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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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样子。我和你说过我爸爸弃政从商的经过了吧?他现在大概又多了几个荣誉董事的头衔。他还是不常在家…太忙了。妈妈的身体也还是那样,只要不恶化就是好事了。”
“我…会不会太打搅他们了?”
“不会的。我们家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么大的房子,你在里头唱歌剧都吵不到他们。家里有好几个佣人,什么事都用不着我妈烦心,那里谈得上打搅?而且他们喜你。虽然说邀你到家里来住是我老哥的主意…”不知为了什么,他的声音里有着一种低伏的紧张。但雪岚没有注意。她的心思全被引到伯渊身上去了。她假装漫不经心地问:“你哥哥也在家吧?”
“他?天知道,他大概还在加拿大还是北美洲的什么鬼地方,挖一些死人骨头、陶磁碎片什么的。”他语意中的不屑清楚得令人无法忽视。
“你为什么不喜他,仲杰?”
“你自己也见过他,不是吗?”
“那不是一个回答。”仲杰耸了耸肩。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因为他太自信了吧。可别告诉我说你喜他?”
“我喜不喜他并不重要。”雪岚一字一字慢慢地道:“我只知道如果不是他,我到现在还缩在自己的房间里,复一地任时光逝,任由自伤自怜把自己变成一个全然无用的废物;若不是他带我到台北来,我也不可能重获光明。他对我的恩情,我一生一世也报答不了。”
“这么说来,你是很他的罗?”仲杰酸酸地说:“听来很像我老哥的作风…总是自行其事,拖着别人团团转。好吧,不管怎么说,”他故作公平地道:“既然他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他对你的复明一定觉得很高兴吧?”雪岚垂下了眼睛。
“他…他还不知道我的手术成功了。手术以前他就到加拿大去了,在那以后我一直没有他的消息。”
“他又来了!”仲杰叹了口气:“我老哥也许是个很好的考古学家,但他好像只对那些骨董有兴趣。一旦牵涉到现实生活啊,他马上成了天底下最不可靠的人!”雪岚低下了头,没有说话。仲杰的陈述正好证实了她最坏的想像,但她依然不愿相信伯渊是这样的人。在她心灵深处有一个固执的角落在大声疾呼:伯渊不可能就这样忘记她的,不可能的…
“这使你觉得困扰了,是不是?”雪岚瞄了他一眼,注意到他这一年来的改变…以及不曾改变的部份。他仍然像以前那样地注重修饰,只不过质料更致了,作工更高级了。他的头发修剪得非常漂亮,容貌也依然英俊如昔,带着他惯有的亲切,只是多了几分世故,几许圆滑,和…几分雪岚无以名之的东西。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眼前的仲杰多少有些像是一个陌生人。而这使得雪岚突然间决定和他摊牌,同时,也可以把箭头从伯渊身上转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种冲动,但她突然很本能地想要保护伯渊。于是她刻意地抬起了下巴,慢慢地道:“那只是提醒了我,你们魏家兄弟都不是可以信任的。”仲杰瑟缩了一下,而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喔,天哪,雪岚,你一定恨透了我!”他低语,而后身子益常急切地前倾:“我那时就应该告诉你真相的,但我不能…一直到了现在,谢天谢地,我本来以为我再也没有机会告诉你我心底的话了!”
“什么真相?”她困惑地问。
“关于我毁婚的真相。”怒意自她心底不试曝制地窜了出来。
“你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么?”她冷淡地道:“你升迁了,调职了,一个瞎了眼的子无法符合你的需要。这个理由够完整的了,还会有什么真相?”
“不!”他叫了出来:“不是那样!没错,我那时是这样和你说的,可是那是因为…因为我别无选择!”雪岚不为所动地看着他,看见他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令人不安的光芒,而后焦切地接下去:“实话很伤人,雪岚,”他艰难地道:“但我不能不说,因为我…受不了你恨我,我…”心底有个警钟细细敲响,雪岚警戒地看着他。
“有什么话尽管说吧,仲杰,我比你想像的要坚强得多。”仲杰突然笑了,一个她以前深的、明亮而人的微笑。雪岚的心情不自地揪紧,听到他温柔地道:“我注意到了。雪岚,你…长大了。而且你…比我所记得的还要美。]雪岚身子一僵。
“我们的话题并不是我的美貌。”她冷淡地说。
“好吧!”他深深了口气:“事情的真相是,当医生宣布了你的失明之后,你妈妈来找我,希望我取消婚约。”雪岚惊得目瞪口呆。
“什么!”她不敢置信地道:“为…为什么?”仲杰将她的手抓在自己手中,深情地道:“我你,想要你成为我的子;你失明的事虽然使我非常震惊,但并不能改变我的情,当然也不能动摇我想要和你终生厮守的决心。你相信我么,雪岚?”她漠然地看了他一眼,对他的话不予置评。仲杰挫败地叹了口气,接着说道:“但是伯母着我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整件事情。她说你将会需要一个全天候的护士,你不能照顾自己,不能一个人留在家里,也不能单独外出:她还说你没有法子安排任何社活动,也无法陪我参加任何应酬…更重要的是,孩子怎么办?你没有能力照顾孩子,没有办法成为母亲。婚姻对你而言是一个千钧重担,而你终会因为我将你卷进这一团混中而恨我…”雪岚全身僵直地坐在椅子里,拒绝相信她所听到的。但是她也明白:以她母亲对她的占有和格来看,她会对仲杰说出这些话来真正是毫不稀奇。
“而你就相信她了?”她问:仿佛要再一次确定她所听到的。
“我…别无选择,雪岚。她的话那么有说服力…”仲杰深深地叹了口气:“我想,对伯母而言,这也不是一个容易的决定。她很可以让我们两个结婚,让我去照顾你:只因为她觉得:待在你所知的环境里,对你是最好的,她必然作了不少牺牲。至于我…”他停了下来,取出一只金质的打火机,为自己点了一烟,然后接着说:“总而言之就是这样。既然你在婚姻里无法幸福,而待在家里对你而言又是最好的安排,我唯一的选择就只有毁婚了。而升迁似乎是一个最恰当的藉口。其实他们希望我接受那个职位已经有好一段时间了,只是我一直没有法子下定决心去接受…”他别过脸去,茫然地看向窗外,脸上写了落寞和孤寂:“我唯一的藉口只是因为我太你,所以无法告诉你真相。但是现在…”他回过头来,深情地看着她:[雪岚,你愿意原谅我么?]雪岚不言不动地坐着,脑子里成一团。妈妈是很可能做这种事的,仲杰的故事太有说服力了;他唯一不能明白的只是:既然如此,她当初为什么会让她和仲杰订婚呢?何不干脆在她身上挂个“非卖品”的牌子算了?
“雪岚?”仲杰的声音穿进了她的意识:“如果你不能原谅我,至少告诉我你相信我!”
“我…我必需想一想。”她慢慢地说:“这一切对我而言都来得太突然了。先是见到你,然后是听到这些…”
“是的,当然。]他深情地道:“但是我们有的是时间,不是么?一知道你要到家里来,我马上把所有的工作时间重行排过,以便我们能尽量在一起。但在此之前,我必需把事实真相告诉你。我…不希望你继续恨我。”雪岚无言地点了点头。而后发现他们已经快到目的地了。车子穿过宁静的别墅区。来到那栋她已来过两次的花园洋房前停住。镂花铁门里有相当大的花园,纯中国式的花园景观,有着小小的亭子和假山水,以及幽曲的小径,繁茂的花木。池子里浮着婉然盛开的莲花。
杨志浩将车子从边门开进了宽广的车库。仲杰下了车,扶着雪岚出了车厢,一路向客厅走去一路说:“晚餐六点半开始。我们还有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你要不要先喝点什么,还是先洗个澡,休息一下?”雪岚耸了耸肩,回过头去朝小杨摆了摆手,然后跟着仲杰进了客厅。
屋裏的摆设和她前次来此完全一样。这洋房的外观虽是北欧式的建筑,客厅的摆设却是纯中国的:董其昌的山水悬在壁上,厚重的檀木家具散在沈厚的地毯上。茶几上的仿宋景德影青花瓶里,着美绝伦的花朵。这房子里写了富贵和品味…只不过这种品味对雪岚而言,未免来得太沉重了。
雪岚正在胡思想,冷下防雕花四季屏风后传来了一个轻柔的声音:“天弘?你帮我倒杯茶好吗?老王不晓得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妈,是我回来了!”仲杰喊,领着雪岚绕过屏风,来到那间用屏风与客厅隔开的起居室里。他的母亲孙玉瑶半躺在沙发上,用一朵明亮温柔的笑容向着他们。
“你回来了,仲杰。]她微笑着向雪岚示意:“你还好吗,雪岚?”
“是的,伯…伯母,您好。”雪岚的回答有些困窘。但孙玉瑶显然对她的尴尬毫不在意。
“叫我阿姨就好。]她微笑着说,但仿佛并不是真的在看雪岚。雪岚突然间放松了一些。孙玉瑶和一年前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有时她觉得奇怪:仲杰的母亲和她自己的妈妈年龄相近,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不同?孙玉瑶好像是一个一碰就会碎掉的磁娃娃,一对眼睛作梦的时候似乎永远比正视现实的时候多。仲杰和雪岚的订婚和毁婚,在他们这样的家庭里,应该是颇受忌惮的事,可是看她的神情,似乎这整件事情都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游戏一样,对她而言一点都不重要似的。雪岚有些困惑地摇了摇头,说道:“我…希望没太打搅了您,阿姨。”
“怎么会呢?”孙玉瑶微微一笑,而雪岚明白她是当真的。她突然觉得很有趣。对仲杰的母亲而言,世界上大约永远不会有“麻烦”这种东西吧?如果麻烦真的上门了,她也不会烦恼的…她只是转头走开,等那麻烦自行消失。这个想法不知为了什么,使雪岚松了一口大气。也许是因为她知道了:这个女子对她是完全不会有要求、也不会有刺探的?雪岚的嘴角不自觉地弯起,突然间问了出来:“阿姨,您知道伯渊现在在什么地方吗?”孙玉瑶蒙的眼睛稍稍地张开了些。她的神情裏有着困惑:“我怎么会知道呢?”
“啊…等他工作完毕以后,不是应该要回家的吗?”孙玉瑶摇了摇头。
“我早就放弃那个念头了。伯渊向来很野,成…”她抬起头来,对着仲杰微笑:“去给我倒杯茶来好吗?]仲杰起身离开了。雪岚忍不住道:“伯渊告诉我说,他最迟一个星期就会回来;可是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了,还没有他半点稍息,您…难道一点也不担心么?”
“担心?”孙玉瑶笑了:“怎么会?伯渊向来很会照顾自己。”
“可是…”雪岚不肯死心:“您总有他住处的地址或电话什么的吧?”
“地址?”孙玉瑶微微地蹙起了眉头:“让我想想看…他好像是去了纽芬兰?不,这好像是上一次的事?”她抬起头来,如释重负地微笑:“啊,你魏伯伯回来了,你问他吧!]雪岚回过身去,看进了魏天弘的眼睛。
“魏伯伯。”她礼貌地招呼。
“雪岚,你来。”魏天弘朝着她微笑,但那笑容并不曾进到他的眼睛里。
“有什么事要问我吗?”
“是的,我…您知不知道怎么和伯渊联络?”那对鹰眼变得像冰一样的冷,连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恐怕很难。他现在待的地方大概没有电话。”他抬起手来看了看表:“该吃饭了。”雪岚咬住了下。好奇怪,这个话题怎么就这样结束了?好像这些人都不想谈论伯渊似的…她勉强地坐上了餐桌,脑袋开始痛起来。
吃过饭后,仲杰轻声问她:“累了是不是?你的脸不大好呢?我带你回房休息去吧?”雪岚地对着他微笑,站起身来向魏家夫妇告辞。
“是呀,雪岚,你是该早点休息。”孙玉瑶微笑道:“我不到中午是起不了的,所以你就自己玩吧,啊?不要拘束,只管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
“妈,你安排雪岚住在那里?”
“东厢的客房。反正伯渊现在不在家。”仲杰扶着雪岚走上了楼梯,将她送到一个房间的门口。雪岚好奇地道:“伯渊也住这一层,是不是?”
“你不觉得你对伯渊关心太过了吗?”仲杰郁地道,将她钉在门上:他的眼睛郁郁地燃烧:“你是我的女朋友,不是他的!”雪岚倒了一口冷气:“但他也是我的朋友啊!]“我和我老哥从不分享任何东西!”他沉地道,突然间低下头来,吻上了她。雪岚大吃一惊,想要痹篇,但是背后的木门使得她没有闪避的余地。她试着别开脸去,但他坚持地握住了她圆柔的下巴,深深地吻了下去,这是一个很热情、很烈、很具占有的吻,和仲杰以前吻她的方式完全不同。他以前的吻是很有节制的,很温和的,虽然甜,但却不含任何体上的望。当时的雪岚太天真,太纯洁,一直以仲杰那种彬彬有礼的吻为足,也一直不曾觉过望的力量;虽然她也曾好奇过:如果仲杰的举止烈一些会有什么样子。然而现在,仲杰终于用男人想望女人的那种方式吻她了,雪岚却连一点觉也没有,也…一点反应也没有。
而后仲杰终于放开了她。他稍稍地退后一步,用一对深思而锐利的眸子打量雪岚。他的神情在不中有着愤怒,他的口气几乎像是在盖子底下沸腾的开水:[你今天太累了。]他咬着牙说:“明天见,雪岚。”他沈重的步履声渐去渐远。雪岚松了一口大气,迫不及待地逃进了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