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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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在埃利松多①,巴斯坦河域。我叫唐何
?利萨拉本戈亚,您相当
悉西班牙,先生,一听到我的姓名就知道我是巴斯克人,世代都是基督徒。如果说我的姓氏带有“唐”字②,这是因为我有这个权利,要是我在埃利松多,我就让您看我的家谱,记载在羊皮纸上。家里人希望我当教士,让我读书,但我长进不大。我太喜
玩网球了,正是这玩意儿坑害了我一生。我们纳瓦罗人打起网球来,便忘了一切。有一天我打赢了,一个阿拉瓦的小伙子找我吵架;我们动了“马基拉”③,我又占了上风;但这下使我不得不背井离乡。路上我遇见了龙骑兵,就参加了阿尔曼萨骑兵团④。我们山里人习武打仗一学就会。不久我就升为下士,人家还许诺提拔我当中士,恰恰在这个时候,活该我倒霉,人家把我派往
维利亚烟厂当警卫。
①埃利松多,纳瓦罗省的一个城市,离潘普洛纳四十五公里。
②西班牙姓氏前冠以“唐”(或译作“堂”)字,犹如法国人冠以“德”字,为贵族姓氏的标志。
③马基拉,巴斯克人用的铁套子。――原注。
④阿尔曼萨,西班牙城市,一七o七年争夺西班牙战争期间,该城附近曾打过一次著名战役,阿尔曼萨骑兵团因此命名。
如果您到维利亚去,您就看得到那座大厂房,在城墙外边,靠近瓜达尔基维尔河。我好像又看见工厂的大门和门边的警卫室。西班牙人值班时好打牌,要不就睡觉;可我呢,一个老实巴
的纳瓦罗人,我总是忙个不停。我正在用一
黄铜丝制作一条小链子,用来拴火
的通针。突然间,同伴们叫了起来:“钟响了;姑娘们快回来上工了。”您晓得吧,先生,有四、五百女工在这个烟厂工作。她们在一间大厅里卷雪茄烟,如果没有二十四号许可证①,任何男人都不能擅自进入,因为她们穿衣随便,尤其是年轻女工,特别天热的时候。女工们饭后回厂时刻,许多小伙子特意来看她们走过,挑逗方式五花八门。送上一条丝绸头巾,很少有姑娘会拒绝的;好
之徒钓这种鱼俯拾皆是。别人都在那儿东张西望。我呢,老老实实坐在板凳上,靠着门。那时,我还年轻;我老想家,我不相信有不穿蓝裙子、不扎垂肩辫子的漂亮姑娘②。何况,安达卢西亚的女人叫我害怕;我还没有习惯她们那一套。老
开玩笑,没有一句正经话。当时我闷头修我的链条,忽然听见一些庸俗之徒嚷嚷道:“吉达娜来啦!”我抬起眼睛,看见她了。那是一个星期五,我永远忘不了。我看见了这个嘉尔曼,您认识她的,几个月前,就是在她家里,我碰见了您。
①主管警察局和行政部门的市政府官员。――原注。
②纳瓦罗和巴斯克各省乡下女子的常打扮。
她穿着一条红裙子,很短,出她的白丝袜,袜子上的破
不止一个呢,脚上穿着一双小巧玲珑的摩洛哥红皮鞋,系着火红的鞋带。她故意
开披肩,
出两片肩膀和衬衫上的金合
花,还有一朵花衔在口角,只见她扭动着
肢向前走着,活像一匹科尔多瓦小母马。在我们老家,这样打扮的女人非气得大家划十字不可。然而,在
维利亚,每个人对她的姿
都要恭维一番;她有话必答,挤眉
眼,握拳叉
,厚颜无
好像她是地地道道的波希米亚女郎。开始,我并不喜
她,我又埋头干活;可是,女人就像猫一样,叫她们吧,她们不来,不叫她们吧,她们偏偏来,她在我面前停下,竟然对我说话了:“伙计,”她用安达卢西亚的口气跟我说“把你的链条送给我吧,我好挂保险箱钥匙,好吗?”
“我是用来拴我的通针的。”
“你的通针!”她嚷起来,哈哈大笑。
“啊,先生原来做花边呀,难怪需要用针呢①!”①嘉尔曼利用两种针名音形近似构成谐音逗人玩笑。
所有在场的人都大笑起来,可我却到脸红,找不出一句话来回答她。
“行吧,我的心肝,”她又说“替我挑七尺黑花边做头巾,我心的制针郎。”她取下嘴角衔的那朵金合
,用拇指一弹,正中我的眉心。先生,这种效果,简直像被子弹打中一样…我无地自容,呆若木
。她走进了工厂,我才看见那朵金合
掉在地上,在我的双脚中间;我不知怎么心血来
,竟然偷偷地将花拣起来,没有被伙伴们发现,便当做宝贝一样藏到上衣里面。第一次干蠢事呀。
过了两三个小时,我还想着这件事,突然一个看门人气吁吁跑来警卫室,大惊失
。他告诉我们说,在卷烟大厅里,有一个女工被人杀了,要派一个警卫进去。中士叫我带两个人去看看。我带着人上了楼。可想而知,先生,刚进大厅,我先看到三百个穿衬衣或类似衬衣的女工,大叫大嚷,指手画脚,闹得沸反盈天,就是天上打雷恐怕也听不见。一边,一个女工四肢朝天躺着,浑身是血,脸上刚被人划了两刀,伤口成“x”形。几个好心女工正忙着抢救,在受伤者的对面,我看见嘉尔曼被五六个姐妹揪着。只听见受伤女工叫喊着:“忏悔!忏悔!我死啦!”嘉尔曼一声不吭,咬紧牙关,像四脚蛇一样骨碌骨碌转动着眼睛。
“怎么回事?”我问。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清事件的来龙去脉,因为女工们七嘴八舌同时对我讲话。事情大概是这样的:受伤女工夸口说,她口袋里有钱,足够到特里亚纳集市买一头
驴。
“嘿,”饶舌的嘉尔曼说“你有一把扫帚还不够吗?”①对方受到讽刺挖苦,很可能到一针见血,便反
相讥说,她与扫帚无缘,因为她没有福气做波希米亚女人,也没有荣幸当撒旦的门徒,倒是嘉尔曼小姐很快就要同她的
驴会面,因为市长先生要带她出去游街,后面跟着两个听差为她赶苍蝇②。
“那好吧!看我的,”嘉尔曼说“我先在你脸上挖几道水槽让苍蝇喝水③,我还要把你的脸漆成船哩④。”说着,就劈里啪啦干起来了,用切雪茄的刀子在对方脸上划几个圣安德烈的十字架⑤。
①欧洲神话传说巫婆可以骑扫帚夜间飞行。
②古西班牙,人们用骑驴游街的办法来羞辱巫婆和女人,后面跟着两个卫兵,不断用鞭子
打,动作犹如“赶苍蝇”③苍蝇喝水槽,暗示长而且宽的伤口。
④古西班牙三桅船船体通常漆成红白相间方格图案,此处暗示血染成的花脸。
⑤圣安德烈,耶稣门徒,在土耳其传教时,被当地人钉在十字架上,因为十字架的横木是倾斜的,故构成“x”形。
案情一清二楚;我抓住嘉尔曼的胳膊,很有礼貌地对她说:“姐妹,你得跟我走一趟。”她瞟了我一眼,仿佛认出了我;但她无可奈何地说:“走就走。我的头巾哪里去了?”她用围巾蒙住头,只出一只大眼睛,跟在我的两个警卫人员后面,温驯得像一只绵羊。来到警卫室,中士说情节严重,应当把她送进监狱。到头来还得由我负责押送。我要她走在两个龙骑兵中间,我走在后面,凡是遇到类似情况,班长总是应该殿后。我们上路进城。开始,波希米亚女郎保持沉默,但一到蛇街,――您知道这条街,曲里拐弯的,真是名副其实,――一到蛇街,她就开始扯落头巾披在肩膀上,故意让我看见她那副
人的小脸蛋,并尽其可能扭身向着我说:“长官,您带我上哪儿去?”
“到监狱去,我可怜的孩子,”我回答她说,口气尽可能和蔼,就像好兵优待女俘,特别是优待女俘那样。
“完蛋啦!我在那鬼地方会成什么样子?官老爷,可怜可怜我吧。您这样年轻,这样可…”接着放低声音对我说:“让我逃走吧,”她说“我送给您一块巴尔拉奇,它会使所有女人都
您。”所谓巴尔拉奇,先生,实际上就是一块磁石,掌握使用的秘诀,波希米亚人就可以用它兴魔作法。比如,用它研成粉末,放进一杯白葡萄酒里,让一个女人喝下去,她就不再拒绝了。
我呢,我尽可能一本正经地回答她说:“这里不是我们说废话的地方;必须去监狱,这是命令,没有别的办法。”我们巴斯克人有一种口音,一出口就很容易让西班牙人辨认出我们来;反过来,没有一个西班牙人能学会说“巴伊,乔纳。”①嘉尔曼一听我的口音就不难猜测我是外省人,您知道,先生,波希米亚人没有国土,到处,什么话都会说,他们大都分布在葡萄牙、法国、外省、加泰罗尼亚,四处为家;甚至摩尔人、英国人也能听懂他们的话。嘉尔曼说巴斯克语相当
利。
①巴斯克语,意思是:“是的,先生。”――原注。
②巴斯克语,意思是园子。――原注。
“我的意中人,我的心肝伙伴,”她突然用巴斯克语同我说话“您是同乡?”我们的家乡话太美了,先生,以致在外乡听到家乡话,会动得浑身打颤…
(土匪放低声音外加一句话:“我希望有一个外省的忏悔师。”沉默一阵后,他又接着说下去。)“我是埃利松多人,”我用巴斯克语回答她,听人讲我的家乡话,心情非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