洑洄重重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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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对小厮摇了摇头,正待二次相邀,软藤帘子忽而揭开,一颗脑袋瓜钻探出来。
他定睛去看,是位鹅蛋脸姑娘,年岁似未及双十,眸子圆圆,细直两眉略见英气,见到他的小舫船靠近了,她表情似有些局促,眸光溜过他身后的护卫、小厮,之后才端端正正放回他身上。
“这位公子您…您好。”她腼觍道。
男子微怔,随即拱手作礼。
“…姑娘您好。”他角笑,温和道:“在下姓苗,家住湖西边上。今过此,幸闻湖上妙音,不知那琴音是否出于姑娘指下?”
“我、我呃…小女子姓陆,陆陆续续的陆,我家住东边。”她想,对方自谦“在下”她也得谦称“小女子”一下。老实招出后,她眼眸直盯住他看。
虽分位两艘船上,两人之间尚隔薄薄雨幕,苗沃萌却觉那姑娘眸底碎光闪烁,瞳心暗湛,腼觍神情底下还藏着什么。
是他多心了吧…
“陆姑娘,那琴——”
“琴不是我弹的。”她齿一笑,拨开颊边被雨濡的发。
“那是我师——”
“在那儿啰哩叭嗦个啥劲儿?还不进来?!”乌篷里的老人闹不痛快了。
她只得对他歉然颔首,轻声快语:“公子想见的人是我师叔公,但见不见,还得问他老人家意思。请公子稍候。”随即,小脑袋瓜缩回细藤帘后。
“喝!是怎么啦?爷,您想见个人还被晾在雨里等,成啥儿事啊这——”
“不得无礼。”他淡淡止住小厮不的言词,声甫落,藤帘子后头清楚传出老人与姑娘家的谈声——“你这石头脑袋,人家自报姓名,你也跟着报了,大姑娘家的,口张扬自个儿闺名,成何体统?!”老人没打算委屈自个儿低音量,骂声清亮得很。
“师叔公以往曾说,做人当知礼尚往来的,再有…”好脾气解释着。
“我只报了姓氏,没报名字,也没张扬啊!”
“你还有话了?!”老人不肯消停,骂道:“刚才那烂尾,咱还没好好敲你一顿呢!你说你说,唱那什么曲?好好尾段全教你蔫了!”立在小舫舟甲板上静静听之的苗沃萌眉心微动,暗忖,那位陆姑娘的歌喉其实不错,轻且幽柔,和琴而歌甚是好听,却不懂老人因何发怒?
下一刻,细藤帘后的对话解开他的疑惑——老人骂道:“什么『杳冥冥兮羌昼晦』?你其他曲子不唱,偏要唱这个,灰扑扑的,听起来开怀吗?”姑娘依旧好言好语,顶多添了点委屈,道:“师叔公教过,说那词意是在叹道,白天像晚上,好幽暗。而后面的『东风飘兮神灵雨』,那是东边起了风、下了雨,两句词刚巧都跟外面的天相符。然后那时又刚巧合上您的琴音,所以没忍住就唱出来了…”老人还怒。
“那后面两句呢?你是讽刺我老了,没亲朋好友了,只能跟你窝在这破船里弹琴自乐,是不?!”从藤帘细间透出的光忽地一阵急晃,明明灭灭,该是里边有谁正急急摇头,那人的影子一下子掩了火光,一下子又移开。
喉中微,苗沃萌忍着咳,越听越奇。
那姑娘所的后面两句,意思是“跟你在一起,愉快得忘了回去;而我年纪已长,谁能再让我到快活?”老人硬要这么牵胡闹,是有些不讲理。
他亦未料及,那样绝妙美好的琴音竟出自一位脾气如此暴躁的老人指下。
姑娘好像叹气了,但没被起火气,低唔一声无奈道——“师叔公,我是叹我自个儿呢!我都二十有二,大龄啊大龄,是老老老姑娘了,没啥亲朋好友,只能拉着您、硬巴着您作伴。听您弹琴,跟您说说话,我开心,开心得不想回去了,我这是自叹啊!”里边那老人重重哼了一声。
苗沃萌因那姑娘的答话不一怔。
二十二。
原来她尚长他两岁。
他回想了一下方才出帘外的那张鹅蛋脸,圆眸、英眉、小巧鼻头,嘴似也圆圆小小,不顶美,是张偏娃儿相的秀气脸蛋,倒瞧不出较他年长。
再有,她八成忘记外头有人,隔帘有耳,报出芳龄时坦坦,声量未减。她还称自个儿是…老老老姑娘…
“咳、咳——咳——”想笑,想忍下,但没忍住,几声轻咳先冲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