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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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年前，舅父病重，在医院住了很多天，医生说他快不行了。一天，他在病榻上忽然说好想吃红烧元蹄，要我妈妈做一只元蹄带去医院给他吃。虽然明知道不应该让他吃肥猪，妈妈还是亲自做了一只红烧元蹄带去给他。

这件事还是前几天舅母告诉我的。我暗暗佩服舅父的品味，我妈妈做的菜都不好吃，唯独那一道红烧元蹄比较好。舅父病得模模糊糊，这方面倒十分清醒；况且，病人吃葯吃得多了，味觉早就失去，已经分不出各种味道。临终前忽然好想吃一种食物，吃的不是味道，而是对尘世的眷恋。爸爸的味道每个人身上都有一种独特的气味，子久了，那种气味就代表他。

f说，他爸爸是一家海鲜酒家的厨师。小时候，每晚爸爸下班回来，他都嗅到他身上有一股浓烈的腥味。他们住在一个狭小的房间里，爸爸身上的腥味令他很难受。他和爸爸的关系很差，考上大学之后。他马上搬出去跟朋友住。两父子每年只见几次面。

后来，他爸爸病危，躺在医院里。临终的时候，他站在爸爸的病榻旁边，老人家身上挂各种点滴，加上医院里浓烈的消毒葯水味道，他再嗅不到小时候他常常嗅到的爸爸身上的那股腥味…那股为了养活一家人而换来的腥味。他把爸爸的手指放到自己鼻子前面，可是，那记忆里的腥味已经永远消失。那一刻，他才知道，那股他曾经十分讨厌的腥味原来是那么芳香的。

爸爸走了，他身上的腥味却永存在儿子的脑海中，变成了悔疚。f说，他不能原谅自己小时候曾经跟同学说:“我讨厌爸爸的味道。”他记得他有一位同学的爸爸是修理汽车的，每次他来接儿子放学，身上都有一股修车房的味道。另一个同学的爸爸在医院工作，身上常常散发着医院的味道。

爸爸的味道，总是离不开他的谋生伎俩。爸爸老了，那种味道会随风逝去。我们曾否尊重和珍惜他身上的味道？

你爸爸是什么味道的？跑不到终点的小说写小说的朋友说，写长篇小说，最兴奋是还没下笔之前，最痛苦是开头，最享受是写到中场的时候，最意兴阑珊是差不多写到结局的时候。

还没下笔之前，脑海里有很多想要说的话，有很多采的情节和特别的人物，那个时候，自以为即将要写的将是代表作，所以很兴奋。

真的要下笔的时候，却苦恼万分，开头那一万字，往往写好又不意，不停在改，因为万一开头写得不好，就没心机写后面的故事了。

写到中场，开始进入状态，完全投入小说的角里，挥洒自如。那个过程，是一种人享受。

整个小说写了三分二，只余三分一，这个时候，作家忽然意兴阑珊，因为他已经知道结局，他的力在中场时也差不多用尽了，这时有点气力不继。运动员看到终点就兴奋，拼尽全力冲过去，作家是怪物，看到终点就觉得人生没意义，懒得跑过去。

写小说的过程，也像恋，找到目标时最兴奋，开头患得患失，到了中场，情到浓时，那是最快乐的。年深久，情过去了，不免有点意兴阑珊，这个时候，已不是很多人能够跑到终点。年龄可以是这样女人被问到年龄的时候，总是有些尴尬。说是秘密的话，别人觉得你年纪一定不小，所以不肯说出来。

年龄可以不是数字，下一次，你不妨这样回答:“我已经过了想结婚的年纪。”

“我已经过了相信承诺的年纪。”

“我已经过了想结婚的年纪，可是还没超过相信承诺的年纪。”

“我已经过了相信男人会改变的年纪。”

“我已经过了喜听甜言语的年纪。”

“我已经过了相信情是生命的全部的那个年纪。”

“我已经过了‘有情饮水’的年纪。”

“我已经过了沙滩漫步和数星星的年纪。”

“我已经老得不能再失恋一次。”

“我对情还有憧憬，我是否仍是太年轻？”

“我还停留在等待白马王子出现的年纪。”

“我年轻得以为虽然我拒绝了一个男人的，但他这一辈子也会保护我。”你追问:“那你今年到底有多大？”我已经说了这么多，你还猜不到？你还要问？我真想知道你的智商是属于什么年纪的。那些年轻羞涩的子一个女大学生来信说，她上了年纪比她大二十年的教授，她知道她和他是没可能的，但她无法不去想他。她觉得很痛苦。

情窦初开的少女，总是很容易上老师，只要他不是长得太难看，不是老得要拄着拐杖走路，她很容易就把初恋投向他。

她老是觉得老师对她特别好，特别赏识她。很多时候，这只是一个女孩子一厢情愿的想法。除了爸爸或者哥哥之外，女孩子第一个接触的男人，往往就是学校里的男老师，在没有比较之下，她总以为他是世上最好的男人，她愿意他一辈子，甚至为他放弃一切，也期待他为她放弃一切，轰轰烈烈地谈一场恋。其实，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

真正的不是对一个高高在上的人的崇拜。应该是平等的，学生上老师，那本就不平等。

他的人生经验比她丰富，读书比她多，阶级比她高，在她那些年轻羞涩的子里，他是她的梦中情人，但是一旦离开学校，认识其他男人，她才恍然明白，她对老师那一份情是仰慕，不是情。

有哪个女孩子不曾喜过一个长得俊俏又有才华的男老师呢？那沉溺的愉和羞涩的痛苦，曾使我们自以为懂得情；后来有一天，我们也得微笑着承认，那不是情，那是成长的小曲。十六岁与十九岁的轻愁一个十六岁的男孩子上了他十九岁的女同学，他说她几乎是没有缺点的，人长得漂亮，品学兼优，还会下厨。

他曾经鼓起勇气向她剖白，她温柔地说:“你很好，但不是好得可以做我男朋友。”他并没有因此而灰心。那天晚上，他为她补祝生，还送了一份小礼物给她。她说:“你真傻，值得吗？你会后悔的。”他说:“我永远不会后悔。”她笑说:“不要这样傻。我着另一个男孩子，但他着另一个人，已经有两年了。”沉默片刻之后，他问她:“你会否介意男朋友的年纪比你小？”她说:“别费你的时间。”他说:“不，我你。”她叹了一口气说:“不要这样傻。”这一天就这样结束了。男孩子问我，她心里到底想些什么？

她在对话中三次说他傻，她的确嫌弃他年纪太小，她不会上他。她的心事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

女孩子比男孩子早，在少年时代，相差三岁是一个太遥远的距离了。十年后或者十五年后，三岁的距离又会比现在近得多。

十六岁的男孩上十九岁的女孩，是年少的轻愁，不要难过，当你六十岁，你还是会上十九岁的女孩子的。一双袜子的我们都曾经自以为很某人。分手的时候，我们哭着对他说:“我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这样对我？”后来，我们上另一个人。这个时候，我们才发现自己从前并不是很那个人。我们并没有怎么为他付出过。他离开是应该的。

v曾经很痛恨男朋友离开她，后来有一天，她忽然想起自己跟他一起一年多以来，只是在他生时送过一双袜子给他。她吝啬到这个地步，怎能说是他？可怜那个男人当天还给她掴了一巴掌。

为什么我们会一厢情愿觉得自己很某人？也许是因为他首先不我吧。他首先不我，我便觉得我太他，为他付出太多。分手的时候，哭得死去活来，深觉自己被对方辜负了。

许多年后，我们自问:“我他么？”一点也不，甚至说不上是。那个时候，我本不懂人，我他不及我我现在身边的人十分之一。

我们只是喜一个深情的自己。我可以这么一个人，我是多么深情。分手时，我们伤心，不是为一段情伤心，而是怜悯自己。

活下去真好。活下去，你才会发现，原来你并没有你所以为的那样过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