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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渐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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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吓你的意思,不过你最好也不要吓我,有些事情连你爸爸都不敢做,回去,别着大家鱼死网破。”丁尧尧的左手无力地垂下来。杨问松口气,把她送到林舜手上:“楼下等我。”他回过头,对着疑惑的老师微笑去:“请问…这位老师贵姓?”

“我姓黄,你是?”

“我是丁尧尧父亲的朋友,丁先生委托我照顾尧尧。”杨问摸出一张名片双手送过去“这么大的孩子太淘气,给您添麻烦了。”黄老师显然有点诧异,眼前这个年轻人看起来顶多二十出头,名片上倒是印了个音乐总监的头衔。但五分钟后她打消了疑虑,十分钟后话题已经转移到了初中历史老师是如何不易上来,十五分钟后杨问向她告辞,彬彬有礼地表示今天要带丁尧尧做常规体检,并稍稍提及了对学校的不

杨问是带着歉意出现在丁尧尧面前的。丁尧尧正坐在球场边的石凳上,倚着方芳的肩膀喝冰镇的酸梅汤,眼神有点发呆,似乎还在惊魂未定。

“没事了”杨问她的头发,坐下,像是从头到尾什么都没发生过,看向林舜:“走吧?不早了。”

“今天要不然算了,尧尧她…”

“开什么玩笑,她是谁啊,她是丁尧尧。这点小事她都解决不了,将来还做什么牧师?”杨问解开衬衫领扣,有点眼馋得打量着球场上奔跑的少年,悠悠慨一声:“江湖岁月催人老啊,眨眼间和你们这群小孩都有代沟了。走吧,车在门口。”他们每个周末都会陪着林舜去一趟医院,自从土长老跳楼事件之后,林怒辉就一直没有清醒过来。按照医生的说法,他们能做的只有等待。

林怒辉的单人病房里从来都不缺少访客,老妖们维持了多少年的习惯是不会一时片刻就改过来的,他们还是守在护卫长身边,等着他随时随地清醒过来,拿一个主意。

杨问他们一走到门口,就听见了火长老和水长老的对话声。火长老大嗓门儿劝水长老:“怕什么?不怕。眼光放长远点,咱们就等着他醒,他能睡多久?一百年?五百年?五百年咱们也等了,我就不信他们公司那帮混蛋能熬得起。老弟,你是新任长老,资历还浅得很,八千四百年前,咱们不是魔族对手,把大荒之地拱手让给他们,后来还不是把他们给灭了?成败都是一时一地的,只要等下去,等咱们妖力恢复了,非要抓住朗和杨问,搁在盛火山里给活烧了。”杨问看看林舜:“我就不进去了。”他的声音虽小,挡不住二位长老耳聪目明,一起在屋里问:“谁?”

“你不进去谁帮我干活?”林舜推开了门,堂堂正正让杨问进去。

大约十五平米的房间里,林怒辉静静躺着,眼下虽然已经是初夏,但他身上还盖着厚厚两层被子。火长老和水长老一个坐在陪上,一个坐在椅子上,水长老拆开了一个果篮,正一边剥橙子一边听老大哥指教。他们应该已经在这里坐了很久,垃圾桶上高高堆了一层,新剥的橙子皮滚落下来。

“哟,殿下?”火长老看见林舜,冷笑一声:“您不是有您的新公会么,到这儿来干什么?”林舜脸不是那么好看,径直走过去打开窗户通风,然后回来伸手向林怒辉身下褥子一摸“尧尧去打热水,方芳,帮忙刷刷杯子和碗,杨问,搭把手。”杨问伸手解开袖口,挽起衬衫袖子,俯身把林怒辉抱了起来。

“放下他——”

“别碰他——”两位长老一左一右站了起来。

“二位,我爸爸现在是一个病人,他需要的是有人端茶倒水擦身子,你们要是觉得杨问不配碰他,你们来搭把手。”林舜一边举起濡的垫子,一边铺新单“我这儿正缺人手,你们谁帮忙倒一下便盆?”

“林舜,你还有脸说?你爸爸为什么落到这一步,还不是因为他?”杨问忍了忍,这半年来他已经听腻了各式各样的攻击,他天生的两头不讨好,混血妖族们骂他叛徒,这群老家伙们嘴里更是没有一句好话。战争年代大家凭武力解决问题,彼此听不过去打就可以,现在麻烦得多,除了天长久的沉默,他不知道还能再做些什么。

他们两个的配合已经很练,林舜手脚利落地换下垫子,下林怒辉的脏衣…护理一个神志不清的病人可能是世界上最让人不愉快的工作之一,伺候着一具躯体,告诉自己那是父亲,但一天接一天的便溺洗护,提醒着手下不过是一个失去了灵魂的体。杨问和林舜曾经发过不下一百次的誓,万一有一天自己落到这个份上,对方一定要想方设法地来个痛快。

杨问的衬衫上沾了一块污渍,林舜看在眼里,对着墙角书包一点头:“我带了几件t恤,你换一下吧。”

“嗯”杨问也懒得避人,转个身就把衬衫了,伸手去林舜包里翻找。

火长老一步窜到他身边“这是什么?”杨问的左臂上有五个乌黑的指印,那是刚才丁尧尧抓伤的——这种黑与其说是瘀伤,更像是刺青,出现在体上只说明一件事情,有魔怪出没。

妖怪和魔怪是天生的死地,火长老直视杨问:“哪儿来的?”杨问自顾自套衣服。

“殿下。”火长老怒了,林舜的一再沉默已经触到了妖界的底线。

林舜不能解释什么,丁尧尧身体里的秘密可能是眼下最关键的秘密,甚至他的所知也不多。杨问一直不愿意提及也不愿意解释,只是说非得丁尧尧自己解决掉这个问题不可。他也想过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但老妖们对于朗已经恨之入骨,他们不能冒着把丁尧尧推到风口尖的危险去沟通。林舜只当做没听见火长老的话:“杨问快点儿。”

“站住”火长老目光须臾不离杨问身体,他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说清楚。”

“凭什么呢?”杨问把脏衬衫向火长老怀里一扔:“这间病房是我付的钱,你们住的所谓养老院是公司付的钱,二位,真有骨气就不要进来。我喜胳膊上有个印子,好玩,好看,怎么了?这儿是病房,麻烦不要大声喧哗,不然我叫保安了。”火长老不屑地呸了一口:“你除了会找保安还会干什么?有胆量就真刀实打一架。”杨问笑了:“除了叫保安,我还会打110。动手那种野蛮人才干的事情,你们喜你们自己练。”他不愧是宁也雄的好徒弟,把报警,叫保安,找律师这三板斧练得烂。他吃准了这些老妖们既不怕打架也不怕闹事,但是没法应对警察们的盘问。他指着门:“要么自己出去,要么我喊人请你们出去,就这样。”火长老看了看杨问,又看了看低头装傻的林舜,一跺脚摔门而出。

林舜撑着脑门坐在头,杨问知道他的力有多大,走过去按一按他肩膀:“我没办法,你知道。”林舜仰脸向天:“杨问,我直说了你别生气,我觉得宁也雄真的毒的,他把事情给挑起来,闹大了,然后自己不知道躲在什么鬼地方,看着我们互相咬。”

“我从来没说过雄哥有多善良吧?”杨问百分之八十地同意林舜:“你看他怎么对我就明白了,他喜把一个对手到死角去,然后看着他们撕掉所有的光明正义的皮,看着他们晃过来,晃过去,晃出本来面目。你看,一个人恨另外一个人,通常情况下他不想把那个人杀了,而是喜看那个人跪下来求饶,做出许许多多颜面无存的动作。我想,雄哥对妖界的恨也是一样的,他可以把妖界毁了,你相信我,他做得到,但他不愿意成就那些老妖英雄的名誉。”

“他有病啊?”林舜问杨问,也问自己:“他到底要干什么!”

“我问过他,雄哥的回答是——做游戏啊,我本来就是一个做游戏的。”杨问坐在林舜身边:“当时我没想通,后来看见你和妖王死扛,忽然想通了。雄哥真的就是在认认真真做一个游戏,他来设定背景,看我们怎么表演。”

“那他以为自己是什么?天神吗?”林舜受不了杨问一口一个雄哥。

“说天神也差不多了…不过我看,他更像一个…”杨问顿了顿,慢慢吐出了心里的答案:“系统。”一个系统,坚守者坚守,疯狂着疯狂,沉沦者沉沦,妖非妖,人非人,魔非魔,主线情节在宁也雄入局时候已经设定,支线情节庞大繁芜足以混淆思维,终极波ss不知隐藏在哪个角落,等待着一路走来的那个勇者。这实在是一款很的游戏,每个玩家脚下的立场都如同坚冰般慢慢融化消失,落入冰海独自求生,不知道远方是坚实的新大陆,还是就此无人生还。

“你觉得我们有胜算吗?”

“没有。”杨问回答得非常快:“我以为,我们要赢的不是宁也雄。甚至…我有一种觉,说不出据来,雄哥他自己也在等我们的答案,他不一定真的希望我们全军覆没。”

“哈?”林舜摇头:“不敢苟同,就算是觉,也要有个引子吧?”杨问看了一眼窗外:“如果他真的完全绝望了,真的只想毁灭,他把自己女儿的幽灵种在尧尧身体里做什么?尧尧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女儿不是一样很危险?”

“你是说——”

“我什么都没说,我也什么都不知道。”杨问动手打扫房间:“我建议你不要干涉尧尧,她内心里有一场战争,和我们都有关系,也和我们都没关系。”

“我懂,但是你自己不是走过一次?不能教教她?”

“什么都能教,就这个没法教,我们守着她就好。”

“杨问,如果守着她的只有你自己呢?”林舜,说得有点费力:“如果…连我父亲都托付给你呢?”

“你…”杨问直起,他猜到了一点什么:“你的offer下来了?”

“是,卡耐基梅陇的人机互,我希望有一天可以破解这个系统。”林舜说:“我知道这个时候走一定很没义气,不过离你十八岁还有一年半,如果到时候韩枫沙真的启动魔界力量,后果不堪设想。”

“去吧。”杨问答应得干脆利落“这才是一个王子该做的事,过去了之后别给人刷盘子洗碗的费时间,需要用钱的时候我来解决。”杨问深呼,这个烂摊子不是一句话答应下来就可以的,没有林舜在梦城,必定会疲于奔命:“什么时候走?”

“九月。”林舜脸都是歉意:“辛苦了…真希望我爸能在之前醒过来,说不定他会帮你。”

“别了,说句不中听的,你爸还是等两年再醒好一点,他要是带头起哄,我可不知道怎么办。我现在是经不起一点折腾了。”杨问说笑着,忽然想起什么,打了一个灵灵的寒战:“尧尧呢?打个开水怎么要这么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