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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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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想让她自己把事实说出来啊。”罗正雄最后道。

这也是师部的希望。其实,师部对万月的掌握,并不比罗正雄少。那次在医院,刘振海险些当面就讲出万月跟血鹰跟铁猫难以理清的关系,特别是他们三人之间纠不清的恨。最终刘振海还是改变了主意,语气诚恳地说:“我们相信你,你是一个优秀的战士。过去的事儿不怪你,只要你能保持清醒的头脑,始终如一地坚守住自己的信念,你永远是我们的好战士。”然而,说归说,师长刘振海心里,还是不大稳当。毕竟,万月的处境,比谁都复杂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不然,他派古丽米热做什么?

三个人终于达成一致,暂时不对万月采取任何措施,继续依靠她,引血鹰出。血鹰不出,敌人的谋就不能彻底暴。铁猫虽然可恨,但毕竟只是血鹰的爪牙,抓了他无济于事,莫不如…

同一个晚上,闭室里的万月,心情却是另番样子。

闭室其实是一顶小帐蓬,就在离罗正雄的帐蓬不远处,从扎营到现在,它一直闲着,没想,万月成了它的第一个客人。

万月的确离开过营地,而且彻夜未归。昨晚,万月原本是想早早入睡的,这段子她熬的太累,一组出事后,资料毁去一大半,东脉那边的地形图出不来。万月想凭借其他两个分组的资料,画一份大样图。这工作看上去轻松,实则太难,万月真可谓熬尽了心血。团里没人要求她做这些,是她自愿的,她想以这种方式,寄托对死难者的哀思。再者,她也想通过这番努力,整体掌握一下科古琴的山情山貌。科古琴的工作一天不结束,她的心就一天不得踏实。

吃晚过饭,她跟一组几个女战士了一会,主要是询问东脉那边溪的情况。万月发现,科古琴的溪很有特,不只是分布上的不均匀,水的向、温度、还有清澈度均不同。这是受地下岩层的不同所致,万月想凭借溪微小的变化,对科古琴的地下岩层做个大致判断,这对将来开发科古琴,大有益处。

聊完天,万月往自个的帐蓬走,她原是跟张双羊和田玉珍挤一起的,后来师部又带来十几顶帐蓬,万月就搬了出来。经过炊事班的帐蓬时,万月看见了驼五爷。一组出事后,驼五爷变了,变得比谁都哑巴,营地里再也听不见他的小调声,就是吃饭,他也端着碗,蹲得远远的,像是谁惹了他。万月理解他的心情,更多的时候,驼五爷是拿他们当孩子看的,驼五爷一生没讨下个固定的伴,也就没给自个生下个孩子,可他心里,是很看重这个的。跟特二团在一起,他觉快乐,这快乐有一半,就是团里的年轻人填补了他的心灵。甭看他平大不咧咧,心,细着哩。一下死去那么多孩子,他能好受?

万月正打算走过去,想陪驼五爷喧一会,猛地,一个黑影闪入她的眼帘。黑影来自很远处,离营地约有上千米。傍晚的光线接近暗,草原被映得蒙蒙的,远处的里木湖,也蒙蒙的。但万月还是看见了那个黑影。

“胆子好大啊——”万月这么叹了一声,倒一口冷气,疾步穿过帐蓬中间那片空地儿,把自己藏到帐蓬里。万月越来越惧怕那个黑影,他像个幽灵,跟定了她,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他想出现,就没人能阻挡得住。万月清楚,这绝不是血鹰的主意。依血鹰的格,他是断断不许铁猫这样做的。铁猫这样做,等于是在出卖血鹰,出卖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同盟军。铁猫执意如此,藏在老巢里的血鹰居然毫无办法!

铁猫跟血鹰的矛盾是越来越深了,表面看,铁猫对血鹰服服帖帖,狗一样驯存,其实,铁猫背叛血鹰的心早就有了。还在新疆没解放前,两个人的矛盾就已凸现,这矛盾,一半是因了万月,一半,却是因血鹰的专横和残暴。相比之下,铁猫还算个有人的人,尽管他也在不停地做坏事,但比起血鹰的累累血腥,他的所作所为,就有点小巫见大巫。万月更加知道,铁猫一直想摆开血鹰,不至一次跟她说:“跟我走吧,让我们远离这是非之地,到一个安全的地儿去。这样的子,我真是一天也不想要了。”万月无言,她只能无言。这辈子,她是没法说服铁猫了。这个曾经从那扇门里走出的打手,血鹰父子最忠实的一条狗,见到她后,居然慢慢地学着做人,学着人,开始变得一点点有人了。万月没想到,他竟能上自己,竟敢上自己!她是谁啊,一个被国民政府和国民各派势力争来抢去的专家的女儿,一个为了扼制住她父亲而不惜动用一切手段想死死控制住的人质,一个被私下里唤作冰美人的宝贝!为了得到她,血鹰花费了多大心血,甚至不惜跟自己的父亲闹翻,甚至将罪恶之手伸向她的母亲!一次次遭到拒绝后,他还是不死心,发誓要得到她的心。为此,他放弃逃往台湾的机会,跟被南京方面誉为新疆第一魔头的父亲反目为仇,硬是在已经失去的土地上建立起一支自己的力量,凭借这股力量,他想跟解放军顽抗到底,想把曾经的辉煌再次抓到手。这想法看上去虽然幼稚,却得到台湾方面的强力支持。如今,他是台湾方面反攻大陆重新夺回辽阔疆域的惟一希望,也是台湾方面埋在疆域的一颗定时炸弹。指不定哪天炸响了,就能让整个世界震惊。

就是这样一个魔鬼,却口口声声说她,扬言如果她不嫁给他,他将誓死不离新疆,哪怕粉身碎骨,哪怕跟这个世界一同消亡。

世上有这样的么?谁敢相信?

偏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个铁猫,居然也跑来凑热闹,居然也把垂涎的目光伸向她…万月真是搞不清,这世界怎么了,她一个弱女子,怎就能引出这么多的是非?这么想时,她是会恨上一阵母亲的,是母亲谢雨亭,亲手将她推入这个漩涡,也是母亲谢雨亭,有意无意地,在她身上注入了一种魅力,一种可以让男人神魂颠倒的魅力。万月一开始是不信这些的。女人的魅力?她这样嘲笑母亲。她认为母亲太幼稚,自己拢不住父亲的心,却要拿女儿当砝码,还说只要把她训练出来,不怕万海波不听她的!后来,后来…接二连三的事实让万月对母亲的计谋还有手段生出恐怖,她不得不承认,征服男人,母亲谢雨亭的确有一手!她似乎总能准确地把握住男人的脉,并能恰到好处地给男人提供妄想的机会。是的,妄想,万月到现在还坚信,包括母亲,包括血鹰甚至铁猫,都活在妄想里。

他们被自己的妄想控制着,折磨着,身不由己。

他们是一群只有手段而没有灵魂的人!

为了逃开他们,万月发愤苦读,心想只要有本事,就能远走天下,谁知学成回来,他们的魔爪再次伸她身上。特一团成立时,血鹰就想将她打入到内部去,万月严词相拒,并警告血鹰,如果胆敢再兴风作,必将他的谋告知天下。血鹰狠狠一笑:“你想告诉谁,是想告诉解放军吧,那你去呀,看他们信不信你的话?”血鹰的语气里充了嘲笑,以为像她这样的人,只能乖乖接受他的摆布,为他卖命,还想着跟解放军扯上关系,做梦去吧。

万月咽不下这口气,也不想老活在恶梦中,得知兵团在疆内招收有文化有技术的新兵时,毅然决然来到招兵处。她本来想去云南,或更远的地方,可兵团里偏是有人一眼就发现了她,还认出她是万海波的小女。当下,一纸命令,她便进了特训处,几个月的训练结束后,她便奉命进入特二团。临到特二团那天,那个当初发现她的老兵再次来看她,语重心长地说:“到了特二团,要放开手脚,把自己的本事都使出来。兵团需要你,新疆需要你,祖国需要你。”万月那时才知道,他不是一般的老兵,他是副司令员,是德高望重的老首长。

他也是父亲的老朋友,母亲谢雨亭的老邻居,一个慈祥善良的老人。

往事如烟,往事如梦,往事不堪回首。

缩在帐蓬里,万月内心起伏,难以宁静。思前想后,还是放不下心。如果铁猫真的摸到营地,那可怎么办?这么想着,她再次溜出帐蓬,悄悄向营地边摸去。也就在那一刻,她看见了一个人:江涛。

他去哪儿?如果是别人溜出营地,万月兴许不在乎。可那人是江涛,她不能不管。看着江涛鬼影一样消失在夜幕里,她连回来打报告的时间都没有,跟哨兵撒了个谎,就猫向江涛追去。

昨晚,她终于证实了一件事,一件可怕的事。

解放军的政策更是残酷江涛的确出了问题。

虽然一切都在预想中,但担心的事一旦得到证实,震动竟是那样的大。昨晚,万月过得很痛苦,心里像是爬了毒蚁,咬得她本就静不下来。她彻夜地走在营地外面的草地上,直到天亮,心情还是无法平静。

拉江涛下水完全是铁猫的主意。铁猫这样做,一半是为了血鹰,另一半,却是为了她。

特一团出事后,铁猫并没拿到要拿的资料,血鹰很恼火,大骂铁猫办事不利,对不起他多年的栽培。铁猫嘴上认着错,心里,却恨得锅滚,恨不能一刀结果掉这个畜牲。是的,当某一天,铁猫无意中撞见,穷凶极恶的血鹰将依然保持着姣好身材和华丽风韵的谢雨亭上时,对血鹰,他心里所有的和崇敬一扫而光。畜牲!变态狂!恶狼!他愤愤地摔上门,将能骂的话全骂了一遍,然后愤然离开血鹰的老巢,发誓再也不见这个魔头。如果不是因为万月,他是不会回到血鹰身边的,更不会再次为血鹰卖命。

谁能想得到呢,血鹰前脚强暴了谢雨亭,后脚,就厚颜无地向万月求婚,并且上演了一场为万月寻母的戏。铁猫得知这一消息时,谢雨亭已被血鹰秘密处死,他怕自己做下的罪孽被万月知道,更怕谢雨亭身后的力量对他报复。他想在万月面前始终保持谦谦君子风度,保持绅士派头。这个披着人皮的狼,还真能演戏,几句话就让万月消除了戒心,而且还大言不惭地说:“放心,有我在,你母亲就不会出事,无论什么人,什么力量,胆敢动你母亲一,我让他死得很难看。”万月兴许是急于找到失踪的母亲,更想通过血鹰的手查到是谁对父亲下了毒手,所以才委屈求全,答应在他安排的居所住下来。闻知此信,铁猫火速从成都赶来,见到万月,第一句话就说:“你必须跟我走,这儿危险!”可惜,那个时候的万月本听不进铁猫的话,她被血鹰的甜言语蒙骗了,甚至怀疑母亲的失踪跟铁猫有关。无论铁猫说什么,她都摇头,加上当时新疆混一片,各方势力你争我夺,人们都以为万海波把一生的研究留给了万月,一时之间,她成了各方抢夺的目标。为求安全,万月只能住在血鹰那儿。铁猫虽知她误陷虎,却又不敢把实情说出来,一旦万月知道母亲谢雨亭是血鹰所害,父亲的死也跟他有关,那么,她会毫不犹豫地冲向血鹰。结果只有一个,万月会跟母亲一样,死得很惨!

这便是铁猫至今不告诉万月真相的原因。

铁猫心里,真是有万月的。