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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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三年夏“阿玛，儿想要跑上几里，舒展一下筋骨。”娇清亮的童音伴随一个纤小身影自马车窗口传出。

骑在前方、五个马身远的博穆听若罔闻，不理会女的要求。自从一行人离开雅克萨，宝将这几句话时时刻刻挂在嘴上，他已经能抓到应对的窍门。

当身处军营时，宝像个新入伍的小兵，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十分听从阿玛的命令，不敢随便造次。但是才出得辕门，她就如同一匹缰野马般难驯，搞得几个大男人头皮发麻。

马车已经是博穆最后的希望，只求能将女的行动限制住，省得大人们像陀螺似地团团转。

果然，得不到回应之后，宝便乖乖地缩回车厢内，博穆这才松了口气。瞧适才女儿的大半身子伸出，只消手一滑，他含辛茹苦养育六年的一条小命，便可能成了车下亡魂，怎不令他捏把冷汗！

有了前车之鉴，他当下决定，今晚打尖之后，非得将车窗缩小，让她再也无法拿生命开玩笑。

这三年来，博穆不止一次思及，当年若将宝托付慈宁抚育，是否较为妥切，亦不必为了她至今没有大家闺秀该有的礼教仪态而烦恼；但是每每瞧见她纯真无的睡容，与俏皮的撒娇，所有的忧虑霎时一扫而空，并不后悔父女俩在前线的生活。

“阿玛，你瞧，我可以做到。”宝兴奋地呼唤，引众人的注意。

微微回过头去，眼中所见到的影像令博穆狠狠地倒一口寒气，所有的欣喜安顿时烟消云散。

只见宝足蹬花盆鞋，双足一前一后踩在车辕上，小小的身子随马儿拖行马车的律动上下摆动，双臂向两旁伸直维持平衡。

至此，博穆的怒火狂燃，决定不再姑息女儿的胡闹。他掉转马头行至她身旁，以洪亮的声音大吼。

所幸宝早有心理准备，并没有因此失去平衡，仍是稳当地站着，边绽放一抹得意的笑容，好像是完成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创举。

“瞧我，我是不是很厉害？”宝急着争取一点赞美。

博穆早已放弃地在心头数数儿，以期冷静与自制会一点一滴把由四处飞散的魂魄拉回。

女儿长到六岁半，他不否认曾有动手打她的冲动，次数之多令他自己汗颜，但是他更明白真要付诸行动，他会宁可一刀杀了自己来得痛快，即使宝真的讨打。

可是这个纪录要保持下去已然是一桩不可能的任务，带兵杀敌与之相较可真是小巫见大巫。

为了怕克制不住动手打她，博穆手臂往左一伸，将那玩命玩得不亦乐乎的女儿一把揪住，令她坐在身前，忙苦思该如何训斥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儿。

宝玩命的把戏终告结束，克善、阿古那、左尼图及倪忍四人终于松了一口气。这四人是看着那丫头长大的，依礼他们见了她得尊称“格格”但是她却是亲昵地喊他们一声“叔叔”像一家人似地着他们。

只是这六年，尤其是征战西北的那三年下来，他们怀疑被她吓掉的魂是否有回来的一天。

听着那有志一同的重重叹息，博穆深觉心有戚戚焉，但是他又能如何，女儿今天会如此无法无天是自个儿宠溺的后果，怨不得人。

“宝。”他决定今天非在那颗明的小脑袋中填入些常识、仪规，令她收敛起野。

不必用眼睛看，宝也明白阿玛现下一定是横眉竖眼，准备给她一顿排头。虽然在知识上无法以言词辩它个曲歪成正，她也明白不能去硬碰硬，否则又有一堆四书五经得背。她难得有机会坐上马背，享受风驰电掣的速度——虽然眼下只能说是散步，但是只要轻风拂面，又有青山麦田可观看，她愿意和阿玛耍赖皮。

“离营前阿玛代过的话，你已经忘光了吗？”博穆不再被动地等待反应，改以主动出击。

“女儿不敢忘，不过阿玛指的是哪一段？”宝以童稚的声音说着古板的用词。

耳朵听着老气横秋的说法，博穆再一次怀疑自己在哪一个环节教错了孩子。一头乌黑的头发编成辫子，穿着每一季由中带来的装旗袍，配上一双绣着水波纹鞋面的花盆鞋，装扮上是不伦不类，可她那粉雕玉琢的脸庞，红润的樱桃小口，圆眸弯眉活是个大妞儿，他该心意足了。

“此行回京你得进去向太皇太后请安，所以阿玛要求在路途中你得学习廷礼仪的应对进退，可是现下你只是站着都还不行，要如何进？”

“一定得进去吗？”宝无法理解事情有多么重要。

“我只要阿玛。”见女儿这么黏自己，博穆自然大快，只可惜快的时间不久，弹指即逝。

“万一阿玛短时间内不带兵，咱们父女俩就得生活在京城中，平你自是可以躲在襄王府谁也不见，但是太皇太后懿旨一下，你就得进去请安，甚至留你在慈宁中留宿，若是行止失当闯下祸，阿玛想救你也难。”博穆语重心长地规劝。

生活在高墙深苑的紫城，他可以肯定他最有资格这么说。当初本没人将他看在眼中，只当他是个纨挎子弟，是朽木，恨不得他消失在世界上，省得费了食粮。那种低人一等的子，他不愿令宝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