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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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不能呢？你可以假借送点心，到捕快班房去走一走呀。”

“这事我做不来。”寇芙蓉猛摇头。

“我爹娘知道会骂的。”

“哎，这也是帮忙衙门公务，送个点心给大捕头励士气，名正言顺，天经地义，老爷夫人夸赞小姐你蕙质兰心都来不及了，怎能骂人呢。”

“小田，你好会讲话。真羡慕你常在外头，见过世面，所以才能让莉大哥找来当探子。”

“呵。”她是为了钱啊。

“可你当探子，要去面对坏人，不害怕吗？”

“不怕。我八哥哥说，这回很安全，就唱唱曲儿，听疑犯说话，记住内容，好能提供线索给衙门。”

“如果疑犯都不说呢？”

“那就当作白忙一场喽。”

“这样荆大哥就会延宕破案时机，又得想其它办法去查证据。”寇芙蓉望着曲谱，发起呆来。

“真的好想帮荆大哥…”

“小姐你不如先教我弹琴。”荆小田坐在琴桌前，早就对那架琴好奇得不得了，忍不住往琴弦拨了一下，却是“咚”一声，一条线弦弹了起来，她慌忙跳开。

“啊！编断了？”

“不打紧，我换条弦重新绞紧就行。况且三天是学不来弹琴的。”

“我想也是。”寇芙蓉卷起弦线，想到方才绷断那一瞬间，银光乍现，直冲天际，力道铿锵，正如长剑出鞘，风驰电掣，扫世间多少不平事。

身为县令的女儿，常见父亲办案劳神，又一心向往侠义小说中的女侠义行，她总是希望能为父亲、也为荆大哥做点什么事。

“小田，也许，你需要一个弹琴的丫鬟。”夏之，皓月当空，泛舟湖上，别有一番悠闲风情。

荆大鹏扮了轿夫，和阎勇一前一后，亲自为“歌秀娘”抬轿。

待在杏花湖畔停了轿，他在轿前风灯和月光照映下，一见到走出轿门的荆小田，差点以为女鬼来了。

唉，他不该请大小姐帮她化妆的。他忘了寇芙蓉是千金小姐，没见过院里的妆容。歌是浓妆抹没错，却不是这般颜分明，白白的脸，红红的颊，涂得像是烧给死人的纸扎娃娃，乍然一看，准会吓到腿软。

“你过来。”他掏出巾子，借着轿身的掩避，往她脸上一阵抹。

“画成这样，是要吓死人吗？”

“你别坏我的妆啦。”她小声嚷着，企图躲开。

“别躲，时间紧迫。”他抓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用力擦掉那诡异的腿红，再仔细看了下。

“这样正常多了。”脸上水粉仍是白了些，然两颊已擦成了渲染开来的淡淡晕红，正似荳蔻姑娘的青娇柔，那双滚圆大眼总是滴溜溜地，像是黑夜里的泉，小巧的瓣点上胭脂后，更形红润…

她也看着他，原是撅嘴恼他碰她的妆，正想转开脸，却突然觉到他的指头捏在她下巴的厚实热度——“啊？！”两人同时低声惊呼，他放手，她退开一步。

“这儿没镜子瞧，你将我成大花脸了。”她埋怨道。

“男人看起来没问题，就是没问题了。”

“哦？”她朝他嫣然一笑。

“所以，我很美喽？”

“去！”他莫名一热，忙转过脸，看到阎勇指着后面，原来又有轿子来了，便催促她道:“快上船。”他和阎勇退到暗处，静待疑犯一行人下轿、上船，然后再查看一遍画舫上所有安排好的人物。

一个“歌”、四个侍奉酒食并不知情的真正女，疑犯赵天蛟和他三个同伙，一个船夫…咦！怎么没有乐师，而是一个抱着琴的丫头？

再定睛一看，他差点咒骂出声。那是寇芙蓉，寇大小姐啊。

荆小田！他怒目瞪向她。寇小姐不会自己跑上船当丫鬟，必定是她出了鬼主意要她过来帮她弹琴。

来不及了，船夫已经撑着长篙，离岸而去。

杏花湖乃南坪城郊的名胜，青山绿水，景宜人；到了，到处开了桃、李、杏花，形成一片壮丽的花海。白天游人如织，皆为赏花而来；到了晚上，则另有一番湖上夜游的风情，画舫穿梭，沐风赏月，或是三五好友相邀，或是官贾飮酒作乐，如此良辰美景，自是要请来歌助兴。

荆大鹏盯紧了她；她今天身穿一袭水红绣花衫裙，这已是寇芙蓉所能出借最丽的衣裳了，即便不及其他船上的莺莺燕燕出，却因她年纪看起来小些，倒有她独特的活泼娇甜气质。

不同的打扮，不同的觉，她生动地演活了她所扮演的角。

他要线索，她要钱，他们之间就是佣雇关系，他实在不必放过多情绪在她身上。再说了，寇小姐知书达礼，自会判断是非，她自己不愿意，荆小田能大小姐上船弹琴吗！

说是不放情绪，可他能不替他的探子紧张吗？隔着水面看过去，画舫灯火通明，疑犯赵天蛟显然是生气了。

“我叫的是牡丹院的头牌花魁娘，怎么是你来？”

“娘姐姐偶风寒，嗓子不开，特嘱托秀娘来为赵大爷献唱。”

“什么？！娘不来？！爷不听了，船家，划回去！”

“赵大爷，别生气。”四个姑娘深恐白跑一趟，赚不到酬劳，忙陪笑劝酒道:“早听说娘脾气大，时常推却邀约，不是叫得出名号的官商，她都不去，我看嗓子不开也只是推托之辞。”

“是呀，大爷。娘近来跟户部某个大官勾得很紧，还是别去招惹她，免得人家大官视您为眼中钉，想法子将您除了。”

“你们不都是牡丹院的，怎说起娘的坏话来了？”赵天蛟疑道。

四个姑娘一时无法回答，这些话全是找她们过来陪酒的公代的，更何况同行相妒，她们也是很乐意诋毁娘。

忽然间，琴声扬起，如落樱缤纷，蹁躧飘至，歌声也随之唱出。

“海棠过雨红初淡，杨柳无风睡正酣，杏烧红，桃剪锦，草蓝，三月三，和气盛东南。”歌声如空谷回音，清灵、圆润，唱出了慵懒柔和的一派。

杏花湖上，原是十几艘画舫各自游湖，彼此的丝竹歌声错相传，虽是热闹，却也吵嘈，待此曲结束，竟是安静了大半，别条船的酒客甚至歌全往这边看来，还有更远的画舫也往这边划来想听个究竟。

“大爷您听，南坪城不是只有？！娘一人会唱，秀娘唱得多好呀！”四个姑娘趁机侍奉四个大爷，又是灌酒，又是夹菜。

“好！再唱。”赵天蛟是四人中的老大，意地坐了下来。

荆小田转头向寇芙蓉示意，琴声再起，她开口唱道:“一江烟水照晴岚，两岸人家接画檐，芰荷丛一段秋光淡，看沙鸥舞再三——”一曲又一曲，随风回在湖面，也飘进了荆大鹏的耳里。

“头儿，你妹子学得快，也学得好啊。”阎勇觉得今夜任务真轻松。

“大小姐在船上，留心看着她。”

“头儿放心，我自然要留心你妹子…大小姐？”阎勇大吃一惊，这才注意到抚琴丫头。

“寇大人的女儿？怎会这样？！”

“或许多一双耳朵，可以多听些线索吧。”荆大鹏也只能如此自我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