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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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心点儿，姑娘！小心把蛋打过头了。”这时，厨房里面暖烘烘的，似乎闪烁着明亮的火花。艾米·帕克啜着杯中的酒。她很有风度地端着酒杯，就像捏着一朵花儿。她一边瞅那杯中之物，一边侧耳静听她们间或谈起的这府邸另外一部分人过着的生活。葡萄酒在她的血管里动，在她的脑海里起朵朵思想的火花。她简直要站起身来，摸索着跨过那道挂着羊毯的门，来到马德琳的面前。

“她真漂亮，”她说。

“谁？”弗里斯巴依太太问。‘这位从科克郡来的胖闺女？”卡西一边格格地笑，一边搅盆里的蛋，就好像她只会于这两样儿。

“当然是马德琳，”艾米·帕克冷静地说。说这个从来不敢说出声的名宇时，她的嘴那样温柔地弯曲着，画出一条曲线。

寂静中，韦妮把她那把小挫又放回到口袋里，把围裙扯得紧紧裹着扁平的脯。

“是马德琳漂亮，”艾米·帕克又说。现在她已经敢于直呼其名了。

“啊，”弗里斯巴依太太把勺子扔进汤锅里说“我们还没见过她在上的时候是啥模样呢！”

“这可是别人的事喽！”韦妮大笑着说。

卡西一边把蛋哗哗地倒进锅里，一边嗤嗤地笑着。

弗里斯巴依太太掀开锅盖，大团大团的水汽蒸腾而起。她那张预言家的脸在蒸汽中显出来。汤瀑布般地倾泻到汤盘里面，金黄的汤中漂浮着切成小块的胡萝卜。

“别人的事。如果能把她到手的话。可是谁会是这个别人呢？”她倒着汤，蒸汽中那张郁的脸变得有几分惨然。

“这破汤不够清淡，”她沉沉地说。

“不过他们照样喝。我才不管呢！太腻了点儿。不管怎么说，这盘子可是法国货。”在艾米·帕克看来，那汤不错。

“我真想坐在她旁边，”她说“就像她那样，坐在那间漂亮的客厅里，坐在墙上挂着的那玩意儿下面。那上头绣着马。坐在她旁边，我要把我的那些梦讲给她听——如果我能记得起来的话。要谈的事我总是说不出来。我们结婚的时候种了一株玫瑰。可从来没有谈论过它。那是最漂亮的东西中的一样。你瞧，我也知道好多事情呢！可就是表达不出来。弗里斯巴依太太，这话只能对你讲。邮政局长的丈夫也是这个病。可实际上，他知道不少事情呢！”

“点个火，帕克太太，”弗里斯巴依太太说“你该回家了。”

“是呀，酒也喝完了，”韦妮冷冰冰地说，就好像突然生出一股醋意。她正在放汤盆，把手里的托盘端平稳。

“好的，”艾米·帕克说。

“这是你这几只鸭子的钱，”弗里斯巴依太太边说边扔过几枚硬币。

“要是不，我倒不会介意。没胃口，我讨厌吃鸭子。先前我有个朋友死了，人们把他的肚子剖开以后…你们相信吗？他肚子里头了鸭子，是被鸭子撑死的。”艾米·帕克差点儿信以为真。

“鸭子！”弗里斯巴依太太尖叫着。

“哈哈哈！”它一定是从门口进来的，韦妮刚从那儿出去。那块挂在门上的羊毯抖动了几下，又恢复了原状。

“我永远都不会跟她说话，”艾米·帕克边收拾篮子边说。

“那你一点损失也没有，”弗里斯巴依太太说。

“她那个人不合群。马德琳想的就是让人注意她。”艾米·帕克挎着那只空篮子站在那儿。

弗里斯巴依太太意识到了这一点。

“给你，”她边说边包了几块剩下来的好的凉腌牛。

她希望这会是对自己心灵的一种藉。可是想起她那海员丈夫，又对此发生了怀疑。

艾米·帕克从那间厨房走了出来，从那所房子走了出来，从那喧闹声中走了出来。夜中飞翔的鸟儿越发使她陷入困窘。它们的叫声盖过了汤盘上飘着的柔和的谈笑声。因为那些富人们已经走进餐厅，在紧紧拉住的窗帘后面坐了下来。他们先前喝酒的那个没拉窗帘的房间空的，只留下墙上那块挂毯。

于是，艾米·帕克快步走过花园，眼尽是夜间飞翔的鸟儿的翅膀。有一回，她听见——她想她是听见了——在这同一条沙石铺成的小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为了避免碰面，她走到旁边落针松的小路上。她很紧张，心里怀着希望。她想可能马德琳借口头痛，从餐厅逃了出来。实际上她发现黑乎乎的树木之下走着的是个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的壮的女人。艾米·帕克跑了起来，连自己的气声，她听了都心烦。她把那包腌牛扔到前门旁边的树丛里。

回家之后，丈夫问:“哦，出什么事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