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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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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沓的脚步从那一端奔过来。就在我心软下的当,那人撞开我跑去。等大队人马赶到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的荒唐。我跟随众人徒劳地搜查到半夜。回到被窝里,发现右手仍痉挛抱攥得死紧。伸开一看,手心里有一枚皱成一团的领章!我觉得我像攥着一条虫。

第二天,大家对捕获这坏蛋信心很足。蔡玲说她把这张脸记得很牢,若让她挨个辨认,他肯定跑不了。她一口咬定那是张极大的白脸盘,还有一双极大的黑眼睛。其他女兵也与蔡玲的印象相符。

既然我们说得如此有把握,这个营的营长决定来一次大清查。他对这事到的羞辱远比我们强烈。

“不把他揪出来,全营几百号人都给王八蛋担戴臭名!

”他说。

营长迅速系带,挎手,一边对女兵们说:“不要怕,大胆认!”作为原告的演出队女兵全挤在营部办公室门口。营长让通信员集舍全体大兵,让我们过目。

这时电话铃突然响了,营长抓起话筒就变了脸

“我

你们还活着?!找我干什么?还不赶紧叫急救站去抬人!

我这边有重要事,半个钟头以后到现场!”他放下电话,目光发直地站了好大一会。

刘队长意识到某种不祥,问他:“发生了啥情况?”他猛醒一般往门外冲,脸沉得可怕。

我站在人群中,忽然有了种不合时宜的觉。无论是我,还是我们,都在这地方扮演着不合时宜的角。我摸摸口袋里这枚领章,这是惟一的物证。原打算他一旦抵赖,我就出其不意地亮出它。但我到那一系列动作将统统不合时宜。这里发生着怎样惊天动地的惨剧?这地方正逝着大量的血与生命,我们在这里想干什么?

严峻、义愤的女兵列在场一侧,像个不小的陪审团。烈悬在山坳上空。上百名大兵在营长口令下来回走正步。他们疲倦的脸上充困惑,营长怎么啦?难道让这些女兵来检阅我们吗?

他们刚下夜班,刚入睡就被哨音催醒。

营长对女兵们叮嘱:“你们看仔细喽!一个也别放过!”他把队伍分成纵列或横列,让每个人都别想遮藏面孔。上百个人几乎长得一模一样,起码在我看起来,他们相似极了。他们中的许多人,从开进这大山就从未出去过。山背后有片墓地。艰辛的劳动,单调的生活使他们目光呆板,失掉了个。那是种极原始、极简单的目光。每次演出,我都奇怪,无论多热情的表演,也不能使这些目光生动起来。似乎舞台上薄绸裙下的女曲线使他们目瞪口呆,抑或痛苦。百把人的队伍在毒下盲目地走来走去。他们从昨夜两点直干到今天中午,刚躺下,又被莫名其妙的演反复折腾。但没有一个人怀疑它的合理。百把个脑瓜十分习惯地听从一个脑瓜的。他们只管规规矩矩踏着步子,哪怕永远这样走,他们也不反对,只要有个口令在那里喊。

我们有点沉不住气了。有人催促蔡玲:“你快认呐!怎么不吭声?”蔡玲却往后缩:“你们昨晚不都看清了吗?”

“谁看清了,不是你说的一张大脸吗?”

“…就那样一晃,我哪有那么好的眼力!”蔡玲不认账了。

班长孙煤急了,轻轻踢她两脚:“你怎么回事?认不出就别耍人家!这么热的天,好玩的吗?你到底看清没有哇!”她头也不抬:“是…个大白脸嘛!”我看这百来号大兵既挑不出白的,也挑不出脸大的。他们个个又黑又瘦。听说最近蔬菜运不进来,炊事班山跑着挖野菜。难怪这些脸不仅黑而且绿。

队伍只得解散。营长不理会刘队长的“算了算了”坚持要搞个水落石出。他让我们跟他上工地。

我的手始终揣在衣兜里。那个皱巴巴的领章被我得很软,又浸透了手汗。

营长在前面沉默地走着,从背影也看得出他心绪坏透了。

走了十多分钟,前面出现一所房子。门窗漆成白,白布门帘上印有红十字。白房子周围挤了不少战士,还有人站在窗子上往里看,再不断向外面的人传递消息。

彭沙沙拉拉我说:“你看,好像出了什么事!”门口七横八竖的几副担架。我首先想到的是:血…

营长两手一按,意思让我们稍候。他边跑边喊:“谁让你们都哄到这里来的?都回去!有什么看头!”他一个个去拽那些兵,但拽开的不久又回归了原位。

彭沙沙跑过去又跑回来:“不得了,肯定是谁牺牲了!我听他们说:塌了,有几个人特别壮烈!

喂,咱们干吗不去看看!”孙煤要她打住,别叫喳喳的烦人。

还有一些戴安全帽的人急匆匆往这里奔。营长伸开手臂,拦在路上:“立定!向后——转!”

“让我们看看!”他们喊道。有个战士轮换用两只拳头在脸上抹,他在哭。

“回去!不许看!”营长的嗓子快哑了,显得又狂躁又衰弱。

“我们要看看!”那些人喊得更响。他们与营长对峙着,是泥污的脸上,一双双眼织着哀求与威

蔡玲开始打哆嗦:“咱们走吧,这里怪吓人的…”正当营长和几个战士要冲突出来,一辆救护车疯了似的斜擦着山边驰过来。所有人迅速让开道,脸上全显出得救般的宽。营长跑进去,亲自抬出一个伤员。一个军医跟出来,向司机招呼道:“他是头伤,路上尽量开稳点!”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被白绷带裹严的头颅。许多人围上去,可我还是看清绷带上的一摊紫红的血。血渍与白绷带在烈下特别刺目。

到一阵头晕恶心。

彭沙沙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蔡玲,把我们拖到救护车前。她似乎认为有必要把这一切看得更真切。可我的腿发软。

担架上的血是稠乎乎的,一动,它就颤起来,像团果子冻。

那具平躺的身躯上盖了件血渍的旧军装。雪白的头颅一动不动。一双搭在担架边缘的手是灰的,指甲里全是泥。就在这时——就在这时我呆了,我看见那件覆盖在他身上的旧军装,它本来没什么可引起我注意的,但它恰恰少了一枚领章!

“就是他…”

“你说什么?”旁边有人推推我。

“我说了什么?”救护车的门关拢了。我始终揣在兜里的右手仿佛挨了咬,一下出来…

火车有节奏地摇晃着我,真是难得的享受。我小时总要有人这样晃我,才肯入睡。阿爷把我偷偷放在膝盖上晃,他总是迁就我。阿却说:不要晃她!养成习惯你就倒霉了,没人晃,她就不睡。阿爷还是要晃我。不仅是我需要,他也同样需要那样晃…

我真想踏踏实实睡一觉,可周身奇怪地热起来。有谁在我旁边头接耳:“…体温上去了?

“三十九度五。”一列火车在山里钻。它显得柔软滑溜。它随着地形变换着形态。它游龙般的身躯里载着不能动弹的我。

高热要把我的生命蒸发成气体,就这样,它们正一丝一丝地游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