她有罪,但那不全是她的…”忽然人中上的刺痛又将他拉回这小小中:“你听着,我念一句,你就跟着做!听到了吗?”李歆慈咬牙中有种什么都不管不顾的疯狂。
“佛生则万千法相,化气为…”
“你!”猎天鹰想惊叫,然而在她指头轻扣之下,他体内真气不自觉地照着李歆慈的念诵运转起来。虽然真气每行一寸都是一阵剧痛,然而每痛过之后,那紧攥着喉头的憋闷就又轻了一分。
这是南释的内功心法。猎天鹰猜测着,不,是肯定着:“她师门的规矩…”然而这些微杂念,却在李歆慈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急切的念诵中被冲走了。
运功已毕,猎天鹰再也无力支撑,便昏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