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偏入蛟龙窟江晚正愁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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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兴绸缎庄门面高大,里外都装修得很富丽很有气派,所以除非是大客户,普通人若是打算只买几尺花绸,还真不敢踏进大门。
林掌柜大概五十来岁,面上总是挂着和霭的笑容。
从他举止及不时命令其他掌柜伙计做这做那的派头看来,他就算不是老板,也一定是全权替老板看守荷包的人物。
他把那个抱着一岁婴儿的妇少请到一间华丽会客室,他注意到这位打扮朴素的妇少,对绸庄堂皇气派以及陈设布置都毫不惊讶畏惧,她走动或坐下一切举止却很娴雅大方,全无丝毫局促之态。
林掌柜拿着一封信,那是她特地来送给他的,但林掌柜却没有拆开,并且请她到会客厅,显然有机密话要说。
林掌柜道:“这封信暂时会耽搁一下,相反的我这儿也有一封紧要密函要给沈神通,可是他已不在杭州,所以我没有法子把这封信到他手中。”那妇少显得
惑地道:“这是怎么回事?”林掌柜再打量她一会儿,才谨慎地问道:“你是沈神通的女人?你贵姓名?”那妇少点点头道:“我叫马玉仪。”林掌柜道:“这孩子也是他的?叫什么名字?”马玉仪答道:“是他的孩子,叫作沈辛,辛酸的辛。”林掌柜皱眉摇头道:“就算你们经历过辛酸辛苦的
子,也不必在孩子身上留下痕迹。”马玉仪道:“也许不应该,却是事实,我们不必把悲惨的事实用美丽的绫罗绸缎遮掩起来,对吗?”林掌柜叹口气,道:“你一定有过很可怕的悲惨遭遇,人往往在苦难中才会成
。”他同情地望住马玉仪,又道:“如果我这封密函托你带给沈神通,他会很快收到么?”马玉仪道:“不知道,可能很快收到,也可能永远收不到。”林掌柜道:“我明白,干他这一行就是这样,你永远不知道他几时回来。唉,沈夫人既然你抚育他的孩子,我只想知道他临走时留下多少钱给你?如果他很久才回来,你母子的生活能支持到什么时候?”马玉仪没有直接回答,只微笑一下,但笑容却含有无尽的辛酸和凄凉,甚至惊惧,她道:“那已经不是重要问题了。”林掌柜柔声道:“比起一个人的生和死,钱财固然是不重要,但问题是你和沈辛还得要活下。”马玉仪说道:“三五年之内还不成问题。”林掌柜道:“那么我替你安排一下,希望一二十年之内都没有问题,你顺便把密函带去,也希望你很快地就
到他手中。”如果她能够很快见到沈神通把密函
给他,那就等于说沈神通已经无恙,已经安全,当然这是人人都愿意为她祝福,愿意看到的结果。
但沈神通已经到了镇江,他已经入了虎。他究竟要干什么?究竟能不能回来呢?
破旧狭窄的房间,一灯如豆闪动着昏黄的光芒。臭虫联群结队在墙壁铺间游行示威。
这种第三的旅馆,谁也不相信浙江省总捕头会落脚居住,而且一住就是三天之久。
不过沈神通安自己,又安
得力助手“笑面虎”何同说:“爬险峻的高山,开始时步伐必须缓慢。”
“笑面虎”何同只有二十余岁,外表像个白面书生,永远带着微笑,完全不似公门捕快,但事实上他嘴巴很牢,武功很好,为人机警又不贪酒财。所以沈神通近两年一直带他在身边,一直训练他。
因此,何同已经成为沈神通的衣钵弟子,成为浙省公门第二把高手。
何同连一句都不问,为何要等候这么久还不动手缉拿严温?就算不久会被臭虫蚊虫吃干了全身血,他也绝对不会多嘴询问。
当然沈神通并非故意隐瞒,并非对何同有提防之心,只不过时机未到,所以懒得提起,懒得谈论,关于公事方面他们照例不肯多讲一句废话。
第四天早上他们跑到菜市场吃过牛油豆腐细粉,一路走回客栈。
路上何同曾经掏一把铜钱给一个乞丐,他们没有回房间,却在客栈附近一间茶馆里,各泡了一壶龙井,茶客已经不少,其中有很多人托住鸟笼,神悠闲。
沈神通羡慕地叹口气,道:“他们并非有钱人,他们等一会就要开始做事,但他们子过得悠游自在,工作时也许很辛劳,但一个鸟笼,一杯龙井,或者加上几盆花草,便足以使他们的人生另辟境界,使他们内心没有煎熬没有烦躁,很多很多人都是这样熬过艰苦年头的,不但不被生活重担折磨成神经病,反而还能从恬淡中享受一些乐趣。”何同的微笑消失一下,就像把面具暂时收起来,然后又挂上了,说道:“但我们决不可能过他们那种生活,沈公你办得到么?”沈神通道:“我从前不行,但现在却可以了,我可以在长江边那座房子过隐居生活,我可以一年足不出户…”何同当然知道南京靠江边那座房屋就是马玉仪和小儿子沈辛的居处。
那儿已离开城市,但屋后不到一里就是村庄,那儿也就是沈神通另外一个家。
看来沈神通的心已经放在这个家,而不是放在杭州的家了。
也许过一二十年之后,何同也可以收敛隐退,但现在却绝对不行,现在还不能接受不能欣赏那种清谈生活,所以他说:“沈公,请振作起来,等完成这次任务再考虑别的问题。”沈神通点点头,道:“你接到什么消息?”何同只怔一下就笑道:“没有事情能瞒过你的眼睛么?”沈神通道:“希望没有,你这一次好像比以前沉默,你的招牌(笑容)也常常消失不见,你有心事?”何同想了一下,忽然道:“就公,我们能不能放弃这一次任务?反正不是在我们辖区。
而且我们有很多时间,我们可以设下罗网耐心等待,等到‘他’自授罗网那一天。‘他’一定会到杭州,只不过是迟早的问题。”沈神通道:“这就是你的心事?”何同道:“我们在这儿势孤力弱,你又不肯叫这边的人帮忙。但他却正好相反,此地是老巢老
据地,
锐尽聚于此,我们好像以卵击石,我们是
蛋,他们是石头,你认为如何?”沈神通道:“你到底得到什么消息?”何同道:“只知道他还在家里,三天以来,未出过门口一步。”沈神通道:“那乞丐很年轻,眉清目秀,脚下也有点功夫。他是你布置在此地的眼线?”何同道:“是的,已经一年,但从未动用过。”沈神通慢慢地站起身,何同深深叹口气道:“我们不能张设罗网?我们非去不可?”沈神通声音很轻,有如耳语却十分清晰,道:“对,因为有一个鸟笼告诉我,马上就有一辆马车会驶入一条地道。我们必须乘搭这辆马车,这是唯一的空隙,也是他身边最少人护卫之时。”何同目光扫过桌子上七个鸟笼,但看不出任何一个有什么异状,他颤栗一下,似乎忽然掉在冰窖里。
这个老总永远有出人意料之外的奇怪布置奇怪手法,而且他几时在镇江埋下了线人呢?
踏出茶馆时,何同居然还提到罗网的事。他道:“沈公,我们还是回杭州张设罗网的好,他不是简单之辈,而且他手下猛将如云,谋臣如雨,我们真能够顺顺当当入虎探虎子么?”马车在黝黑地道中缓缓驶行,车夫一手拉住嚼环徒步带路。所以马匹不必用眼睛,也不会惊慌
发脾气。
车里有两个乘客,本来是两个妙龄美丽的少女,但是,现在已换上沈神通和何同。
马车忽然停住不动,在黑漆的车厢里伸手拍拍何同肩膀,接着互相摸到对方的手,互相紧紧握一下,这一握当然表示了很多意思。
沈神通到何同的手掌十分冰冷,而且也有冷汗,因此他再拍拍何同肩膀,示意他安
他不要太紧张。
马车其实已经停在一间空而宽大的房间内,车夫走到角落扯动一条红
绸带。
车帘深垂,沈神通稍稍开一点
隙,车厢内立刻明亮得可以看清掌纹。
平滑的墙壁上忽然轧轧微响,出一道门户。
沈神通很希望门口出现的人就是严温。但他不能不微失望,因为出现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