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对…对…’她的牙齿在打颤,双眸痴痴地盯着他。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秀人突然冷冷地拍掉了她手上的帕子,任凭帕子飘落一旁的水沟里,旋即下沉。
嘉子的心也在往下沉…
‘你到底要闯祸到什么时候?’他努力维持镇定,可是阵阵剧痛和失血已经让他的身体摇摇坠了。
‘闯祸?不是我…’她想要解释,可是她在他眼中看见了纯然的不信任和愤怒谴责…
接下来的事情…嘉子始终觉模模糊糊的,包括秀人被闻声而来的同学、老师们簇拥护送至医护室,许丽桂也哭着踉过去,还不忘一边噎噎地向众人诉说她这个凶手有多可恶…
可是她一直觉得很模糊、很遥远…
被老师、校长责骂,回家又被爸妈狠狠训了一顿,跪了一整晚,妩红和绅绨偷了晚餐剩下的饭团和玉米汤给她吃,她也一样觉遥远而不真实。
可是那一双谴责愤怒的眸子、那一声‘你到底要闯祸到什么时候’…却是那么真实,真实到时时在她眼前、耳际不断重复响起。
后来,她听说艾家全家移民到美国去了,她再也没有机会对艾秀人反驳、回骂,甚至是道歉…
这一件事带给她的冲击太大了,最后嘉子只能选择遗忘,将它层层叠叠的掩埋起来,潜意识里想彻底忘掉这不好的记忆…
当作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件事。
她的印象和记忆自动停留在三年级以前,关于她们三姐妹欺负艾家兄弟的种种,以及将来再跟艾家兄弟狭路相逢时,该记得要替干爸爸出口鸟气。
至于四年级的记忆篇…一片空白。
台北某市立图书馆‘小姐,我要还书。’坐在柜台后面,正在研究泰戈尔‘漂鸟集’的一名清秀女子抬起头来,乌黑的直发垂至际,小巧的脸蛋挂着一副圆圆的、徐志摩型的黑框眼镜,玻璃镜片后是一双深邃乌亮的杏眼,充了浓浓的古典美。
只是她菱型的小嘴紧抿,微蹙的眉头平添了一抹不合年龄的严肃。‘请把书给我。’瘪台前的男大学生看傻了眼,呆呆地将《原子与时空分裂》一书给她。‘谢…谢谢你。’她低垂粉颈,专心地扫描著书背上的条形码,不改严肃地说:‘超过七天,要一个月后才能再来借书。’‘呃,’男大学生出了个自认为最潇洒的笑脸来,‘小姐,对不起,我下次会注意的,可不可以给我一个面子?我下次一定注意。’练嘉子抬起头来,更加皱起了眉头,‘做人要讲信用,古人说“无信不立”这么没原则,读书何用?’男大学生尴尬了一下,随即又厚着脸皮嘻笑道:‘小姐,没有这么严重吧?只不过是一本书而已。’‘这是原则问题,从小事见大事。’她脸依然,‘对不起,请一个月后再来借书。’男大学生微张大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才好。‘这…’‘谢谢,下一位。’她示意排在他后面的小学生上前。
胖嘟嘟的小学生一个跨步向前,轻轻松松就把瘦巴巴的‘哥哥’挤飞了出去,笑嘻嘻地说道:‘姐姐,我想借《快打旋风》一到五集。’‘弟弟,这里不是漫画出租店,不过二楼有很适合你看的漫画,也是踉旋风有关的,’嘉子微微一笑,‘水浒传漫画版,先借你一到五集,看完后再过来。’小学生张大了嘴,茫然地问:‘水浒传?有旋风吗?’‘有一个叫黑旋风的,非?骱Γ瓤齑蛐缋骱x嗔恕!讼诵阒竿弦恢福诙竦谌诺淖笫直吖ゾ涂吹搅恕!?br>‘好,谢谢姐姐。’男大学生傻了眼,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一个小弟弟给打败,小弟弟随便就可以得到她一个笑脸,而自己居然只得到一篇训话。
他挤了回来,殷勤地笑道:‘小姐,我刚刚想过了,你说的话真是太有道理了,平常我实在太少听到这样有意义的话,不知道你今天下班后有没有空?我可不可以请你吃顿饭,顺便再请你讲讲一些人生道理给我听好吗?’编汤、戴高帽子绝对没有错,女孩子…不,凡是人都喜吃这一套。
嘉子看向他,似笑非笑,男大学生心肝儿怦怦地跳动着,一方面也暗着自己计画成功。
她闲闲地开口,‘没事献殷勤,非即盗,有谁头壳坏掉了会喜听人家说长篇大道理?所以你别客气了,晚饭找个漂亮女孩陪你吃,只怕还容易消化些。’啊?被识破了。
男大学生连忙再将一碗汤灌过去,‘哪里,我很听你说话,而且你在我心目中是最美的,比凯蒂猫还可,比滨崎步还…’‘下一位。’她想也不想地喊道。
‘啊小姐,不要这样,最起码给我一个机会请你喝杯咖啡好吗?’‘我对咖啡过。’‘那喝茶…’他见风转舵。
‘我会睡不着。’‘要不然去吃牛排…’‘我吃素。’她继续口是心非,防堵得一丝不漏。
‘那我们…我们…’‘下一位。’她面不变,正经地喊道。
‘在这里。’一个的声音响起。
男大学生再次被后面一个胖嘟嘟的小女生给挤了出去,小女生还不忘投给他一记挡路的白眼。
‘练姐姐我要还书,我很乖,都没有超过时间喔!’‘绮绮真是个乖孩子,来,书给我。’男大学生最后只能顿足,委靡不振的离开。
在忙完了一波的借还书程序后,从头到尾坐在另外一张柜台打书目的中年妇人忍不住挪过椅子来,笑咪咪地问道:‘嘉子,这是这礼拜以来第几个啦?’‘第七个。’嘉子没好气地回道,‘真不晓得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图书馆是给他们充实知识的地方,不是拿来泡妞用的,更何况我的年纪做他们的姐姐都可以了,还一个个不知死活地上门来。’虽然这家位于台北市近郊的图书馆很小型,只有上下两楼层的书,平常业务也不忙,总是有很多时间可以拿来看书或发呆用,可是就算再闲,她也不想拿来应付那堆眉都还没长齐的小子。
学生该是好好充实自己,将来好做社会英、国家栋梁,成逃阢在图书馆不是泡妹妹就是偷偷用馆里的计算机上网打电动,真是不象话,下回她要建议馆长干脆装个收费计时器,凡是上网打电动者,一分钟收费一百块。
中年妇人笑弯了,‘你就是这一点教人又又恨,这么受可是一件好事啊,我看他们的校花什么的都没有你抢手,每天收到的情书也不下数十封吧?偏偏你还义正辞严地说这种话,不是存心嫉妒死人吗?’‘说到情书我更生气,’嘉子干脆从垃圾桶里翻出一封来,打开递给中年妇人看,‘何姨,你看,现在年轻人的人文素养应该没有这么差吧?一封情书错字连篇,我差点晕倒。’何姨接过情书来,还不相信地笑道:‘是你的标准太高了…咦?这是什么东西?’下一秒,整个图书馆都可以听见一个中年妇女可怕的狂笑声。
嘉子连忙捂住何姨的嘴巴。‘小…点声,这里是图书馆。’何姨强不狂笑,泪眼汪汪地指着信笺,‘这是什么东西啊?亲的图书馆小姐,俗话说:姚挑淑女君子好球,我每看见你坐在那儿的锋姿,心里实在止不住的侵慕,如果能够看到你回谋一笑,就算是要我做牛做马,我都干愿…哈哈哈…’嘉子伤脑筋地叹息,‘不会写的字干脆注音好了,免得我看了眼睛好痛。’她真是替他们的国文老师掬一把同情之泪。
‘也不能怪他们,现在的年轻人已经很少写情书了,往往一通电话就呼啸出去,我儿子不就是这样?要不然就是上网讲一些我们这些老家伙听也听不懂的话,哎呀,习惯就好了。’她皱了皱小巧的鼻子,收拾着桌上的书籍。‘我就是不习惯,收到这样错字连篇的信,都不知道是要批改一番还给他,还是要请他下次全部用注音算了。’‘往另外一个方面想,其实是你人红,才有法子收到这么多的情书,想当年我呀…’何姨回想着,眼儿眯眯笑,‘可也是咱们图书馆的馆花呢,那时候的情书真是文情并茂,简直可以拿来做情书模板了。’‘我也想要收那种的。’而不是这种幼儿园小朋友写的。
‘你知道吗?那时候有一个叫李沐白的,写得最勤也最美了…’‘李慕白?卧虎藏龙里的那一个啊?’她惊异地睁大了眼睛。
‘不是不是,是沐浴净身的沐,不过他可长得风度翩翩极了,那种丰采比周润发更像书生大侠哩!’何姨像跌回了美丽的六十年代,那个年代木棉花是梦幻的,白衣黑裙的小姑娘只敢远远地望着那个高大的、骑着脚踏车斯文行过的男孩…猫王和白光的音乐都是懒洋洋,带着一缕纯真的光。
嘉子羡慕得要命,那样的年代一切都是缓慢的、含蓄的,可是情却是那么样的隽永清纯,就连音乐也都那么样的耐听…
哪像现在,一切快得像是随时可用随手可丢的快餐泡面,就连情也是。啧!现代男人理会不得哟!
她叹了一口气,尖尖的下巴被小手支住,无限向往。‘好美啊!’‘就是,活生生的人间四月天。’何姨想起来还无比甜。
‘后来呢?后来呢?’‘后来…’何姨叹气,‘我们两个都太含蓄了,鱼雁往返、眉来眼去了半年后,他就被父母送到外国读书去了。’‘哎呀呀!’嘉子大大扼腕,打鸳鸯两分离,古今皆同啊!
‘我也觉得很可惜,尤其嫁给一个庸俗的商人以后,’何姨摇摇头,煞有其事地说,‘这才知道什么叫作“老大嫁作商人妇”的悲哀啊!’听到这里,嘉子忍不住噗哧轻笑出声,‘何姨,够了,江叔是我见过最不庸俗的一个商人了,人家可斯文得紧,又老是被你欺负,不然你还想怎样呢?’何姨慧黠地眨眨眼,‘我就是子过得太顺心太无聊了,所以才找机会抱怨一下,你既然知道又何必拆穿呢?’‘那你继续在这儿伤悲秋吧,我要下班了。’她望了望粉墙上的钟,‘五点半了,我还要去接我二妹呢!’‘妩红最近好吗?路的症状有没有好一点?’‘如果有好一点的话,我也犯不着每天都上早班。好准时接她上下班了。’嘉子耸耸肩。‘她呀,适合住在巴黎吧,动作慢,连思考也是漫不经心的,只要让她单独出门去,非但路,还会把身上的钱都花光光…真伤脑筋。’‘说真的,你们三姐妹各有动人之处,可怎么都没想要个男朋友来接送自己上下班呢?那种备受呵护的觉是很的。’‘男人对我们而言又不是一种通工具,如果只是拿来接送用的,我有我的125机车就够了。’她眨眨眼,‘不聊了,要下班啰!’打完卡,嘉子抱着两顶安全帽,背着咖啡的背包就往电梯走去。
她腋下挟着一本《泰戈尔诗集》,里头夹了一张雪白的信笺,这是她今天想到,并且决定以后每天都要做的‘举动’之一,就是把信纸放在某人的信箱里。
嘉子骑着机车经过了信义区,在一栋新颖高大的大厦前停妥,笑咪咪地对着警卫打了个招呼…如果警卫知道她是来干嘛的,恐怕就不会对她笑得这么可了吧?
她脸不红气不地把细致的信封放进了十五楼a座的专属信箱里,然后再笑地上车离开。
接妹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