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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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突然道:“小兄弟,你还没有吃饭,一定很饿了,唉!饿的滋味实在不好受。”何笔刚才被老人住了,又因肚中喝了泉水,暂时忘却了饥饿,现在经他一提,顿时到饥饿难当了。
他起身道:“老前辈,你在此稍等,我去猎些鸟兽来充饥好么?”说着,便向屋外走去。
老人抬头道:“不必了。”何笔吃惊住足道:“你不是说没有食物充饥么?”说着向四周看去,果然是家徒四壁,除了一张木,一张桌子,两把木椅外,便是个取水用的木瓢。
何笔心中不暗忖道:但不知道一百年是怎么生活的?他忽然想起黑衣老人说,靠着吃外面那些飞禽走兽活的,还说得过去,若说靠那些山花活了百年,也并非无稽。
何笔笑了一声,明白了:“你是说鸟兽跑来吃这地上的青草和山花,你便可以不用跑到树林里去捉了。”老人未置可否地微微一笑道:“算是吧。”何笔心忖:我不信你还有别的方法。他心中这么想着,跟着又说:“我还是得去试。”老人也不多说,更不多问。
何笔笑道:“我打猎去了。”他突然想起一事,忙又说道:“你不是说鸟兽都喜吃这些山花么?怎么我来了半天,竟一个也没有看见呢?”老人怔了怔道:“我几时说过它们要吃山花来着,我只是说它们喜来看看而已。”何笔一听,心说:这才是天下奇闻呢?鸟兽还会看花。
老人笑道:“你觉得奇怪吧,其实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又算得了什么?”他语气一顿,接着又道:“那些鸟兽看着花,还争先恐后的打架呢!我只要拣那些死伤的,用以充饥就够了。”何笔说道:“过去曾听人说过,‘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却不料它们也会为了看花而死。”老人笑道:“你这话不对,人也有为花而死的。不是常说‘能在花下死,做鬼也风’这句话吗?可能你没遇到过极端可的女子,要不,就是为了她而死,你也会心甘情愿。”何笔闻言,想起了纪雯、肖兰,自己曾为她们在骊山下力战十八夫人帮,天理帮外血战飞天魔女。还有小刺猬死他的情景,不大是羞愧,垂首不语。
老人此刻,也似沉浸在甜美的回忆中。
两人都暂时保持沉默。
就在这时,屋前草地上,翩然落下一双翠羽红嘴的小鸟。何笔一见,大喜过望,高兴道:“有鸟来了。”老人抬起头看了看,缓缓道:“又是它。”何笔道:“怎么你和它认识?”老人道:“它每年这时候总要来一次,算来这鸟儿也有一百岁了。”何笔道:“你能确定每年都是这一对么?”老人道:“这…这个我倒没有注意,不过每次想捉它,却总是捉它不着。”何笔道:“我就不信!”说着,暗中运起造化的功的无形指,疾然出手向那翠鸟点去。
两地相隔,也不过丈余,何笔这一指点出,穿金裂石,快似疾箭,那对翠鸟昂首看了他一眼,竟是安然无恙。
何笔见状,不又惊又恐,身形一跃,探手疾抓过去。他这一抓之势,迅准狠兼俱,但在右手将要触及羽之时,那对翠鸟欣然鸣叫一声,振翅离去,转瞬消失不见。
何笔微微一愕,悻悻地道:“这鸟儿有点古怪!”老人默然一叹道:“它这一走,今年一年之中,恐怕再无别的鸟儿来了。”何笔听老人这么一说,忙道:“这林中的鸟兽都被你吃光了么?”老人道:“不错,只怕在这百里之内,鸟兽全然绝迹了。”何笔道:“那我们就离开这里。总不能在此等着活活饿死吧?”老人苦笑道:“这里对我来说,无疑是人间地狱。”何笔道:“无论如何,我们是非得离开不可了。”老人叹了一口气:“唉!可惜你来时有路,去时无门了。”何笔无言,刚要开口说话;突觉一股腥臭之气,自腹中冲出,不大是难受。
向笔自幼食遍百毒,被师父用药水浸泡,洗骨换髓,已是百毒不侵之身了,怎么还会中毒呢?
那腥臭之气,越来越重,四肢百骸都似要裂一般,忍不住,哇的一声,张口吐出一口白沫。他全身虽是难受无比,仍然强打神,狠狠地瞪了老人一眼道:“看…看不出,你竟如此险狠毒!”老人也不分辨,微微一笑道:“小兄弟,你是错怪我了。”何笔怒声道:“谁是你小兄弟,不许你这样叫我。”
“哈哈…”老人突然大笑道:“你这是自讨苦吃,怪得谁来?”何笔大叫道:“当然怪你,你在什么地方下了毒?”说着,又吐出一口黑水。
老人道:“你说是我,那我是有口难辩了,其实我什么地方也没有下毒。”何笔冷冷道:“你若想毒倒我供你吃掉,那是休想。”老人道:“我就是不这么想,你也活不了几天了。不过,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尽管他何笔并非贪生怕死,但是千古难免一死,当他想到自己的身世之未解,却又不愿立即死去。
于是,他强抑住一股怨毒之气,冷笑道:“什么办法?”老人道:“你可知道你中毒的原因?”何笔道:“那要如何解法?”老人道:“唯一的办法,便是以毒攻毒。”他说着回到屋里拿瓢,舀了一瓢泉水。
何笔见状,怒哼一声“你可是想叫我死得快些吗?”老人叹了一声道:“其实早死晚死都一样,对着这样的世界,还有什么好留恋的呢?”说着,举起水瓢向何笔走来。
何笔立即转过头去,道:“我才不会再上你的当!”老人笑道:“上当不吃亏,你还是把这瓢水喝进去吧!”何笔决心不喝,强忍痛楚,转身向树林中奔去。
但当他一入林中,眼前景物霍然大变。
只见得一座座峻峰峭岭阻路,高不可攀,循着那林间小径,转来转去,走了顿饭时光,仍然还在原处。
他经过了这一阵奔行,腹中腥臭之更盛,张口又吐了两口污水。
双眼模糊中,只见那黑农老人犹如鬼影晃动,带着笑容,一步一步近了他。
那盛泉水的不瓢,已经举到他的口边,老人沉声道:“你若是想迟点死去,最好把这瓢水喝下…”何笔只觉眼前一阵发黑,便昏过去。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何笔长吁了一口气,人又悠悠转醒。他缓缓睁开双眼,发觉自己躺在本之上,那老人立在前,面带微笑。
过去的事,恍如梦境一般,他也不知是真是假,更难断定面前这一老人,是好是坏。此时,他只觉得那腹中腥臭之已经消失,但四肢百股,隐隐地到痛,再试着运气,竟然气血不畅,十分的痛苦。
老人笑道:“小兄弟,你可是觉得气血不畅么?”何笔对老人的行为,仍不知是何居心,索仰望屋顶,一言不发。
老人一声长叹,道:“这泉中之水。入口虽然甘洌无比,但却含有奇毒,其发作时间的长短,则视饮用之人的内功修得深浅而定。我若不是强灌你饮下那毒泉之水,以毒攻毒,只怕你早已先我而去了。”他说着,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唉!人活百岁也是死,树过千年砍柴烧,看来早死晚死,似是毫无区别。”何笔听他只顾滔滔不绝的自言自语,仍然不加理会。
老人又自微笑道:“小兄弟,你可是怀疑我是坏人么?唉!你若是仍作此想,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他仰望屋顶,出了一会儿神,又十分慨地道:“我命中似注定孤寂,直到人将死去,看来我这与世隔绝百年,倒真是我的福气了,不然还不知要遭受人家多少歧视、白眼。”何笔听他娓娓说来,如泣如诉,心中不觉大为动,欠身坐了起来,道:“听你说来,你的命倒是很苦了。”老人一见何笔和他说话了,心中十分高兴,连忙扶着他重又躺下,道:“别起来,你的毒伤还没有好。”须知人在病中,情最是脆弱,何况何笔在记忆中,除了他那师父、也就是说书先生之外,从未有人对他这般照顾。此刻,只觉得心中一阵动酸楚,眼睛中簌簌滚落下几滴泪水来。
老人见状,吃惊道:“小兄弟,你怎么哭啦?”他举袖管他拭去眼泪,道:“别怕,你这毒伤要饮上七七四十九天的泉水才能痊愈呢,在这四十九天之中,你将不会到饥饿,不过…不过…”何笔忙道:“可是毒伤痊愈之后,也要活活饿死么?”老人似是不愿提到未来之事,乃转变话题道:“你现在总该知道我所说那人做的什么手脚了吧!”何笔哼了一声,道:“你可是说他在这四周布下了阵势?”老人道:“不错,象我这种人,一辈子也学不会这种门功夫。”何笔道:“这种阵势确实是有点门,进来时是通行无阻,要走出去竟是比登天还难。”他说着沉思了一下,道:“对了,你不是说他已留下了破解之法么?可否拿出来给我看看?”老人闻言,双目中突然闪出希望的光芒。但是,随即又黯然失了,摇头道:“我看了一百年,都没有看出头绪,你虽聪明,恐怕在四十九天之内,也是无能为力。”他话声一顿,接着又道:“可惜我已经错过了一次出阵的机会…”何笔道:“是什么机会?可是关你的人要救你出去?”老人仰头寻思了一阵,道:“说起来已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何笔道:“那可真是莫大的遗憾。”老人叹道:“一念之贪,为小失大,如今悔恨已是迟了。”何笔到这时,方才断定这黑衣老人确是十分善良的人。但不知为何被人困在此地。又道:“老前辈,何以被困在此,可以为晚辈一述么?”老人点头道:“可以,当然可以,我此时再不说出,可就真的沉冤百载了。”他又是一叹,似是十分慨道:“天下之间,古往今来,也不知有多少枉死的人。冤屈之事,不仅无法昭雪,而且亦不见谅于人,而终至含恨九泉,忍辱一生。我虽然被冤枉困在这里百载之久,今能有机会向你倾吐,已毫无遗憾了。”何笔茫然地倾听着,对他的话,仍然是将信将疑,似懂非懂。
老人突然展颜一笑道:“那是一百年以前的事了,我刚十八岁。”说到这里,老人那双目中突然焕发出生命的光彩,好象是他又回到了那值得怀念的青岁月。接着道:“我家世代耕田种地,虽非富有,却算得小康之家,生活到是无忧无虑的。但是最大的遗憾,就是我这副长相太丑,引不起人的好。”何笔心中暗忖:你这到尊容,确是叫人不敢恭维。
老人又长叹一口气:“是以我就终躲在家里,足不出户…”何笔突然口道:“你终呆在家里,可是在练习武功吗?”他是想到对方目前的武功,虽然被废去了一半,也比自己高出许多,若是未被废除之前只怕连师父也不是他的对手。是以想到就问。
老人笑道:“我不是告诉你我家世代耕田种地吗?到十几岁那年,我还不知武功是怎么一回事呢?不过,我倒是读了一些古书。脑子中装的都是道德文章。”何笔自幼市并,虽也读过书,却不懂什么是道德文章,于是诧然问道:“道德文章是什么呀!”老人微笑地道:“小兄弟,你没有读过圣贤之书?”何笔微笑道:“书是读了不少,属于圣贤的书,倒不是那些。”老人微微一笑道:“对于武功,我现在比你好不了多少,无能相授,但却可以教你一些古书。”跟着,他又慨然叹道:“其实若全据圣贤的那些大道理去做人做事,却常常要上当吃亏。”顿了顿,他接着又道:“圣人说,兵凶战危。武功更不能学。”何笔道:“那你怎么又练武功呢?”老人慨道:“因为我生得丑,怕人笑我,就溜出了家,往深山中跑。有一天带的干粮吃完了,却在苗疆山上碰见一位黑衣人。他的长相比我还的还难看,和我比起来,我可以算得上是个美男子。”何笔笑道:“那是太巧了。”老人道:“那黑衣老人一见了我,好似大为高兴,我认他为父亲,他硬要我学武功。但是他那样子令我害怕,并吓昏了过去。醒来之后,使觉得周身酸痛无比,那黑衣老人说是给我吃了一种药,胎换骨,我虽是十分害怕,但那黑衣人却待我很好。我便在那里练三年的武功。”说到此微顿了片刻,接着又道:“有一天,那黑衣老人——也就是我的义父告诉我,他就要死了,叫我穿起他那件黑袍,也就是我身上穿的这件。然后去代他完成一件事。”何笔道:“听你说来,那黑衣老人是个好人了?”老人长叹一声道:“好坏之分很难判断,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他是好人,坏人。”何笔道:“你把他埋葬好之后,就离开了是么?”老人摇头道:“他还没有死,就把我遣去了。”何笔道:“他叫你去完成一件什么事?”老人苦笑道:“说起来很简单,就是到大雪山晶冰峰去找寻几颗金珠。”何笔闻言叫了一声,口道:“可是玄门的红线金珠?一共是七颗!”老人一听,脸大变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何笔一笑道:“当然是我师父说过了。”老人接着说:“我原以为那是件极为简单之事。但是一到大雪山晶冰峰下,就和一男一女打了起来。”他说到此处,突地离座而起,面上掠过一丝兴奋之道:“我虽是第一次和人正式打架。
那一男一女联起手来,也还打不过我。”何笔听到心中一动,道:“你可知那一男一女是什么人么?”老人摇头道:“到现在我也不知他们姓什么。我义父虽教我很多武功,但对武林各派和江湖历史,却一字不提,只叫我在一年之内,把那七颗金珠到手,给他就是了。”何笔道:“你既然和他们素不相识,怎么一见面就打了起来?”老人苦笑道:“他们说我偷了红线金珠。”何笔愤然道:“他们也太不讲理了。”老人道:“其实也怪不得他们。因为他们那盒红线金珠,就在前一天被盗走了。”何笔有些不服气道:“碰上我就不愿吃这种亏。”老人道:“年轻人情就是如此,当时我也是一样。”何笔道:“你没有和他们讲理?”老人哈哈一笑:“我只反问一句,他们就无话可说了。”何笔应了一声道:“你倒很会说话。”老人重又着未坐下来,继续说道:“我说,我昨天若偷了你们的红线金珠,今天也就不会来了。”老人和何笔一问一答,说了半天,似乎微疲累。
何笔引一口真气,强自提起神。但却突一阵气血逆行,便一皱眉头,闷不作声了。
老人也是闭口不言,似乎是在沉思以后发生的种种事情。
何笔十分急,一见黑衣老人住口不说,便急不可待地道:“事情难道就这样完了。”老人尴尬地一笑道:“没有完,事情刚刚开始而已。”何笔道:“往下说吧。”老人道:“我看那个女的,生得实在美如仙子,想我生得这么丑,连丑媳妇恐怕都讨不到,干脆就讨个漂亮的吧!”何笔一听,忍不住道:“天下奇闻。”老人却不以为然,继续说道:“不过,那女的她老是看我,还不时发出微笑呢!”何笔不道:“那恐怕是你自作多情了吧!”老人越说越高兴,也越兴奋道:“那女的老是看我,我便大胆起来,于是我就向她微笑,那个男人却十分气恼。
我当时毫不生气,因为那女人好象一点也不讨厌我。
“他说得兴趣盎然,也不管何笔是否听。
老人接着又道:“那男子突然在那女子耳畔低低说了几句话,我没有注意听,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后来只见那女的秀眉微蹙,点了点头,然后用极为柔和的眸光看了我一看,发出了一声喟叹。”何笔心忖:他们可能是见你那般如醉如痴的神情,觉得可怜吧?
老人仰首思索了一阵之后,接着又道:“当时我也不知道他叹的什么气。十二年后,我才知道。”何笔惊诧道:“为什么直到十二年后才知道呢。”老人轻轻拍了拍何笔的肩道:“不要问,别累坏了。”沉思了一下,接着他又说道:“那男子也突然向我一笑道:‘你的武功不坏,我们打不过你,你若是有胆量,两年之后再来,一较身手。’”老人突然道:“谁知那是一项谋诡计!”老人深深了一口气,然后又道:“我两年后按时赴约,竟不见那个女子。”何笔心想:她一定是怕你纠于她,是以避而不见。
老人道:“那男子对我说他师妹去了狼牙山,要我和他一起前往。”何笔道:“你去了?”老人道:“我自是求之不得的事。所以我就到了此地。哪知他把我带到此地之后,仍未见到那女子,那男的却道:‘我师妹说你武功太高,必须废去一半,这样才算公平。’”何笔道:“武功之道,练起来非一朝一夕之功,怎可轻易丢去,你答应了?”老人长叹一声道:“谁叫我对她无限慕呢?她就是打上我几拳,我也觉得福不浅,终生引以为荣。”何笔笑了一声道:“女人之事,万变如天边云霞,最是难以捉摸,不论何等美的女子,也不值得那样的倾心。
你怎么答应的?
“老人道:“你情形不同,自不可同而语了。”话到此语气一顿,半晌接着又道:“我还是答应他废去一半武功,于是那男子就走了。”何笔听到此处,已按不住心中的不平之情很恨道:“那男子用此种卑鄙手段,骗你废去了一半武功。太可了!
你可知他叫什么名字?
“老人道:“当时不知道,直到十天后才知道的。听说那男的住在海外铜椰岛,人称他铜椰岛主。”何笔又问道:“那女的呢?”老人道:“女的已出家为尼,法名在空。所以我说,一个人若是完全依照圣贤的那些大道理去做,便有时要吃亏上当了。所以这百年来,我总算悟出了一个做人处事的实用法门。”何笔跟着问道:“什么实用法门?”老人笑道:“那就是害人之心不可无。”何笔一听,忍不住扑哧一笑,说道:“这个实用法门,还用得着参酌百年,我早就知道了。”老人吃惊道:“你小小的年纪就明白了做人的实用法门,真可以说是和我不谋而合了。”何笔心中暗忖:这老人一生当中,几乎完全与世隔绝,又装了一肚子的圣贤大道理。
无怪其说话行事这般纯真了。唉!他怎知世人的污浊呢?
他想到自己这次离开川北,到了长安之后,遇到各大门派的人,勾心斗角,都想抓到自己。目的还不是为了自己身上那具有奇效功力的血!可是,自己身上的血不也就是自己的命吗?何笔不由对世人产生了一种偏的看法。
老人见了何笔沉默不语,也不去打扰他,起身向屋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