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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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的,黄伯伯,待会儿见。]他闲闲地说着,只有雪岚觉到了他那闲散底下的愤怒。
[等一等,”黄太太叫,转向了她的丈夫:“你把仲杰的信给她了吗?]黄智源拍了拍头。
“我差点忘了!”他说,从西装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封信。
“哪!]雪岚僵僵地道了谢,而后觉到伯渊拉著她出了客厅。路灯在石铺的小径上投下金的光影,道路两旁的花影随风摇动。但她没有散步的心情,很显然的,伯渊也没有。
“把信打开。”他简单地说。
“我并不急着它。”
“啊?你居然不急著看你未婚夫的来信吗?真令我惊讶,纪小姐!”
“他不是我的未婚夫!”雪岚又气又苦。
“把信打开。”他不耐地道,仿佛没有听到她说的话似的:“如果你不拆,那就我来拆!”雪岚抿紧了嘴,三下两下撕开了信封,就著路灯,很快地将它读了一遍。然后,在她还没来得及将信收起来以前,伯渊已经伸过手来,不由分说地自她手上将信取了过去。明明知道抗议也不会有用,雪岚只有僵在那儿等着。信里的言词在她脑海中迅速掠过:“我心的雪岚…你使我成为世界上最快乐的人…我们会创下最短的订婚记录…奉上我全心全意的…”懊死的仲杰!雪岚气得脸都青了,紧握的双手不住地颤抖。在伯渊开口之前,她很快地道:“他说谎!这整封信都是他捏造的!”
“你以为我会相信?”
“我管你信不信!”[小声一点,你想要每个人都听见你所说的话吗?”他拉着她来到假山旁边,远离客厅入口:“你们两个的说词可是南辕北辙啊!]“是仲杰在搞鬼,不是我!”[是么?”他重重地道:“他怕什么?他甚至没见过我和你在一起,有什么必要不断制造你已经死会的假象?”[他好像以为你是个剑侠唐璜之的人物。”雪岚试著解释:“而且我告诉过他,我对你多么…”
“别又来了!”他的声音十分不耐。
“你为什么这样讨厌这两个字眼?”他凝视了她半晌,慢慢地道:“你真的一点概念也没有,是不是?如果你自己想不出来,那么,”他耸了耸肩:“我也不打算告诉你。]雪岚挫折地看了他一眼,知道再问也是多余。
“那么你…相信我说的话么?抑或是…你宁可相信仲杰?”
“…我很想相信你。雪岚,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想。”他叹了口气,一手掠过自己的头发。
“我们别再谈这件事了,好不好?”雪岚的心沉了下去。他不信任她!而一直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害怕他的不信任。但她为什么如此在意他对她的评价呢?对她而言,他应该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呀!她认识他的时候还短,但她要求于他的却竟然这样的多!她希望他信任她,希望他再看看她,希望他…她!
雪岚的心跳停了一拍,而后开始猛烈地撞击着她的肋骨。她要他她,为什么呢?天哪,这个答案太明显了,不是么?她希望他她,因为…因为她自己着他呀!她上了魏伯渊!他的坚强,他的刚,他的骄傲,他的温柔以及他的幽默…她之他便如汐之恋著月光,飞蛾之恋著灯火,影子之恋著形体。在这个初夏的晚上,在这个花木扶疏的庭园里,她发现了自己上了伯渊,并且…将他一生一世。
“你为什么那样看着我?好像你…从来没看见过我似的?”伯渊的声音穿透了她的意识,使她从自己的震惊中清醒过来。然而她只能无言地瞪视着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没事吧,雪岚?”他关切地问。
“我…我没事。”她终于说,仍因自己方才的发现而昏眩。天哪,天!她竟然上了一个不能信任她的男人!虽然她知道他要她,但是…但是望是你可以在一个花花公子身上轻易发现的东西,而仲杰曾经那样的警告过她…雪岚心里一惊,觉自己全身乏力。
“怎么了,雪岚?你不舒服吗?”伯渊皱了皱眉,伸手将她揽进了怀里。她的脸颊偎在他的口上头,听到他稳定的心跳,突然觉得异常心安。这就是她想永远待著的地方,这是她的归属,她的家。如果他能永远这样环著她呵…不管仲杰说了些什么,她宁可相信她自己的直觉,而不是那个已经颇有前科的撒谎家。
或者是她的肢体语言透了她的心事,或者是他超人的应接收了她情的讯息:伯渊静静地搂紧了她,将自己的脸颊枕在她丝般的秀发上。而后她微微地抬起头来,看见了他沉静的微笑,以及沉稳的眼睛。她回以一个同样庄重的微笑。在这神奇的霎那,他们仿佛换了一个无言的誓约。伯渊轻轻地呼唤著她的名字,而后低下头来,缓慢而坚定地吻了她。
等他们分开的时候,雪岚依然找不出话来说。她不知道要如何界定他们方才所分享的一切。是一种心灵的相契么?是一种无言的许诺么?会不会是她太漫、太唯美的心灵美化了一切,将自己想像的珠玉附加到瓦砾之上去了?然而她不想去探究。让时间停止在这一个时段里吧。起码在这个时候,她所到的是全然的足。
然而时间是不可能终止的。伯渊终于放开了她,低声说道:“我们该进去了。否则那个黄智源免不了又要胡说八道,讨厌的。对不?”雪岚的心开始狂跳。他说这话的意思是什么?表示他已经开始相信她了吗?她回过头去看了他一眼,在他脸上看到了温柔。雪岚忍不住笑了,甜甜地挽住了他。
“好。”她怀快地说。
这个晚上剩下的时间平静无波地过去了。回到自己房里的时候,雪岚仍然觉得异常幸福。她不知道她和伯渊之间将会有什么样的发展,但今晚的事是一个良好的契机,而她乐于追寻,并且等待。
次清早,她在细细的雨声中醒来。还未睁眼她就笑了。这是她最喜的天气,而她有许久不曾在雨中漫步了…她跳下来,站到窗口去看。远近都是一片雾灰的颜。不知道伯渊愿不愿陪她出去散散步?他们可以在一起聊天,再多了解彼此一些…她带著作梦的微笑换上了一件水蓝的连身洋装,间细细地打了几个皱折,然后往下洒开一篷长达膝盖的裙子。非常地秀气、非常淑女的打扮,她微笑着想,自己知道这衣服是为伯渊而穿的。
“女为悦己者容”不是么?
她知道伯渊不喜在自己房里吃早点,所以她没等女佣端早餐进来就下楼去了。然而餐厅里空空,一个人也没有。雪岚失望地叹了口气,一抬眼正好看见老王走了进来。
“早安,小姐,”他有礼地问:“您吃过没?想吃点什么吗?”
“什么都好,谢谢。”她百无聊赖地说:“大家都到哪里去了?”
“太太还在睡,先生上班去了。伯渊少爷已经吃过了。”老王一样一样地数给她听。
“噢。”雪岚闷闷地应了一声。
她话中的失望之意必然是被老王给听出来了。这个平里沉默寡言的老佣人看了她一眼,忽然说道:[今早来了一大堆伯渊少爷的限时挂号邮件,都是些学术论文还是资料什么的,他等那些东西等很久了,所以他说他要在房里忙上一整天。”
“噢。”她低下头去喝老王刚倒给她的果汁,突然发现这正是她等待已久的机会:许久以前她便已经发现,老王是整个魏家唯一关心伯渊的人,而她一直想问一些有关伯渊的事…她深深地了口气,在勇气还没溜掉之前赶紧开口:“王伯伯,我知道这不关我的事,不过我实在忍不住…伯渊和魏伯伯处得好像很不好,是不是?仲杰告诉我说,那是因为伯渊在十五岁那年就离家出走了,所以魏伯伯一直没原谅他?”老人直了背脊,将两片面包放在盘子里,端到了雪岚面前。
“没那回事,小姐!至少…那不是主要原因!”他叹了口气。[这故事真是说来话长。”
“怎么说呢?”她的身子急切地前倾。
老人的眼光望向了窗外,神在一刹那间变得无比的遥远。
“我是在大陆撤守的时候,跟着老爷…也就是先生的父亲,一起到台湾来的。后来先生到美国去留学,老爷不放心,要我跟去服侍先生,所以我对先生和太太…我是说伯渊少爷的母亲…在一起的情形记得很清楚。太太生得真是美,子温柔又和顺,和先生的情好得不得了。唉,也许是太好了。如果他们之间的情形不是那样,后来事故发生的时候,也许就不会变得那么凄惨:又或者,如果那个时候老爷还在世,能够劝劝先生…”他的声音渐渐变小,眼神像雾一样的苍茫,半晌才接又道:“伯渊少爷是在美国出生的。先生本来一拿到学位就要回国,却又决定先在美国作一点投资,所以就这样耽搁了下来。在伯渊少爷五岁生那天,先生和太太决定好好庆祝一番。那时正好有一个有名的马戏团巡回到东部去,所以他们打算先带他出去吃晚饭,然后全家一起去看马戏表演。他们大约是在下午五点左右出发…”老人的嘴微微发起抖来:“两个小时以后,我接到医院来的电话,说他们发生了车祸。先生受了重伤,太太…当场死亡。]“天!”雪岚倒了一口冶气:“那后来呢?”老王转过脸来看她,是皱纹的脸上堆了痛苦:“伯渊少爷毫发无损。可是后来我知道:[他能逃得一死并不是由于幸运,而是因为:车祸发生的一刹那,太太扑上前去,用她自己的身子护住了他。如果不是为了这个缘故,太太或许还有机会逃得一命的。可是她选择了自己的儿子…”老人紧紧地闭了一下眼睛:“我想先生一直恨着著伯渊少爷,因为他认为是伯渊少爷害死了他的母亲。”
“这种说法太可怕了!”雪岚骇然道。
“但那却是事实。”老王郁地道:“事变发生以后,先生立即整装回国。我想他是受不了留在那个伤心之地,也…受不了任何人提醒他任何往事。他尤其忍受不了伯渊少爷。因此回国之后,他马上就把伯渊少爷送走。他在所谓的好学区买下了一栋房子,把少爷送进去住,叫我和他住一起,照顾他的生活所需。寒暑假就送他到亲戚家去。刚开始的时候,少爷一次又一次地跑回家去,可是每次都被赶了出来。后来他就不再逃了,变成一个很沉默的小孩。至于先生,回来没有多久就和现在的太太结了婚,又过不了多久就生了仲杰少爷。第二次婚姻对他好像还颇有好处,因为他不再像刚失去太太时那么痛苦了,寒暑假也不再把伯渊少爷送走。但是他们父子之间却一直都是冷冰冰的,再也没好转过。本来有了弟弟的时候,伯渊少爷是非常高兴的,可是…可是仲杰少爷却从来不曾接受过这个哥哥。我不明白是为了什么,也许是先生对伯渊少爷的恨意,无形中影响了仲杰少爷了?我不知道。总而言之,]老人摇了摇头,眉宇深锁:“仲杰少爷一直对他哥哥怀敌意。伯渊少爷试了一段时间以后,终于不再作徒劳的尝试。他回家的时候愈来愈少,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书本和课外活动上。我想他很早就已经下定了决心…初中一毕业,他就到美国去了。”
“他到美国去作什么?”
“去读书。台湾的义务教育只有九年,可是美国有十二年。而且他是在美国出生的。拥有美国的合法居留权。我想他是在竭尽全力的使自己早自立吧。我也不知他在那些年里到底都做过些什么事,只知道他拚命念书,拚命打工,用三年的时间念完了大学,二十六岁就拿到了博士学位。他今年三十三岁,已经是驰名国际的考古学家了。在他拿到学位、得到教职的那个暑假,他十一年来第一次回国,可是…他们父子两个到现在还像是陌生人一样。]“看得出来。”雪岚无力地道:“难道…难道真的完全无法子可想吗?”
“太太…我是说,现在的太太…虽然难免比较喜仲杰少爷,但她真的一直试着让伯渊少爷回到这个家来,试着让伯渊少爷接纳她。伯渊少爷其实也是很喜她的,可是…我想那个伤害是太深了,他们父子之间的鸿沟也太深了,恐怕…恐怕是谁也无能为力了。]雪岚咬了咬自己下,深深地锁起了自己双眉。就在这时电话响了,老王直起来,赶了过去。那种严肃淡漠的面具又已挂回他的脸上,好像他从不曾掏心吐肺地和雪岚谈过似的。
雪岚怔怔地看着盘子里原封未动的面包,已经一点胃口也没有了。她茫然望向窗外,细细的雨丝兀自落个不停。而她的心底也在哭泣。为那个才五岁大便被剥夺了一切亲情的伯渊,小小的魏伯渊。当然,老王照顾了他十年,可是一个老仆的伴随怎比得上失去了父母的惨痛?然而他那么坚强,那么勇敢地长大成人,挣扎著为自己找出自己生命的方向,成为一个这样勇毅、自足且成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