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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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你不会饿吗?”他问话时,是转过身看着她的。
“不是说要上课?”
“也要吃饭不是吗?边吃边说。”见她神略显迟疑,他笑开。
“怕遇到职场扰?”她摇首低睫。
“当然不是。”
“还是你想去吃韩式料理?”
“没有。”
“跟我吃饭,会让你到紧张吗?”杨景书微低面庞,细看她神。
她微怔,抬眼凝望。
“没有哇。”就因为她那句“没有”十分钟后,两人已徒步到一家义式餐厅。
餐厅离公司不远,他平均一个月会来吃上两次;他喜这家的南瓜起司意大利面。不必看菜单,他照旧一样的餐点,然后他靠上椅背,看着对座的她。
他们的位子靠窗,她低眸微偏着脸,翻看着菜单,从外洒进的光线在她脸缘勾勒出柔软的线条。她下巴尖了点,两颊已不见当年的丰腴,发也直了,没了烫染。
近十分钟的路程,她一路沉默走在他身后,保持三步距离,不敢靠他太近。
她是怨他,还是恼他,或是本不屑理他?
要吃什么?翻来看去,好像没什么特别想吃的,游诗婷微抬眼帘,就看见他目光像落在自己的脸上,她不自在地坐正身子,问道:“督导吃什么?”
“我吃素食的。”
“吃素?”她微讶。他以前很吃,可说无不,现在居然说他吃素。
“是。”他微笑颔首。
“那来这种卖荤食的餐厅,万一厨师用同个锅子,那不是破戒了吗?”他轻笑一声。
“我不是出家师父,只是吃方便素,不影响。”
“为什么要吃素?”问完觉得不妥,又道:“就是…好奇而已。”
“没有为什么,想吃就吃。”想吃就吃?一个习惯有的人,突然不吃,真的只是想吃就吃?或许他并不想告诉她原因。她低眼看菜单,不说话了。
素食的选择好少,饭类是青草松子炒饭,面食是南瓜起司意大利面,她没多大兴趣;最后在服务生推荐下,点了一份义式红醋酱松阪猪。
服务生一离开,气氛变得微妙,游诗婷喝了口柠檬水,道:“督导,不是要介绍你们皇岩的服务?”他看着她,目光静深。
“你真的以为我留你下来是为了这个?”她当然不以为是这样,可看他又说得那样认真,她后来真信了。
“早上去看店面看得怎么样?”她思考了下,决定坦白,反正他现在只是以一个督导的身分关切实习生的未来出路问题,合情合理,她亦无隐瞒的理由。
摇头,游诗婷说:“不怎么样。对方一听到我要做生命礼仪,连租金也没谈就要我离开。”
“不肯租你?”不意外,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把屋子租给做丧礼服务的。
“嗯。觉得秽气吧。”
“你喜那个店面?”她的表情一丝失望。
“很喜。看了很久,难得有我相当中意的。不管地点、空间、租金,还是停车问题等,都让我意。”从开始计划成立公司一事,她有回台北就四处看看租屋广告,有时在租屋网看到不错的,她也会联络对方,然后专程北上看屋,但最后一定被拒绝,只因为她的行业。
他点点头。
“这是很多业者开业前会遇到的问题,有时就算房东愿意出租,邻居也未必接受。”所以她想,一直找下去也不是办法,应该想办法让房东愿意把房子租给她。
“皇岩是租的吗?”她问。
“租的。”他买不起店面,房价很惊人,他记得当初看个店面,随口一问,一百坪以上的都要五千万以上,后来才决定用租的。
“督导那时也是这样吗?”
“没有,顺利,看了喜,租金也谈妥,就签约了。”他笑了笑。
她点点头,捧杯子喝水,服务生在此刻送上她的餐点,她看着盘内的食物,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在你面前吃,没关系吗?”
“不要紧。”
“这样…你闻到味道不会想吃吗?”她又喝水,抬高的水杯让她得以藉此偷打量他。
他变化很大,倒不是五官变了形,而是他现在透出的气质和当年的他判若两人。彼时,他目光冷凉,偶尔狠戾,现在眉梢眼角寻不着一丝戾气;他肩宽了点,人好像也长不少,稍早前在会议室面对他时,她只及他下巴。
“不会。都只是在吃尸体而已。”
“噗”一声,一口柠檬水从她口中溅出来,她咳两声,反应过来时,抓了餐巾纸往他脸上擦。
“对不起,督导,我不是故意的,我…”水至他下巴,滴落他干净衬衣上,她手忙脚,擦脸又擦衣。
杨景书握住她手腕,语声微低:“没关系,我自己来。”松开她手时,目光短暂停留在她右手背上,那里有个烫伤留下的疤。
她挪了两步,回座,心上有抹难以分辨的情绪,不知道是失落还是叹。以前像这种情况时,他肯定拉住她,回敬她一杯水,现在的反应如此温和平静,是成长改变了人,还是人的改变成了成长?
见她楞在位上,他搁下餐巾纸。
“你先吃啊。”瞪着那份松阪猪,耳边出现他方才那句“只是在吃尸体而已”她忽然失了食,只是拿起杯子又喝口水。
服务生送来他的面,他拿起餐具时,见她不用餐只是喝着水,他道:“你要不要考虑等我吃完再喝水?”抬脸看他目光渗笑,她略显尴尬地放下杯子。
“不想吃?”她瞅他一眼。
“觉得真的是在吃尸体,所以…我等等把它打包带回去让我同学他们帮我吃好了。”杨景书把他的餐点推到她面前。
“我还没吃,你先用。南瓜起司面。南瓜是店家自己熬煮的,不是那种粉类调的酱,你吃吃看。”话说完,他起身到柜台加点一份同样的餐点。
“还是督导先用餐比较好。”她把盘子推回他面前。
以一个督导和实习生的身分来说,她这举止得体;但以私来说,她显得过分生疏。
他呵口气,语声低哑:“你埋怨也好,生气也好,不想再跟我这种人有牵扯也好,饭总是要吃的不是吗?”他又把盘子推到她眼前。
“吃吧,再推下去面就冷了。”若说之前的话题都属于一个指导者和一个被指导者的身分,那么他现在这句话,就不是一个督导身分该说的了。她知道该来的总会来,两人遇上,不可能不提及任何往事。
这样小心翼翼面对,甚至想要探究他此刻心态,她也觉得辛苦,不如坦一些。游诗婷拿起餐具,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