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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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薛陵可不敢有丝毫轻慢之心,他一面记诵口诀,一面依法演练,到了傍晚之时,六个招式全都学会了。
师徒两人略事休息进食,饭后已是暮蒙,薛陵忽然问道:“师父,那六艘八幡船不知已经向岸边驶来了没有?”欧元章独自到峭壁高处瞧了一会,回来道:“那六艘巨舰都不点灯,已向岸边驶来。
不过我猜想他们不会靠近海岸,定必用快艇运载倭寇登陆。”薛陵忧,道:“石田弘一旦举事,指挥使杨震为了卸责,定必加罪于水军守备于成和千户陈汝龙二人身上,威海卫失去这两人,将来局势如何变化,殊足忧虑。”他把石田弘的话详细禀告过,最后道:“那石田弘虽说于、陈两将算不上大器之才,反倒是总旗何元凯是个了不起的将才,但何元凯官卑职微,很难迁擢到握有大权的地步,而于、陈二人一去,将来威海卫势必沦陷在倭寇手中…”欧元章摆摆手,道:“为师不喜管这等闲事,也懒得动脑筋多想,我且问你,你可是想求为师出手,把破狱而出的石田弘等一概拿下?”薛陵沉道:“这也不行,石田弘若是被擒回的话,势必惨遭斩首之祸,他的生死固不足惜,可是他一旦身死,部属就将分裂为数股,为患沿海,杀孽更为惨重,所以石田弘决不能死。”欧元章道:“那你要我怎么办?”薛陵但觉此事十分为难,一时想不出主意。欧元章道:“那么还是你自己去处理的好。”薛陵大吃一惊,道:“闻说石田弘乃是倭寇中第一把高手,刀法奇,弟子焉能抗御?”欧元章微笑道:“胡说,你是我的徒弟,石田弘算什么东西,你已学会了巨灵手,这一门绝艺天下无双,怕他何来?”薛陵大喜道:“既是如此,弟子便敢一试。”欧元章打个哈哈,道:“没有这么容易,你现在前往只有送死!为师自有妙法,可以让你前往。”他命薛陵跟他入室,两人对面盘膝坐好,各出一掌相抵。
欧元章道:“两炷香之后,为师的一身功力都转借给你,其时你出手对敌,便跟我现在差不多,足可以天下无敌了!”薛陵讶道:“想不到功力也可以转借,便望师父快快施为,以免误了大事。”欧元章道:“别急,还有很重要的话未说,那就是此事只有五个时辰的效力,过了五个时辰,你借去的功力便将散去大半,无法归还给我。而为师不得你归还功力的话,马上就变成了普通之人一般,以为师这等年纪,不出三个月就衰老而亡。”薛陵大惊道:“既是如此危险可怕,弟子情愿不假借师父的功力,免得一旦赶不及回来,铸成大错,那时弟子自杀也没用处。”欧元章笑道:“这也不要太过紧张,因噎废食,君子不取。五个时辰的时间不算短,从现在起计,已经可以到天透亮之时啦,难道这么久你还回不来?假使当真为势所迫而赶不及回来,为师也不怪你,那时候你借去的功力虽是散了一半,但存留下来的一半,也是可以抵旁人数十年苦修之功了。对于你仍然大大益处,不必多虑。”薛陵想了又想,问道:“师父还未把退功之法传授给弟子呢!”欧元章道:“这很容易,你走后我仍然在此打坐,一掌前伸,若是过了时间,我的手便自然垂下,人也昏不醒人事,你见到我手已垂下,便无须再白费气力,任我自醒,那样我就可以多活一些子。如是手掌未垂,你便依如今的姿势打坐,双掌互抵,催送功力贯注掌上,自然便把功力还给为师了。”薛陵肃然道:“弟子无论如何也能在天亮以前赶回来,决不有误。”说时,心中暗想我若果不能在期前赶回,岂不是成了弑师之徒,那时我焉有何面目立足世上?
欧元章似是一点也不把危险放在心上,说道:“很好,你即速凝神定虑,收纳我传过去的真元内力。”霎时间一阵热得发滚的气,从掌上透传入薛陵体内,初时薛陵到全身四肢百骸都发涨,似裂开,稍后才渐渐好转,于是到全身真力弥漫,心神也浮躁不宁起来。
他牢牢记得师父说过“凝神定虑”的话,所以紧守心关,摒除一切杂念,幸而他的内功入门功力扎得很稳,不久,便已心平气和,身体也渐觉正常。
他依照本门的运功心法,调行真气,久而久之,已达到调融圆的境界。睁眼一瞧,两双互抵的手掌不知何时已分开。师父瞑目寂然不动,手掌仍然向前伸出,他起身跪下叩谢过师恩,这才走出石屋。
才一走动,便到真力充弥盈,他为了小心起见,先在屋外平坦旷地上比划那巨灵六手,但觉掌势出处,真有无坚弗摧之势。不过他的头发却不竖起,大概是真气还不能贯透发,而全身衣服却蓬蓬地涨起,生似他浑身孔都有气力冲出一般。
此时天已黑齐,薛陵不敢怠慢,放步向城内奔去,数十里路眨眼便到,城内通衢要道都有灯火照耀,但民居却全部漆黑无光。
一路上他已筹备好初步计划,这时避开城门灯火,潜踪匿迹地掩到城下,双臂一振,身形升空飞起,轻飘飘落在墙头。
他从城墙上的箭垛间隙闪身而入,一溜烟跃入城内,迅即隐入黑暗之中,四顾一眼,得知形迹不曾败,略觉放心,当下便向卫衙奔去,极力避开大道要冲之处,多从屋上跃过,不一会,已迫近卫衙。
卫衙四下戒备森严,灯火明亮,他躲在东首一座屋顶的暗影中,正在张望,斗然间听到数丈外隐约传来奇异而低微的声响,连忙定睛望去,过了一会,便见到有一条人影匿伏在瓦面之处。
他耳目之聪与平时大不相同,灵无比,虽在黑夜之中,仍然瞧得见是个黑衣劲装大汉,面上留着一个眼罩,遮住上半截面孔。这等装扮,一望而知此人必是倭寇方面的细,又是本卫居民,所以才怕面貌被认出。
薛陵沉住气查看了片刻,这才绕道转到那人后面,最后匿伏在离那蒙面大汉丈许的暗影中。
那蒙面大汉一直凝望着卫衙,没有其他行动。薛陵忖道:“这蒙面细在此处必有作用,倘若我这刻下手,恰好他的同伴以秘密讯号跟他联络,便将被对方发觉有变,目下还是忍一忍的好。”这样子足足匿伏了个把时辰之久,薛陵算一算时间,还有两个半时辰便天亮了,心中不焦躁起来。
他考虑了一下,轻轻跃起,悄无声息的飘落在那人背后,正要伸手向背后道点去,那大汉突然低噫了声,伸长脖子向右前方望去。
薛陵也不转眼望去,但见卫衙大门对面的一排屋宇上,一点红光乍闪乍灭。
这个大汉迅即扬起右手,掌中也有红光闪动,并且发出细微的嘶嘶之声。
他一面发出讯号回报,一面向左方望去,那边的屋顶上也有一点红光闪动,然后,所有的讯号都消失了。
薛陵不明其故,迅即跃退,在原处匿起身形。屏息静气地等待变故发生,谁知道一等又过了半个时辰,四下仍然静寂如故。
他心中老是惦记着师父把功力借给他之事,所以希望越快越好,早点回去才能安心。
又等了老大一会工夫,薛陵一长身,再度纵落那大汉的身后,斗然间衙门对面屋顶上又发出闪闪红光,这个大汉立即同样施为,这一次薛陵发觉有六点红光闪动。
他等那大汉不打讯号之时,一伸手揪住他的后颈,左手食指暗运劲力,按在他胁下的“极泉”上。
那大汉全身急剧地颤抖起来,一方面到四肢筋络都在收缩,奇痛钻骨攻心,一方又觉得奇无比,这痛两种觉各有难以忍受之处,只是那么一刹那工夫,这大汉可真宁愿死掉也不愿再熬受下去。
薛陵手指劲力一收,在他耳边低声道:“你是谁?红光闪动是什么意思?若敢不说,或是有一字虚字,我发誓让你挨足三三夜痛集之苦才杀死你。”他极力使声音冷酷狠毒,表示不是戏言,这才略略放松揿颈的五指,那大汉心胆皆寒,颤声道:“小的一定从实供出…”薛陵冷冷道:“很好,若然没有虚假,事后便放你逃生。”那蒙面大汉忙道:“小的李武,乃是本卫人氏,一向与石田首领暗通消息,今晚他要破狱而出,我们一共八人,其中三个是倭子,负责守望卫衙四周,如无伏兵,便发讯号回报。”薛陵道:“石田弘打算破狱之事我早就知晓,我只问你他们杀出本卫之后,在何处登艇回返大船?”蒙面大汉道:“这个小的可不大清楚…”说完又怕薛陵整他,连忙又道:“本卫正面水师艇舰甚多,他们一定不会往港口出海,或者会到百数十里外的海边登舟回舰也说不定。”薛陵问道:“你除了打讯号之外,还有什么其他工作?”蒙面大汉道:“小的正要从实禀告,那就是当石田首领冲出卫衙之时,我们就一齐放火,搅本卫军心。这座屋子底下已堆放得有许多易燃之物。”薛陵沉一下,道:“你放火之后,岂不是须得离开本卫?”李武道:“是的,我们都奉命放火之后,加入他们人群中离开本卫。”薛陵心中一动,问道:“你认识石田弘么?”李武道:“小的未见过首领,一向是跟左方那张杰联络的,只有张杰晓得他的底细。”薛陵道:“换句话说,石田的人通通未见过你?”李武道:“不但未见过,听张保说只有石田首领一个人知道我们的姓名。据说石田首领一向保持秘密,所以纵使是他的亲信被捕,也休想审讯得出石田首领潜伏在各地的人马。”薛陵一掌拍在他道上,道:“你已被我掌力所伤,后气力渐衰,不能再为非作歹,等一会你可依计划纵火,然后速速逃命,如若不听我的命令,那是你自作自受,须恕不得我手辣。”说罢,飞纵而去,眨眼间已绕到左方另一个蒙面细匿伏之处。
他勉强沉住气等候,但觉时间过得特别快,而石田弘却迟迟不举事。
过了一阵,突然一盘炮响,冲破了深夜寂静。卫所门前的逻卒都闻盘惊顾,而此时卫衙内已传出震耳的杀声。
卫衙四面八方一齐起火,霎时间火光冲天。薛陵等到那蒙面大汉点火之后,这才一跃而下,抓住他的肩膀,道:“你可是张杰?”对方一惊,用力挣身子,转头道:“不错,你是谁?”薛陵道:“我是勾魂判官。”举掌面劈去。这时张杰已掣出长刀,可是眼睁睁的瞧着他手掌击到,竟无法出刀招架,若是有旁观之人,定然以为他故意不出刀试一试对方掌力。
但其实他被这一记巨灵六手威力所罩,心中但无法招架,一怔之下,已被敌掌劈中“砰”一声,飞开数丈,登时惨死。
薛陵过去抬起长刀,又摘下张杰的眼罩,自已戴上,然后跃上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