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江帆影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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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身离席,王兰洲走到亭栏边,望着底下黑黝黝的水面。那水,似面照心的镜子一般,映现出一张容颜——看得王兰洲不觉有些痴了…起风皱水,点点星月光辉坠落池面,月涟似面、星漪如眸,一个接着一个地闪现,是脑海中所有贮存的颦笑重现…
终究是镜花水月的虚幻,往后,只能在不被人窥见的梦里捕捉了吧…
“呃…我是说…”邢秋圃此时只觉得自己愈说愈错,忙解释着走到王兰洲身边“唉…这种事我看多了,大体上是个什么情形,我心里也有个谱…”
“呵…”王兰洲强笑着“没事,秋圃兄不必挂怀。”
“唉…”邢秋圃双手垂在腹上握,叹了口无奈的气“我是不知道你怎么想,只是…我就是替你觉得遗憾罢了。”听见这话,王晴湖的心头颤了一下,略垂的眼皮下眼珠子转着,但随即宁定,手掌随曲韵轻拍,佯装听曲子听得入神。
“没那么严重,怕是你多心了…”王兰洲仍带着笑,上邢秋圃的视线。
“是我多心就好。”邢秋圃不忍再挑起王兰洲的心事,便裂开嘴,让脸上的笑容显得开心些“相聚时虽短,但你我一见如故…来来来,咱们为相识的缘分再干一杯!”说着,他走到桌边去倒了两杯酒过来,递了一杯给王兰洲。
饮了一杯后,邢秋圃干脆唤人将酒端过来,一连倒了六杯。
“这一别,又不知什么时候再能像现在一样聚在一起…”邢秋圃落寞地说着,但随即翘起嘴角“你走后,我又要无所事事地一天过一天了,呵呵…不过,还是要用这一杯酒,祝你一路顺风。”
“秋圃兄也珍重。”
“这第二杯,愿…你我友谊长存。”邢秋圃笑了,手掌搭上王兰洲的肩“有空多写信来。”
“这个自然。”
“第三杯…”邢秋圃举杯向天,目光停留在天际银轮上“祝兰洲兄此后能随心所,过着畅心惬意的子!”随心所?人世间最难的事,这大概可以算上一桩吧!王兰洲不叹,但接触到邢秋圃诚挚的眼神,脸上的苦笑随之融化。
“多谢秋圃兄盛情。”受到邢秋圃的心意,王兰洲动得眼眶不微有润意。
两杯相碰,琥珀的酒浆微柔波,一轮明月装在杯里,随之轻摆。
注视着杯中的皎皎清光,王兰洲微笑,举杯触,仰头尽饮一腔浓冽的月。车轮辘辘转动,在黄土地上拖出绵长的轨辙,仿佛留恋的痕迹。
王晴湖陪着王兰洲坐在车里,掏着话说。随着窗外景物的逝,王晴湖的嘴里也渐渐没得可说而沉默下来。
看着王兰洲半隐在影里的脸庞,那隐透而出的一丝郁让王晴湖想起昨夜践行宴上所听到的那番对话。昨夜,他在枕上翻来覆去,净是思索着、咀嚼着,那番对话和黎你的表情在他脑海里反复…
而现在看着王兰洲,他突然有种陌生的觉,从来不觉得…自己的爹会有这般孤寂的表情——是他从没注意过?还是他爹真的到了会觉得寂寞的年龄?
“爹…”
“嗯?”王兰洲从沉思中被唤回。
“…”王晴湖看着王兰洲“我、我看您也先别回老家去了,干脆先跟我到苏州去住一阵子吧!”
“怎么了?突然这么说…”王兰洲笑了,有点讶异。
“我是想…这些年来,我跟哥哥都没能跟在您身边…之前接到消息,说您在路上遇到强盗,那时候,我…”王晴湖了干涩的嘴“我好后悔…后悔没跟您一起留在京里、后悔当时还顶撞了您…我一直在想,您会不会怪我…”
“喔…”听儿子提起几年前决定弃官从商的往事,王兰洲笑得释然“都是过去的事了,别放在心上,父子间哪有这么多好计较的呢?”摸了摸儿子的头“放心吧!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就算先前怪过,那也只是一下子,早就不怪你了。”王晴湖定定地注视了王兰洲一会儿,就又低下了头“爹,我看您就到我或哥哥那儿住吧!不然您一个人留在老家,我怕…”
“怕什么?你爹我才四十多,哪里就那么不中用了?”
“可是…您一个人…怕是怪寂寞的…”王兰洲笑着摆了摆手“没关系,你娘过去了这么些年,我一个人不是也好好地过来了?再说,还有你二娘在,我跟她两人还可以相互照应呢…只要你们兄弟俩记着多回来看看我们,也就够了。”王晴湖看着王兰洲,忽地说道:“要是黎你愿意…”未尽的话被王兰洲的笑容打断。
只见王兰洲微笑着,缓缓摇头,拍了拍王晴湖的手,视线接着调往窗外蓝天,有浮云飘动的天空高远,风轻云淡。
“就这样吧…没事的…”余音淡入风中。
就让一切跟着风、跟着时间,慢慢淡去吧…望着车窗外的平原,王兰洲的眼光溜远了,伫留在那起伏如波的秋草上。冬里鹅雪片纷落,坠了一地银屑,将大地妆点成一片洁净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