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九死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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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我身边一阵马蹄响,有人急冲上去。这时候不退反进,那可是要极大的勇气的,我见这人正是任吉,不由大为赞叹,生怕他一味冲锋,冲到了蛇人营中,对着他叫道:“任将军,小心啊!”我喊得响,甄以宁却在一边惊叫道:“天啊,他想干什么?”任吉这时已将背后的包裹取下,从中取出一个圆球,正在马上点着引线。
他拿出的是平地雷!我只觉头象被重重砸了一下,“嗡”地一声响。
平地雷的威力可以将一艘船炸成碎片,任吉现在点着,难道是想让我们所有人都与蛇人同归于尽么?可是他还在帝国军队中,现在点着,炸死的帝国军士兵肯定比蛇人还多。难道,他是因为惊恐过甚而发疯了?
他冲向的是二太子。二太子想必也知道平地雷的威力,在马上竟然呆住了,也忘了打马。现在,就算他打马也来不及,一定逃不了多远。我只待上前,但知道上前也毫无用处,一时也呆在了那里。
他已冲到了二太子身边,平地雷单臂夹在腋下,忽然从马上一跃而起,扑向二太子。
他是要刺杀二太子!
这种同归于尽的刺杀法,比用刀剑更有效。平地雷马上要炸开,便是有人将任吉当场杀死,二太子一样难逃命。我被惊得呆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任吉与我一同前来,一路上沉默寡言,心事重重的样子,我以为他情如此,没想到他竟然会做出这等惊人的事来。虽然他只在我前面一丈多远的地方,但我哪里还来得及阻止?现在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任吉扑向二太子。二太子与他的侍卫大概也被任吉的突然之举惊呆了,尽管蛇人正在疯狂进攻,他们七八个人却一动不动。
平地雷的引线还在冒出白烟,眼看任吉一把抱住了二太子,两人挤在一匹马上,任吉忽然呆了一呆。这时,有一道人影从我身边一闪而过,只见刀光一闪,任吉的右臂立断,平地雷直落下来。
一旦平地雷落到地上,炸起来只怕杀伤力更大,我正待惊叫,只听得出刀之人叫道:“楚将军,出!”那是甄以宁!他的身法快得如同鬼魅,一刀砍断了任吉的手臂后,他也只能以手一托,那平地雷大概也不是太重,被他抛上了有五尺许。
在五尺高的空中炸开,仍然可以将这儿大部份人炸死。我被甄以宁的话音一,正待掷出去,但刚提起,想起这是柄难得的好,略一迟疑,二太子的两个侍卫突然伸出来,在空中一叉,猛地拍在平地雷之上。
紧接着,又探上了几杆,同时横拍出,那平地雷大概也只有三四斤重,那几杆长都用尽力量,顿时平地雷像一块石子一样被高高击出,一个侍卫突然扑上,住了二太子。
平地雷被拍出了不到一丈,“轰”地一声巨响。飞羽忽然一声嘶叫,在地上跳了起来,我也被这声巨响震得头一晕,前忽然发出了“当”地一声。
平地雷在我们军中炸开了!
我定睛一看,只见以平地雷方才炸响的地方为中心,方圆有近一丈左右,已是鲜血淋漓。平地雷中装着许多铁片石子,一旦炸开,那些铁片石子飞溅,方才我口的一声响,正是一颗石子打在我的甲上。
甲被这颗石子打得凹进一块,幸好是块石子,如果是铁片,只怕连黑月铠也挡不住。飞羽却没这么好运气,前腿上被一片铁片划了道大口子,血正不住出来。我顾不得心疼,翻身下马,叫道:“甄以宁!”这一声爆炸太过突然,帝国军本没料到自己一方也会出这等事,在平地雷炸开的地方,有几十个士兵被炸得血模糊,侥幸逃过一劫的士兵也一下呆住了。但蛇人却没有多停顿,马上又出手,又有许多士兵被砍落马来。
这时曹闻道过来道:“统制,出什么事了?”他先前在我身后,倒没有被平地雷的爆炸波及。我顾不得回答他,跳下马去,叫道:“殿下!甄以宁!你们在哪儿?”二太子所乘之马被平地雷炸得粉身碎骨,我不知道二太子自己是不是也被炸死了。如果二太子炸死,那我这点火烧蛇人中军的功劳就所剩无几了。尽管我还想着功劳,更担心的却是甄以宁。这个老成的少年,不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极为优秀,说真心话,他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可远远在二太子之上。
外围的蛇人还在拼命攻打,方才这一声炸响,使得蛇人的攻势挫了一挫,但现在攻得更猛了,而帝国军的士气却急转直下,已是低落之极,现在都只是在自保而已。
我踩着地上的残肢碎体,眼里不由得下了泪。我不知道任吉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他一人死不要紧,但是他这样一来,可是要将我们一千多人的命也送了。
这时,从我脚边忽然有人低声道:“救…救…命!”那人浑身是血,脸都看不清了,看战甲,正是二太子侍卫中的一个。我一把扶起他,道:“还好,你还活着,殿下在哪儿?”他身上不知有多少伤口,平地雷炸开时他一定离得比较近,他只挣扎了一下,却再说不出话,只是用手指着一堆人。我顾不得再照顾他,冲过去拉开上面几具死尸,刚拖下两个,却出了甄以宁那张清俊的脸。他两眼紧闭,脸上带着些血迹,我又惊又喜,叫道:“甄以宁!”把他拖了出来。
甄以宁在爆炸时离平地雷也很近,但是他身上的伤口却并不太多,肩头嵌了一片铁片。我一把将那铁片拔出来,伤口里的血猛地涌出。我惊呼一声,撕下一条布条包住他的伤口,道:“甄以宁,坚强些。”甄以宁动了动身体,道:“我还行,快…快去救殿下!”这时最外面的士兵已经顶不住了,发出一声惊呼,纷纷退了下来。战场上,如果大家都不退,那么往往会死战到底,可如果有一个人逃跑,往往使得有死战决心的士兵也跟着逃跑,军心将彻底崩溃。原先士兵们还有死战的决心,但是这个平地雷出乎意料地炸开,便得士兵将佐战意全无,一个个争相退下。我扶着甄以宁,叫道:“镇定!镇定!”但是在这时,谁还会听我的喊声?地上那些尚未死去的士兵也被踩得发出惨叫,血又飞溅起来,听那声音,几乎有种在泥泞的地方行走时的觉。只是,此时在脚下的,不是泥泞,而是火热的鲜血。
我把甄以宁扶在一边,让他坐上飞羽,道:“你快走!”甄以宁神好了些,他看了看我道:“殿下呢?”
“现在顾着你自己吧!”我打了飞羽一鞭,飞羽带着他向后跑去。我一阵惊惶,暗自道:“但愿你逃得出去。”必须找到二太子,但是现在一片混,蛇人正挥舞刀追赶过来,马上就会冲到这儿了。我咬了咬牙,叫道:“逃跑只是死路,想活命的,站住了!”在一片混中,邢铁风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不得退后!有退后者,斩!”他的声音就在离我不远处。我抬起头看了看他,只见他浑身战甲已被血染红,在马上神威凛凛。邢铁风一向没什么表现,若不是世家子弟,只能泯然众人,但此次他战斗极其得力,隐隐地也有了大将之风。他坐在马上,长头上挑着一个帝国士兵的首级,想必是一个方才逃跑的士兵的。
战争是炉火,能把一个人百炼成钢。在杀戮与征战中,我们变得坚强,也许,也失去了更多的东西吧。
有个士兵叫道:“这时候还耍什么威风…”那士兵是二太子带来的。他大概一向威风惯了,所以听不得邢铁风的话。他话尚未说完,邢铁风手中已猛地刺出,一正从他嘴里刺了进去,那士兵连叫也叫不出声便一头栽下马来。邢铁风厉声道:“再有退后的,立斩不赦!”看着他,我打了个寒战。虽然邢铁风有些过于严酷,但此时他做得完全正确。如果我们再一味混地逃下去,恐怕连后面的阵脚也要被冲,自己更没有生机了。我翻身上了一匹无主的战马,叫道:“全部站定,不得再退后一步!”我们虽然如此整肃,但现在已呈全面溃败之势,我们只能将退势阻了一阻,退下来的士兵仍是源源不断。
现在最主要的是找到二太子。我叫道:“马上把地上的伤兵带下去。”我不敢直言要他们去找二太子。现在二太子落马的消息还没有多少人知道,那自然不让他们知道为好。我刚喊出一声,却见前面五六步远的地方有个人叫了起来:“快来…快来救殿下!”那人浑身是血,整个人几乎变成了红。他原先伏在一堆死尸边上,突然站起身,真如地狱中出来的妖魔鬼怪。他扶着一个人,那人也被血水浸透了,正茫茫然地看着这儿。
那正是二太子!
我一阵欣喜,一带马冲了过去。刚冲出一步,蛇人已如浊一般涌到,我心知已到十万火急的地步,一到他身边,从马上一伸手,叫道:“拉住我!”我不敢再费半刻,也没下马,一边将马头带转,一边便要去拉二太子的手。二太子茫茫然地伸出手来,突然,扶着他的那人发出一声惨叫,血猛地溅出,二太子一滑,又倒在了死尸堆上。
一个手持扫刀的蛇人已经冲到了他们身后,那个侍卫被蛇人一刀从左肩砍到了右,一个人被斜斜砍成两半,从他体内,血已不是涌出,而是像倒出来的一样了。
我的马已转了过来。现在只有一个机会,如果不能将二太子带走,那自己也得死在这儿。我从马上弯下身子,叫道:“殿下!”那侍卫的血和内脏堆成了一堆,人和马的残肢碎体堆在一起,本看不清什么,我盯着一堆死尸,突然,有一只手在那里动了动,伸了起来,我心头一喜,一弯抓住了那只手。
从那一堆尸堆里,一个血淋淋的人被我拉了出来。我刚要直起身子,边上忽然刀风倏然,那蛇人的扫刀又劈了过来。
平常的刀只有二尺到三尺之间,扫刀却一般可达四尺以上。这么长的刀,刀柄就不能太长了,挥动时就得比普通刀多花数倍力气,用这种刀必须有极强的膂力,因此帝国军中很少有人用扫刀的,但蛇人的力量却足可使用。只是要使用扫刀除了力量以外,技巧也极重要,这蛇人的刀法看来并不强,只是那么大的力量,已经不是一般人所能抵御了。它的刀劈向我时,我不能回头,只能用眼角瞟着它的刀锋,看准时机,一倒搠。
这一如果能刺中那蛇人的手,那么它的扫刀便不能砍出了。只是现在混之极,我看准了,刚刺出,座下的马却前蹄一滑,我被颠了一下,头一,本来能刺中那人的手腕,此时却只是在那蛇人手腕上划过。虽然也将那蛇人刺得皮破血,但那蛇人的扫刀却不曾落地。
我心知不好,但已来不及了,只听马发出一声嘶叫,向前一冲。我被这股力量拉得浑身一颤,差点摔下马来。扫刀被我这一刺得也下沉了一些,本来那蛇人是砍向我的后心,这回却砍在了马上。那马负痛之下,一跃而起,我紧紧夹着马,一手却死抓着二太子的手不放,他被我一把拉出了死人堆,余力未竭,人也飞了起来。
马刚跳出一步,又轰然倒地。我右手还抓着长,猛地在地上一撑,趁马还不曾倒地,人跃下了马背,左手一抡,将二太子背到了背上,转身便要走,身后又听得那死人堆里有人叫道:“救我!救我!”声嘶力竭的,想必是那一堆死人中还有幸存者。但此时我自身难保,也只能硬起心肠向后便逃。
刚冲出两步,邢铁风已冲到我跟前,我一见他,只觉他前所未有的亲切,抬头叫道:“邢铁风…”我话还没说完,邢铁风一口唾沫吐在我的脸上,骂道:“混帐!”这句没来由的斥骂让我火冒三丈。我是他的长官,不论从哪点他都不能骂我,但此时却不是发脾气的时候,我叫道:“快给我马!”
“你把殿下扔在那儿了!”邢铁风说着,已冲了过去。
救错了人?我心头一惊,回头看了看我背在背上的那人。那人脸血污,但仍看得出是任吉。在那死人堆上,有个人正舞着刀,三四个蛇人正向他近。
那人正是二太子!我只觉脑袋里“嗡”地一声,不知身在何地。我竟然救错了人,可是现在蛇人已经冲了过来,邢铁风也被挡住冲不过去,我又丢了马,哪里还有什么办法?
我又痛又悔,忽然边上有人叫道:“统制,上马!”那正是曹闻道。他不知从哪儿拉了匹空马来,我看了看背上的任吉,略想了想,还是将他拉上马背,横在鞍前。
不管怎么说,任吉已经救了出来,要把他扔掉,我也实在做不出来。我跳上马,曹闻道叫道:“快走!蛇人一支偏师在攻城了,我们要不走,那就要被关在城外了!”我看了看邢铁风,他带着几个士兵正在向前猛冲,但现在蛇人已经占了绝对上风,他们冲了一次,邢铁风身边的士兵就损失了一半,此时已调转马头,准备落荒而逃,那死人堆也被密密麻麻的蛇人挡住了,二太子只怕已被刃分尸,现在就算冲到面前也无用了。
这是天意吧。我长叹一声,对曹闻道叫道:“快走!”蛇人一层层地攻上。现在它们的攻势越来越有章法,进退之间也有了些秩序,这使得我们更难应付,我们一路几乎是踩在死尸上走的,每走一步,都可以听到惨叫,有帝国军的,也夹杂着蛇人的惨叫。
二太子败死的消息还没有传开,士兵的士气依然高涨。如果他们听到二太子已经战死,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有勇气与蛇人相敌。但不管怎么说,我们夹在这道人中,渐渐杀了出去。我本是在队伍的最后,由于我还骑着马,等杀到蛇人营门口时,已经冲到队伍中间,有不少步军由于赶不及我们的速度,落在后面,不时发出一阵阵惨叫。到是那四辆大车,居然奇迹般完好无损,只是每辆车大概都已挤了六十多人了。
一冲出营门,我长吁了一口气。在我身边的曹闻道大概听到了我的吁声,扭头道:“统制,快啊!”在东平城的西门外,远远地传来了一阵阵喧嚣。此时天已渐亮,放眼望去,前锋营与二太子带来的数千兵全都盔甲散,身上溅了鲜血,落在后面的大都是步军,仍在后面血战,但现在,已绝不会有人去救他们了,他们的生死也只在自己手里。我长叹一声,却听得边上有人叫道:“楚将军,楚将军!”那是甄以宁的声音!我一阵惊喜,向边上看去。只见军之中,正见到我那匹飞羽。飞羽前腿的伤口被人用布马马虎虎包了包,却仍不减神勇,甄以宁抱着马脖子,在马上摇摇坠,我加了一鞭冲到他边上,道:“甄以宁,你还好吧?”甄以宁笑道:“看来还死不了。”他顿了顿又道:“楚将军,原来受伤这等难受啊。”我一阵苦笑,不管怎么说,我们只要再冲出一里,便能够逃出。我催马疾行,赶得太快,马鞍前的任吉也被震得一颠一颠,突然,他睁开了眼,看了看我,叹了口气道:“楚将军,你救我做什么?”我不是要救你,而是你自己动一气,害得我救错了人!我想这么骂一声,但见他浑身是伤,实在有些不忍。我也没回答他,又踢了一下马肚,厉声道:“不要说话!”这马虽没有飞羽那般神速,也是匹快马,乘了两个人依然跑得很快。在一片曙中,东平城的雉堞已在熹微的晨光中隐隐现出。在城门口,却又是一片动的火把光,想必是蛇人的偏师正在进攻。我与曹闻道夹着甄以宁走在军中,防着他掉下马来。甄以宁因为跟着我,与曹闻道也比较接近,曹闻道对这个老成少年看来也颇为欣赏。
我叫道:“曹闻道,你看得清城门是开还是关着的?”这支蛇人只怕是我们偷袭蛇人阵营得手后才来偷袭我们,不像有预谋的样子。这一手攻其必救原是极好的用兵之策,蛇人的首领看来真不简单。只是那个首领做梦也没想到,我们的任务就是一往无前地冲营,而城门口仍有重兵驻守,用不着我们分心,它们的夜袭没我们运气好,碰了钉子。只是蛇人攻城的话,不知我们还能不能保证城门是开着的。要是城中将城门一关,那我们就受前后夹击,眼看逃到东平城下,仍是难逃命。
曹闻道马不停蹄,向前望了望道:“看不清。”东平城越来越近,突然前面的士兵发出了一声惊叫,当中夹着哭喊,曹闻道转过头道:“统制,门关了!门口有蛇人!”我的心猛地一沉,喉咙里也是一热,似乎有血要吐出来。我强忍住口的郁闷,叫道:“不要慌!城门的蛇人不会有许多,我们还有数千人,将它们尽数歼灭吧!”能不能将这批蛇人尽数歼灭还未可知,但就算死,我也要手持长战死。这一刻,我耳边仿佛听到当初武侯“死于刀剑”的誓言了。
那批蛇人人数不多,大约只有两百余个。我猜得没错,这一定是蛇人遇袭后才派出来的,想要搅我们的后方,以解阵中危急。现在,我们的残军大约还剩了四千多,镇定下来后,前面的杨易那一部发动了冲击,那两百来个蛇人自然不是对手,只是在城门口抵挡了一阵,跳上马车退走了。
如果我们现在追击,这两百多个蛇人自是可以全部歼灭,但是每个人都没有了战意,只想着进城。身后,蛇人还在追击。落后的士兵大概自知必死,放弃逃生之念后,攻势大振。这种回光返照的攻势虽不能持久,但却让蛇人一时攻不上来。我不知道蛇人为什么如此魂不散地尾随而至,也许是因为我们的夜袭让它们吃了个大亏,恼羞成怒之下,要来报仇吧。可是我等了一会儿,还不见队伍有移动的迹象,前面却又传来了士兵的叫骂声。曹闻道忽然惊道:“统制,好像出了什么子,城门还没开。”城门没开?我心急如焚,这时,那几辆大车已吱吱地驶了上来,最先的正是那辆坐了一批女子的车子。这车里现在也坐了不少受伤的士兵,车上的女子虽不曾战,衣上却也遍布血迹。那个驾车者已不是我先前托付的士兵了,换了个右臂受伤的伤兵,他座位边,那个被曹闻道绑起来的小个子蛇人也好端端地横在座上。这伤兵虽然只有一条左臂可用,驭马之术却很高明,到了我边上,见队伍不再前进,叫道:“出什么事了?蛇人要杀来了,快走!”有个士兵骂道:“什么,前面不开城门,我们大家一窝儿都是死,你急着投胎做什么?”那士兵大概脾气也很坏,说得气急败坏,周围有人搭腔道:“是啊,我们出生入死,竟然到了自己城下还要被蛇人追上杀掉,那帮军官只知道饮酒作乐,谁管我们的死活?真他妈的,这仗还打什么打。”这一阵话又引起了一阵动。我知道军心已,再下去自己先了,到时就算开城,大家争先恐后地冲进去,只怕会在城门引起堵,到时蛇人大队过来,便是高鹫城的旧事重演。我拍马上前,也不顾边上的抱怨,走到护城河边,向城上高声叫道:“前锋营统制楚休红在此,请邵将军开城!”这是我能发出的最大声音了,一说完便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我不知道上面是不是有人听到,清了清嗓子正待再喊,却听得上面有人道:“蛇人就在你们身后,若开城,蛇人将会趁势杀入,楚将军你不知其中利害么?”这声音正是邵风观的。这时周围的士兵一听城上有人答话,一下静了下来。我的话给了他们一线希望,虽然邵风观话意是不肯开城,但他们都没在意。
我叫道:“城外由我一力承担,保持按序入城,邵将军,这四千军人都是帝国的好男儿,你难道要寒了这些勇士为国出力之心么?”我的话音刚落,有个嗓门在人群中痛哭起来,像是有传染的一样,周围一片哭声,当中还有女子的声音。我鼻子一酸,也觉眼眶润。这时,却听得有人叫道:“军人出征,便要有为国捐躯之心,难道还怕一死么?”这声音有些,但我也记不起那是什么人。听他这么说,我仰头道:“军人为国捐躯,自是死而无憾。但若是见死不救,那又算什么军人呢?我等战死是小事,邵将军,后你想起我们四千英魂,难道心中不会有愧么?”我有些愤怒,说得也没了礼数。城上顿了顿,忽听得邵风观喝道:“诸葛方,你不要拦我,要是怪罪下来,有我一力承担,与你无关!”这时,城门发出了“吱呀”的声音,吊桥也放了下来。城下的士兵一阵喧哗,我心中一喜,却听得邵风观高声道:“城下诸军听着,依序进城,有搅者,杀无赦!”我马上也叫道:“前锋营的过来,让步兵先进城,若有抢先者,立诛之!”我从来不说“杀无赦”
“立诛之”这一类的话,只有在高鹫城破时说过一次,这时,大概是第二次吧。诸军发出了一声呼,步兵像一道洪,向城门涌去。曹闻道与钱文义带着人过来,与我立在一边,杨易,邢铁风也过来站在我们对面,一起维持进城的秩序。甄以宁也想要留下来,被我让一个士兵带着他进去了。他受伤太重,留下来也没用,何况他骑着我的飞羽,我宁可自己战死,这匹万里挑一的好马实在不忍也没于战阵。
前锋营现在大概还剩八百余人,出来的一千一百人能有这么多生还,也足以让我自豪。此时这列长阵的最后还在与蛇人血战,不时发出惨叫,而前面的人却井井有条地入城,似乎对后面充耳不闻,真是奇怪。二太子带出的兵还有三千余,我看见路恭行垂头丧气地走在前面。二太子的死他大概知道了吧。
他们走了一半后,那辆载女子的车也驶了进去,轮到几车伤兵,车子忽然向左右一分,停住了。我心中一惊,以为起了兵变,却见他们向我行了一礼,有个士兵叫道:“楚将军,你说得对,军人为国捐躯,自当死而无憾,我们愿与将军一起断后!”我有些哭笑不得,那句话其实并不是我说的,而且他们一帮伤兵战意虽盛,又能有多少战力?我高声道:“大家之心,楚某不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快进城吧,不要挡了后面的路。”那士兵怆然一笑道:“我等入城,多已成了废人,还要人照顾,楚将军,不如由我们来作最后一战,也让他后人说起,东平城外,有我等一些帝国的好男儿为国捐躯!”他的话悲凉凄楚,鼓舞人心,我心头一热,勉强笑了笑道:“无谓的牺牲又有什么意义?你们快走,不要费时间。”断后的,是陶昌时的狼兵。狼兵只剩了几十个人,不再有补充,他们更无余力阻挡,厮杀声一步近似一步,惨叫声也更响了,陶昌时却仍然在对着上千的蛇人死战不休。
狼兵剩下的人马都已变成了红,像从血中捞出似的。
城外的士兵已进了四分之三,现在邢铁风与杨易的部队也已开始入城,我向陶昌时叫道:“陶将军,快快过来!”如果我们不曾入城,蛇人便已杀到,那恐怕邵风观还是要关城门。陶昌时他们离我们还有百步左右,但这百步却像有百里之遥,已是事关生死。隔着这百步,我也不知他能不能听到。
快逃吧。我默默地想着。
任吉忽然在我鞍前道:“楚将军,你还不进城去么?”我不想回答他,但是顿了顿,还是道:“众生平等,我的命不比他们值钱。如果我能救出两个人,那我就是赚了。”任吉为了刺杀二太子,不惜在自己营中爆炸平地雷,我对他实在有些厌恶。但是看他伤得这样惨,也不忍多说。本来我是故意留他在马鞍上,要是我真的逃不过,也拉他做个垫背,但这么一说后,突然心中一阵惶惑,将他拉下马来,对曹闻道道:“你先进去吧。此人有行刺之罪,你带他去向邵将军自首。”任吉勉勉强强地站着,忽然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笑道:“楚将军,你是个好人。可惜啊。”邢铁风那一部跟在杨易后面也过完了,他正带马要上吊桥。走过我时,他看见了任吉,怒道:“任吉!是你这王八蛋!”他拍马过来,一便刺向任吉。我伸挡住,道:“邢铁风,准备进城!”二太子的士兵已经尽数进城了,现在该我们进城。从城上也有人叫道:“快啊!快进来,蛇人要上来了!”邢铁风看了看我,脸也扭成一团,愤愤道:“楚休红,我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任吉说我是个好人,邢铁风说我不是个好东西,而任吉又是行刺二太子的罪魁祸首,大概我真不是个好东西吧?我也没心思跟他多说,厉声道:“邢铁风,走!”邢铁风悻悻地带马向城中跑去,曹闻道也带转马道:”楚将军,我们也进去吧。”
“你们先走,陶昌时还没过来。”曹闻道急道:“楚将军,火烧眉了,你当你是神仙啊,什么人都能救出来。”我心头一热,叫道:“我身为前锋营主将,只要有一个部下未险,那我就不入城!”我心中突然有了种自暴自弃的念头。我不知道我算不算个好人,我杀过人,也救过人,但是此时,我只想做一个人,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