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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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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一点开始,是由新治、安夫和一个年轻水手值班。三人都撞到船壁,趴在甲板上。像针一般的飞沫扎在他们的脸颊上。

在甲板上无法站立。甲板犹如一堵墙挡在眼前,船的所有部分都在轰隆作响。港内的波涛虽然不至于冲刷到甲板,可是狂风吹撒着波的飞泳,像翻滚的烟雾,盖住了视野。三人匍匐前进,好不容易爬到船头,抱住了船头的木桩。因为两条缆绳和两条钢索把这木桩和浮标联结在一起。

夜半,20米前方的浮标隐约可见。一片漆黑中,一个白的东西仅仅显示其所在的地方。而且随着钢索近似悲鸣的呻声,风的巨大的撞击把船高高地抛了起来。浮标在黑暗的遥远的下方,显得又远又小。

三人抱住木桩,相对无言。民把海水刮在脸上,眼睛几乎无法睁开。民的呼啸和海的轰鸣,把三人销在无限的黑暗中,反而给他们带来了狂暴的宁静。

他们的任务是看守缆绳。缆绳和钢索紧紧地联系着浮标和田岛号。所有的东西都在疯狂叫疾风中摇动,谁有这绳索划出了一道坚定的线。他们目不转睛地看守着,给他们的内心带来了由于神集中而产生的某种确信。

有时候使人到风可能会突然停息。这瞬间,三人反而战栗不已。忽然,狂风又袭击过来,把阶桥刮得摇摇,以惊人的巨响把大气推向了彼方。

三人默默无言地监视着缆绳。缆绳在风声中也断断续续地发出了尖锐的高亢的吱嘎声。

“瞧这个!”安夫兴奋地扬声喊道。

钢索发出不吉利的吱嘎声,绕在木桩上的一头有些错位了。三人发现眼前的木桩发生了某种细微的可怕的变化。这时候,在黑暗中,一条钢索反弹过来,活像一鞭子闪烁着撞在木桩上,发出了一声轰鸣。

瞬时间,三人趴了下来,避免截断了的钢索打在自己的身上。倘使打在身上,肯定是皮开绽。钢索犹如不甘于死亡的生物,发出了尖锐的悲鸣,从昏暗的甲板周围蹦跳起来,划了一个半圆形,复又沉静下来。

三人好容易才把这种情势察看清楚,他们的脸倏地刷白了。原来是系在船上的四绳索中的一截断了。剩下的另一钢索和两缆绳,也难以保证不断了。

“向船长报告吧!”安夫说着离开了木桩。他抓住东西,好几次被风刮倒在地,艰难地走到了瞭望塔,将情况向船长做了汇报。魁梧的船长非常沉着,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是吗,该使用保险绳了吧?据说台风在凌晨一点左右达到高峰,现在使用保险绳就绝对安全。谁能游过去把保险绳系在浮标上呢?”船长把陈望塔上的工作委以二副之后,同大副一起跟随安夫来到了甲板上。他们把保险绳和新的钢索,像老鼠拖饼似地一步步连跌带撞地从瞭望塔一直拖到船头的木桩边上。

新治和水手抬起了询问的视线。

船长猫大声说道:“有人愿意来把这条保险绳系到对面的浮标上吗?”风的呼啸,保护了四人的沉默。

“没有人愿意吗?都是窝囊废!”船长又吼叫了一句。安夫缩着脖颈,嘴在颤抖。新治用朗而明快的声音喊叫起来。这时候,在黑暗中可以看到他洁白而美丽的牙齿浮现了出来。他的确是微笑了。

“我来!”

“好,来干吧!”新治站起身来。他为自己刚才屈着身子而到愧疚。风从夜间的黑暗深处袭来,正面刮在他的躯体上。他牢固地站稳了脚踉。对于习惯在暴风雨的子里打鱼的他来说,摇晃的甲板只不过是出些许不悦的大地罢了。

他侧耳倾听。台风在他这样勇敢的人的头上呼啸而过。无论是在大自然寂静的午睡旁边,还是在如此这般疯狂的宴席上,他同样是有资格被邀请的。他的雨衣内里,完全被汗水濡了。他的脊背和膛也完全濡了。于是,他把雨衣了下来,只穿一件白圆领衬衫,光着脚丫。年轻人的这副雄姿,浮现在暴风雨的黑暗中。

船长指挥着四人,把保险绳的一头绕在木桩上,把另一头同细索给在一起。作业由于风的阻碍,进展不了。

一系上绳索,船长把细索的一头递给了新治,在他的耳边喊道:“把这个在身上游过去!然后把保险绳倒到浮标上系好。”新治把细索在带上了两圈。他站在船头,俯视着大海。碰在船头粉碎了的头和飞沫的下面,是黑得看不见的悠悠翻卷的波涛。这是反复着的不规则的运动,隐藏着支离破碎的危险的无常变化。刚觉着它近眼前,又见它紧迫而去,形成漩涡,扎在无底的深渊。

这时,新治的心上隐约地抹过初江的照片,如今它还放在挂在客舱里的外衣的兜里。但这种徒然的问念,被风刮得粉碎。他踩着甲板,纵身跃进了大海。

到浮标的距离是20米。纵令他有自信不输给任何人的膂力,有甚至能绕歌岛五周的游泳本领,但要游完这20米,却不能说是很有把握的。一股可怕的力量袭击了这年轻人的胳膊。一种像看不见的似的东西,痛打着他那划破波涛的胳膊。他的身体不由得漂了上来,刚觉着自己的力量要同波涛烈地搏斗,脚就像被住,力量白白地消耗了。他相信自己已经来到手可触及浮标的地方,便从波涛间抬起眼睛,只看到仍然是在原来一样远的地方。

年轻人使尽浑身解数游过去。一个巨大的东西,进两步退一步地一步步开辟了一条道路,像坚固的岩盘被钻岩机不断地凿穿一样。

手触到浮标的时候,年轻人的手一颤,又被推了回来。这回幸亏波涛几乎把他簇拥到浮标边上,他一鼓作气爬了上去。新治深深地了一口气。风堵住了他的鼻孔和嘴。这瞬间,都快窒息了,下一步该做什么几乎忘得一干二净。

浮标全然委身于黑暗的大海,摇不已。波涛不断地冲洗着它的半个身子,沙沙地落下来。新治伏下身体来解身上的绳子,避免被风刮跑。濡了的绳扣很难解开。

新治拽着解开了的细索。这时,地方望见船的那边。船头的木桩处仿佛固定着四个人影。鲣船船头上的值班员也在注视着新治。仅距20米,看起来却相当遥远。拴在一起的两艘船的黑影,彼此相携忽而高高升起,忽而又低低沉下。

细索对风的阻力很小。挃细绳的时候比较轻松,然而转眼间,它前头的重量增加了,开始挃直径12公分的保险绳了。新治险些掉进大海。

保险绳对风的阻力很大。年轻人好不容易才握住了保险绳的一头。绳索太,他的坚实的大手掌几乎握不住。

新治很难使上劲。即使试图用力叉开‮腿双‬,风也不许他做这种姿势。一不留神的话,反而会被保险绳反作用力拽到海里去。他的漉漉的身体在燃烧,脸部在燃烧,两边太烈地跳动。

新治将保险绳绕在浮标上,绕了一因之后,作业就变得轻松了。因为在上面产生了力点,大的保险绳成了新治身体的依托。

他绕了第二圈,就沉着地打了个结实的结,尔后举起手来,宣告作业成功。

他清楚地看见船上的四个人在向他招手,年轻人忘却了劳累,快活的本能复苏了,衰颓的力气又重新源了上来。他着暴风雨,尽情深深地了一口气,便跃进大海,在回游去。

人们从甲板上抛下绳索,把新治教了上来。船长用他的大手掌拍了拍上了甲板的年轻人的肩膀。他的男子汉气力,支撑着差点失神的劳顿。

船长命令安夫将新治扶到客舱里。非值班的船员替新治指拭了身体。新治仰脸躺下,昏昏沉睡了。任凭暴风雨呼啸,也无法阻挠他进入甜美的梦。…翌清晨,新治一觉醒来,明晃晃的光已经投在他的枕边。他透过卧铺边上的舷窗,凝望着台风过后的澄明的蓝天、亚热带的光照耀下的秃山的景致,还有平静的海面的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