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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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大卧室里挂着雪白的新帐子,有人躺在上,看见她,十分诧异。
"咦,"她轻轻说:“你也是混血儿。”也是?
她揭起纱帐,从心看到了一张苍白瘦削的面孔。
虽然脸病容,但是五官仍然秀丽,一把乌黑发,与从心非常相似。
她怔怔地看着从心,"你与我长得真像。”从心只是陪笑。
"你父母哪一方是外国人?”从心迫不得已答:“我不知道,我是弃婴。”"呵,那么,生父是洋人。”从心不语。
她挪动身体,"有件事,想麻烦你。”"你说吧。”"请你替我搔搔背脊。”从心还以为是什么艰巨的任务,一听是这个,不由得答:“当然可以。”从心掀开病人的衬衫,用巾裹着手,替她轻轻扫背脊,她不住喊舒服。
背上没有一,脊椎骨一节一节可以数得出来。
而且,病人身上有味道。
"我帮你洗头。”"好极了。”从心小心翼翼帮她清洁,病人身体瘦削,一把可以揪起,从心已经把她背了好几回。
从心侍候她吃,站在她身后不出声。
"你很会干活,留下来吧。”从心头点。
病人自我介绍:“我姓燕,我的名字叫燕。”从心静静聆听。
"在某一个年代,人人的名字都需朝着太,要不,就又红又专,燕,就是的意思,母亲希望我的生命像一个天。”她忽然自嘲地笑了。
"你看我们华人,连一个名字,都善颂善祷,太苦了。什么都殷切盼望转机,外国人可没有这种习惯,人家叫铁芬妮、玛丽、贝华莉、米兰达,一点涵意也无…"忽然问:“你可会英文?”从心摇摇头。
"我教你。”从心刚在快,又听得她说:“从今起,我只与你讲英文,你不懂也得懂,很快会讲会答。”从心倒一口冷气。
这女人真怪,她说的话别人不大听得懂,却会讲外语,已经病重,居然还有闲情教英文。
她说:“我累了,你在外边睡,陪我,别走。”从心说:“我回去同婆婆说一声。”"寿安嫂会去说,关门吧。”从心去掩门,离远,高楼大厦灯已经亮起,闪烁美丽,像在招引年轻飞蛾的魂魄。
燕在她身后呢喃了一句英语,从心知道她的意思,她似在说:“多少人想朝那方向飞过去。”临睡前,燕点燃一支线香,奇异的甜香沁人心脾,使从心涸朴陂入梦乡。
她从来没有睡得那样好,直至燕唤她。
天已经曚曚亮,淡淡一个人影,站在她的对面,叫她服侍她梳洗。
从心这才发觉,病人身上气味来自呼,五脏六腑大概都坏了。
燕说:“把葯拿过来。”她有一只盒子,里边分十多格,放着不同形状颜的西葯丸。
替她梳头的时候,头发一蓬蓬落下。
从心暗暗心惊,这是肺病吗?好像不似。
从心把她放在藤椅上,端到门前,让她晒太,顺手在天井撒一把米,好让麻雀来啄食。
燕静静看着小鸟跳跃,嘴角似笑非笑。照说,病得那么厉害,应该痛苦才是,但是从心看出她的心境异常平和。
像是在说:回到家来了,一切不用怕,终于到了家了。
她有一只小小录音机,播放不知名的外国音乐,从心只觉乐声如泣如诉,叫人忍不住侧耳聆听。
燕看着她笑了。她俩相处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